襄陽長公主是宇文邕的同母姐姐,大約是因為宇文邕的關係,她會時常進宮來探望我,她比我年長兩歲,已經嫁人,夫君是神武公竇毅。
聽到長公主來了,真兒亦不再與我嘻鬧,自去準備奉茶,我略整儀容,迎了出去。
襄陽公主容顏秀麗端莊,年紀雖輕,氣度卻雍容,她出生在皇家,舉手投足盡顯優雅,待人也和氣,所以,與我倒也投緣。
見我出來,她笑著說道:「人還未進來,遠遠地就聽到你和真兒的笑聲了。」我忙俯身請安,笑道:「方才在院中撫琴,練了好一會,仍然技藝太差,所以被真兒取笑。」
襄陽公主指著伴在她身邊的女子,道:「給你介紹個人,這是我的姨妹,名喚穎兒。我知道你最近在練琴,所以,特地找了她來給你做師傅,她可是琴棋書畫一樣不缺,你若跟著她學,定能受益。」
我早已注意到公主身邊的那名年輕女子,她與我相仿年紀,膚若凝脂,眉目如畫,舉止嬌怯如弱柳扶風,優嫻中透著貞靜。她聽了襄陽公主的話後,抿嘴淺笑道:「嫂嫂,你太過誇獎穎兒了,倒讓翎兒聽了笑話。」
她叫襄陽公主嫂嫂,看來,她必定就是名揚長安城的大家閨秀,襄陽公主夫君神武公竇毅之胞妹,竇穎。我與她素未謀面,卻在宮中久聞其名。聽聞她不但生得國色天香,才情更是出眾,芳齡雖才十六,及竿之年剛過,各類達官貴人,王孫公子已趨之若鶩,上門提親的媒婆差點將竇府的門檻踏破。今日一見,果然絕代風華,名不虛傳。
我上前執手笑道:「好穎兒,公主必定不會騙我,你今日來了,一定要收下我這個笨徒兒才好。」竇穎淺然一笑:「翎姐姐,你太客氣了,不過閑了無事,大家一起玩兒解悶,若說收徒兒我是不敢當的。」
襄陽公主一旁笑道:「穎兒,你也不必過謙,不如你撫琴一曲,讓翎兒一旁聽聽。」
我亦贊同道:「公主說得極是。」
竇穎嫣然一笑,不再推卻。她走至琴台前坐下,雙手微抬,指尖輕觸,流水般的琴音頓時響起。
細細聆聽,竇穎彈的竟是一曲《長門怨》。
我心下不禁狐疑,此曲乃據司馬相如《長門賦》所作,陳阿嬌失寵廢居於長門宮,千金求得相如賦,以求喚回漢武帝之心。
琴音中,仿佛望見那個深宮寂寥的女子,她深居長門,長裙曳地,於月下哀怨嘆息。
原本擁有薔薇花般的面容,卻只能任青春逝去,紅顏憔損,只因,曾經的山誓山盟,如今已如煙雲般逝去。此時,此曲經竇穎奏來,清音中透出淡淡凄婉,當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彈奏的手法自然有說不出的好處,只是未免太悲了些。
一曲罷了,餘音仍繞梁于飛,眾人受曲氛所感,深深沉溺於哀怨之中。
一時皆如痴如醉,沉默不語,室內良久靜寂無聲。
這時,真兒手捧茶盅出來。竇穎猶自痴痴的望著琴弦,秀眉輕蹙,美眸微凝,絕美的容顏浸染了淡淡哀傷。
我輕輕拍掌,打破了沉默,竇穎方才醒悟過來。
她站起身來,對我淺笑:「翎兒,你若有心學琴,我教你,可好?」
我拉著她的手,喜道:「自然是想學的,不過,聽你這一曲,我是不敢奢求有你的這般技藝,只望能趕上這百分之一就好了。」
襄陽公主笑道:「翎兒姑娘說傻話了,你這般聰明,多加練習,自然能及得上。」
這時,真兒正上前奉上茶,聽見公主這麼說,抿嘴偷笑。襄陽公主於是問她道:「真兒,你笑什麼?難道我說得不對?」真兒連忙俯身,回道:「公主說得對,也不對。」
襄陽公主詫異道:「為什麼又對,又不對呢?」
真兒回答道:「俗話說熟能生巧。若是旁人,多加練習,琴藝定能日益精湛,所以,我說公主對。但是,翎兒卻不一樣,她前段時間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天天努力練習琴藝及刺繡,勤奮是夠勤奮了,可是,昨兒個雲妃娘娘還笑她的琴聲跟彈棉花的差不多呢。」
真兒話語未落,襄陽公主已經撐不住,口內的茶盡皆噴出,指著真兒連聲笑道:「好個真丫頭,你可真會擠兌你姐姐。」
竇穎亦忍俊不禁,笑著望著我。我腮邊飛起紅霞,嗔怪道:「公主,你別理真兒,她這段時間,專學會取笑我,好在我臉皮夠厚,始終沒有灰心。如今,又有穎兒願意教我,有此良師,何愁沒有進步?」
竇穎笑道:「姐姐如若真不嫌棄,小妹以後經常入宮來給你作伴,如何?」
我喜道:「有穎妹妹來陪著,我當真是求之不得。」
襄陽公主望著我倆,微微頷首,笑道:「你們姐妹一見投緣,如此,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