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白坐在書桌前，一手握筆，看著眼前的試卷。他的坐姿很端正，像小學生在上練字課。他盡量快而準地瀏覽著眼前的閱讀理解文章，時而用螢光筆把眼熟卻不認識的詞語標記出來。至於那些不眼熟也不認識的詞語，他時間有限暫時不管。
這是雲朵教他的，等做完整篇之後把標記出來的詞查一查，能記住幾個算幾個。如果某個詞遇到的次數多，他也就能記住了。
所以他的桌上除了試卷外，還有一個電子詞典。這是手機翻譯軟件的替代品。
祁睿峰沒有騙雲朵，唐一白確實在做英語閱讀，而且做得蠻認真。
相比之下，祁睿峰就有些急躁，他圍著唐一白團團轉，像一隻六神無主的狗。唐一白有些煩他，「你不要在我面前晃了。」
祁睿峰洩氣一般坐在另一張椅子上。他悶悶說道，「對不起。」
唐一白低頭看著試卷，頭也不抬地答，「第二十八遍。」
這是祁睿峰第二十八遍和他說對不起。
祁睿峰重重歎了口氣。他真的沒想到，昨天他只是提了一句埃爾普西，今天卻引起這樣的軒然大-波，實在是莫名其妙，無妄之災。媒體引申發揮的能力太強了，網民們人云亦云的罵戰也太過分。可是說到底，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他提了埃爾普西。
所以祁睿峰現在特別內疚，他覺得是他把好兄弟害成這樣的。
唐一白看到祁睿峰蔫頭耷拉腦的，他只好放下螢光筆，「我這個被罵的人都沒什麼，你矯情什麼勁？」
「對不起。」祁睿峰又說了一遍。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不用說對不起，」唐一白搖搖頭，「其實那些新聞也沒說錯，我確實準備挑戰埃爾普西，只不過不是現在。想要成為世界冠軍，當然要挑戰最強的對手。至於罵我的人，他們不瞭解我的情況，罵就罵吧，反正以後會改口的。對一個運動員來說，成績才是最具說服力的事實，其他都是浮雲。」
祁睿峰難以相信地看著他，「你不生氣嗎？」
「一開始有點生氣，現在想通了。」
「你想通得也太快了吧？一篇閱讀還沒做完呢！」
「因為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生氣上，那是毫無意義的。一年之後是亞運會，兩年之後是世錦賽，三年之後是奧運會，我的時間很緊迫。哦，還有不到兩個星期就是四級考試。哥忙著呢，沒那個美國時間去跟網民生氣。」
祁睿峰靜靜地盯著唐一白，沉默不語。他的目光中有些不可思議，有些艷羨，有些感動。
唐一白皺眉，「別這樣盯著我看，難道你暗戀我？」
「靠！」祁睿峰忍不住罵了一句，他撫了撫胳膊上瞬間起的雞皮疙瘩，然後無比認真地對唐一白說，「我覺得你比我強多了。」
唐一白沉默了一下，然後悠悠地歎口氣，說道，「如果你曾經以為自己即將失去眼前的一切，那麼現在你無論面對什麼事情都不會難過。因為你至少還在這裡，還可以朝著理想心無旁騖地奮鬥。這就夠了。」
祁睿峰也學著他的樣子歎了口氣。他不太適應這種有點悲傷的回憶，於是岔開話題說道，「剛才雲朵給我發信息，問候你。」
「是嗎，我看看。」
唐一白一眼掃完祁睿峰和雲朵的聊天記錄，然後他向雲朵發送了視頻會話的請求。
視頻會話很快接通，兩人的臉出現在對方的手機屏幕上。雖然他們實際隔著很遠的距離，不過唐一白還是第一次這樣近地看到雲朵的面龐。她紮著隨意的馬尾，額前搭著細碎的劉海兒；臉蛋小小的，線條柔和豐潤；眼睛不算大，很有神采，眼睛的形狀也很秀麗，真的像一顆小杏核；嘴角天生有個上翹的弧度，不笑的時候也像是在笑。難怪他看到她的時候會心情好好的。
但是現在雲朵的心情並不好。她的秀眉緊緊鎖著，看到對面是唐一白時，她愣了一下，「唐一白？」
「是我，雲朵。」唐一白把手機豎著放在一個寵物小精靈的手機座上，他坐在椅子上，扶著下巴看雲朵。
「你……還好吧？」
唐一白苦著臉看她，「不好。」
祁睿峰驚訝地望著唐一白。這小子剛才還給他猛灌雞湯呢，說得頭頭是道，比出家的大和尚都心寬，怎麼現在就不好了？
雲朵擔憂地看著唐一白，「不要往心裡去，那些人為了博眼球臉都不要了，不值得你去計較。」
唐一白點頭，「道理我都懂，可我還是難過。」
「那怎麼辦呀？你明天還有比賽呢，先好好比賽吧，其他的，想也沒用。」雲朵說這話都有點心虛，因為她覺得如果是她遇到這種事，一定鬱悶得要死，不是說不想就能不想的。
唐一白歎了口氣，「要不你給我唱首歌吧？」
「啊？」雲朵愣愣地看著他。她覺得唐一白可能是在開玩笑，可遇到這麼糟心的事兒誰還有心情開玩笑呢？所以唐一白應該是真的需要安慰吧？可是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安慰嗎……
隔著手機視頻唱歌感覺好傻，而且她現在還在單位，在眾目睽睽之下高歌，豈不是更傻了……
「一定要唱歌嗎？」她問道。
唐一白不答，只托著下巴望她，眼睛亮晶晶的，欲言又止。
有的時候不說比說還管用，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樣子，雲朵撐了有三秒鐘，終於還是妥協了，「好吧，我唱。你想聽什麼？」
「什麼都行。」唐一白答。
他身後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是祁睿峰：「唱個《小蘋果》吧！」
雲朵果斷扭臉，「不唱！」那首歌有著神奇的魔力，唱一次會在腦子裡循環播放好半天，有時候還會不知不覺地哼出來，堪稱洗腦神曲。
她會唱的歌也不多，本來還想裝裝x唱個英文的，但是一想到唐一白的英語水平……算了她還是老老實實唱國產的吧。
雲朵拿著手機去了樓梯間，這裡一般不會有人。她在樓梯間裡給唐一白唱了一首《飛得更高》，這是一首勵志歌曲，現在唱也算應景了。
原唱是汪峰，嗓音沉鬱粗糲，低回嘶吼，曲調中蘊含著一種壓抑的爆發。雲朵的嗓音清冽細膩，像是叮咚的泉水，她唱得很投入，溫婉的歌聲裡散發著溫暖人心的力量。
她也是夠實誠的，讓唱歌就唱歌，一首歌從頭唱到尾，高-潮部分唱好幾遍。
樓梯間的光線比較暗，視頻中她的影子也變得有些模糊，她的歌聲倒顯得更加清晰純淨，唐一白和祁睿峰聽得都有些入神。
一曲唱罷，雲朵有些不好意思，她靠在樓梯扶手上，問唐一白，「怎麼樣，心情好些了沒？」
唐一白摸著下巴，看著她模糊的臉孔，「嗯，你唱得很好聽。」
「謝謝。」
「不過，」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我是游泳的，飛不了那麼高，要不你再給我唱首《游得更快》？」
雲朵終於確定他是在開玩笑了。媽了個蛋都這種時候了他竟然真的有心情開玩笑，她悲憤地看著他，「逗我很好玩兒？」
「好玩兒。」他笑吟吟的，眉目生動，平日比花兒還要好看的笑容，此刻怎麼看怎麼欠扁。
雲朵額角冒起三根黑線，「喂！」
「好了好了，不要生氣。」唐一白看到雲朵就要爆發，趕緊安撫她。
「你還笑！」
「好，不笑，」唐一白抿著嘴，不讓自己笑得太明顯，「謝謝你，我的心情真的變好了。」
「不理你了，我要去工作。」
「不要生氣了，這樣，你給我唱了一首，我還你一首，怎麼樣？」
雲朵的眼睛瞬間亮了好幾度，「真的？你要唱歌嗎？唱什麼？好期待！我要錄下來！」
「咳，」唐一白抬起食指輕輕掩了一下嘴唇，笑道，「讓祁睿峰來還，他唱歌很棒。」
「喂！」
「喂！」
這回是兩聲，一個手機內一個手機外。祁睿峰不滿道，「關我什麼事？」
唐一白答道，「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祁睿峰不服，「你不是說我沒做錯嗎？」
唐一白冷笑，「我只是客氣一下你還當真了。」
祁睿峰，卒。
然後祁睿峰坐在了書桌前，對著手機唱了他心心唸唸的《小蘋果》。
雲朵快哭了，她終於還是要被神曲洗腦了嗎……
洗腦歌唱罷，祁睿峰被唐一白轟開，唐一白重新坐回到雲朵面前。雲朵看著他，「你明天……算了，我不說你明天也會好好游的。你這心理素質太好了，簡直是金剛不壞，百毒不侵。」
唐一白抿嘴笑了笑，兩人愉快地告別。唐一白拿下手機遞給祁睿峰時，看到祁睿峰神色古怪地打量他。
「又怎麼了？」
祁睿峰猶疑地問，「你們兩個是在談戀愛嗎？」
唐一白愣住，「胡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