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

雲:三年多前你因為興奮劑尿檢呈陽性而被禁賽,許多人都關注導致你尿檢呈陽性的原因。

唐:那一年的七月份,世界反興奮劑機構臨時更新了一次藥物禁用清單,我的隊醫沒有及時看到這個清單。他八月份給我開了營養藥,這個營養藥裡含有一種肽類激素,這種肽類激素正好是禁用清單裡新增的幾種藥物之一。當時他也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所以我吃了藥,再之後尿檢查出來陽性。

雲:所以是誤服藥物導致?

唐:對。

雲:為什麼一下禁賽三年呢?相比一般處罰,這個時間有點長。而且你是誤服。

唐:這個說來就巧了。那一年上半年,國際上出了幾個興奮劑醜聞,國內也有一例,體育總局就決定嚴打。我是嚴打之後第一例尿檢陽性的,所以處罰比較嚴厲,一下禁賽三年。

雲:但你明明是冤枉的,沒有申訴嗎?

唐:本來是想申訴的,但藥品誤服這種事情本來也不好處理,而且我吃的是營養藥,不是對症開的處方,所以申訴還是比較麻煩的。又趕上嚴打,撞槍口上了,所以我的教練勸我先不要急,等過一段時間再申訴。

我當時和我的隊醫吵了一架,那時候年輕氣盛不懂事,說了一些重話,隊醫很生氣,離開了。後來我一直找不到他。再想申訴時,開藥的人都不在,證據不足,我也就沒辦法申訴了。

雲:很倒霉。

唐:對,確實有點倒霉。反興奮劑機構更新清單的時間一般是固定的,我也不是經常吃營養藥,體育總局更不是每年都嚴打,都趕在一起了。

雲:會不會覺得很遺憾,錯過了那三年?這三年裡有世錦賽和奧運會。

唐:事情剛發生時特別難過,後來就看淡了。其實那也未必是壞事。那時我蝶泳成績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步,不知道還能不能突破,換了自由泳,反倒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

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唐:對,就是這樣。

……

雲朵坐在轉椅上,兩手托腮發愣。林梓坐在她旁邊,胳膊肘墊在桌沿上,懶洋洋地翻著今天的報紙。天氣有些暖和了,他已經換上單層的格子襯衫,此時襯衫被整整齊齊的挽上去,露出白皙的小臂。

翻到唐一白的專訪那一版時,他停下來,輕輕碰一下雲朵,「好大一版。老大你要紅了。」

「去。」雲朵用簽字筆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

林梓便認真看那專訪,看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有錯別字。」

雲朵才不信,「校對都沒說我有錯字,你一個連成語都用錯的人哪來的自信說我錯別字?哪個錯了?」

林梓只是搖頭歎氣。

雲朵突然問他,「話說你當初高考語文作文到底考了多少?說來聽聽。」

「我不知道,查分時不能查作文分。」

雲朵不打算放過他,「可是你估分時能大致估出前面的分數,然後用總分一減就知道啦。來吧,說來聽聽。」

林梓有些無奈,「52分。」

「切!不信!」雲朵輕輕撇一下嘴,「和我這個文科大王的分數差不多?騙鬼呢!」

「我是說,我語文總分52分。」

雲朵愣了一下,隨即爆笑,「哈哈哈哈總分150你只考了52分嗎?好可憐!難怪你成語用得都那麼出其不意哈哈哈哈——」笑著笑著,雲朵突然停住,她奇怪地看著他,「可是你語文只有52分你到底是怎麼考上清華的?」

「其他科都是滿分。」

「……」雲朵久久無語,最後終於扭過臉,冷冷哼一聲,「死變-態!」

林梓把報紙拍在桌子上,很輕蔑地看她一眼,「學渣。」

竟然被一個語文只考52分的人鄙視為學渣,還有木有天理了……媽了個蛋可是他總分真的比她高啊……

中午,雲朵和林梓、程美一起吃了午飯。程美在吃飯時悄悄對他們倆說,「雲朵,我今天聽到我們編輯部的小鄭說,她說她聽到錢旭東和劉主任說你。」

雲朵立刻支起耳朵,「說我什麼?」

程美有些猶豫,「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雲朵擺擺手。

「他說……說你和唐一白的關係不清楚,所以才拿到他的專訪。」

嘭!

雲朵沉著臉重重一拍桌子,動靜太大,引得周圍食客側目。一旁的林梓連忙護住自己面前那碗湯。

雲朵怒道,「什麼叫不清楚?我們的關係很清楚!他心思齷齪,看什麼都是齷齪的!」

程美被她嚇得輕輕一抖肩膀,「消消氣消消氣……」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雲朵胸口劇烈起伏著,「我們是朋友,人唐一白講義氣,願意把專訪留給朋友,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招誰惹誰了?憑什麼要遭受這樣的污蔑?」

「對的對的,沒招誰沒惹誰,他們不該胡說八道。」程美一個勁兒勸她。

埋頭喝湯的林梓突然抬起頭,掃一眼雲朵,「既然你們的關係很清楚,那麼你何必如此動怒?」

「我——」雲朵一時卡住,結巴了一會兒,才反駁道,「就是因為被誤會才生氣啊。」

「我看沒必要,」林梓搖搖頭,淡定地攪弄著陶瓷小碗,「如果你真能泡到唐一白,那說明你有魅力且手段高明,肯定有無數人羨慕嫉妒你、背地裡說你壞話。這是人生贏家才有的待遇。現在你在別人眼裡已經是人生贏家了,為什麼還生氣?」

「我——」我了個去這個邏輯有點偉大啊……

林梓又說,「假設你真的和唐一白關係不清楚,當錢旭東得知你是因此而獲得唐一白的專訪時,他會怎麼想?鄙視你嗎?不,不只如此。他會羨慕你,會覺得他自己懷才不遇。他會特別沮喪,鬱悶,認為自己才華橫溢卻比不上一個姑娘的臉蛋,什麼世道!……總之滿滿全是負能量。背後中傷你的人過得一點都不開心,難道你不該為此開心嗎?」

雲朵此刻的欽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我真的被你安慰到了……」

林梓點點頭,「我和你之間就不用說謝謝了,碳烤豬脆骨分我一半就好。」

吃過午飯回單位,雲朵沒有睡午覺,她坐在自己工位上看電視劇。林梓坐在她旁邊,單手拄著下巴看她。

林梓臉孔精緻,加之皮膚蒼白,身材瘦削,很符合當下「花美男」式的審美情趣,雖然來歷神秘且十分廢柴,但他花錢大手大腳是有目共睹的,因此他在體壇週報社有著不少女性粉絲,總有人以各種理由約他,當然最後都很淒慘地被他拒絕掉了。

所以如果他這樣盯著一個姑娘看,那姑娘多半是會臉紅的。

然而雲朵是一個例外的存在。她天天跟林梓廝混,見慣了他的惡習,對他很難產生什麼興趣。此刻她看也不看林梓一眼,只是盯著屏幕,「我已經不需要安慰了,坐回你自己的位置吧。」

林梓並不離開。他眼睛不自覺地半闔,看起來沒精打采的。他拄著下巴,突然說道,「天真。」

「對,看《紙牌屋》真的好天真,你這樣有深度的人最好去看光頭強。」

「我是說你天真——怎麼別人說什麼你都信。」

雲朵覺得他這話裡似乎有什麼意思,她把目光從屏幕上移開,看著林梓,「你想說什麼?」

林梓的指尖輕輕敲著桌面,捲起的襯衫袖口下露出一截白皙如藕的手臂,腕子上套塊百達翡麗複雜功能表,玫瑰金,鑲鑽,總之怎麼酷炫怎麼來,這表戴在劉主任手上就是煤老闆進城,戴在他手上就是淋漓盡致的奢華。誰讓人家臉俊氣質好呢,男人看到總想打一頓的那種好。

他說道,「我覺得錢旭東不會和劉主任說那樣的話。」

雲朵卻不太信,「為什麼?」

他又指指自己的太陽穴,依然是那種很欠扁的學霸鄙視學渣的眼神,「當然是分析。錢旭東從業九年,雖然偶爾恃才傲物,但風評一直也不差,至少沒有做過敗壞品行的事。劉主任在這個報社待了快三十年,他已經有了自己很固定的行為特點。雖然小心眼但還算公正,寬於律己嚴於待人,對手下的人要求嚴格,有點道德潔癖。對於你和唐一白的關係,錢旭東肯定腦補得很精彩,但是如果他足夠瞭解劉主任,就不會隨隨便便在劉主任面前說你壞話。背地嚼舌根是職場大忌,劉主任又不是錢旭東的親爹,不會慣他這種毛病。錢旭東也知道這一點,他又不傻,回家跟老婆發發牢騷就夠了,犯得著在領導面前現眼嗎?」

雲朵恍然。她發覺這林梓也算個奇才,雖然寫稿子拍照片這種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但他腦子特別靈光,總是能一眼看到事情的本質。不愧是理綜考滿分的怪物啊!

但雲朵又覺得奇怪,「可是程美說……」

林梓不屑地撇一下嘴角,「所以我才說你天真,誰的話都信。」

雲朵啞然,「你的意思是程美說謊?可是……」

「不一定是她說謊,也可能是那個什麼小鄭,或者別的什麼人。謠言嘛,隨便一個環節出問題,真相就走了樣,更何況,傳這個謠言多半是故意的。」

「故意的?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林梓恨鐵不成鋼地看她一眼,「你想,如果錢旭東聽說此事,我們越過他精彩的心理活動,只說最終結果——他會把仇恨鎖定到誰身上?」

雲朵猶如被醍醐灌頂,她指指自己,「我?」

「恭喜你答對了,獎勵一塊糖。」他說著,也不知從哪裡變出兩塊太妃糖,放一塊到她面前。

雲朵哪還有心思吃糖,她急道,「可是為什麼呀?」

「不知道,反正你要得罪錢旭東了,哦,傳謠那人還可以更狠的,」林梓自己剝了糖放進口中,享受地瞇了瞇眼睛,他邊吃邊說,「如果他對別人說謠言是從你這裡傳出去的呢?這個版本就進化成了:你到處跟別人說錢旭東故意在劉主任面前說你壞話污蔑你……呵呵呵,老大你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