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本屆亞運會將於9月28日至10月13日在日本的文化古城京都市舉行。雲朵他們報社的記者分了三批先後前往京都,她是第二批,於開幕式前三天到達。

一落地,林梓就拉著雲朵要去泡溫泉。雲朵簡直理都不想理他,姐是來辦正事兒的,哪有一落地就先去鬼混的?

林梓卻說,「我已經訂好酒店了,反正你晚上總歸要住酒店,住哪裡都是住。」

「可是我今天還要採訪吶。我們總不能半夜去泡溫泉吧?」

「採訪誰?國家隊大隊人馬明天才會來,你現在去採訪哈薩克斯坦的游泳隊嗎?你就算採訪了,社裡會讓你發嗎?」

「額,我想去運動員村看看。」

「那就更不用去了,」林梓一臉的不以為然,「小日本有什麼好看的?等明天中國運動員都住進去了再看不好嗎?報社這次又沒有加刊,你今天採訪明天採訪,還不是發同一刊,著急做採訪也沒意義,又不是什麼重大新聞。」

就這樣,雲朵被林梓忽悠得有些不思進取了,倆人果然脫離組織跑去玩了。

嵐山位於京都市的西郊,從古代就是王公貴族們旅遊的好地方。現在是楓葉正濃的季節,火紅的楓林如懸掛在天邊的織錦,橋下碧波流水,放眼望去能看到淡青色的霧氣環繞,景色確實很漂亮。雲朵自拍了一張照片,然後說,「如果我把這張照片發到朋友圈,大家肯定都覺得我在棲霞山。」

林梓笑了,「棲霞山很漂亮?」

「對,比這裡漂亮。」

「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有機會。」

兩人到山頂之後逗留了一會兒,還看到好多猴子,猴子們特別會賣萌,一點也不怕人,雲朵被逗得樂不可支。

然後就去泡溫泉了。他們旅途奔波,泡溫泉確實很解乏。泡過溫泉,倆人逛街,看臉色慘白的藝妓表演,還買了好多小玩意兒,木偶啦,糖果啦,吉祥物啦,折扇啦,還有油紙傘。這些日本人做的東西,不管實用不實用、好吃不好吃,都挺好看的,讓人就是忍不住想買。那把油紙傘是竹子做的,傘面白底上面手繪了幾片大小不一的火紅楓葉,簡單精緻,也很應景。雲朵特別喜歡,不過這傘不是她買的,是林梓買的,因為她買不起……

據說這把傘用料考究、老藝人全手工製作,價格嘛,折合人民幣四千多。所以說景點的東西就是貴啊,不論中外。

然後晚飯吃的是當地的料理。味道一般,不過飯菜很精緻,做得賞心悅目。

吃過晚飯,他們共撐一把漂亮的油紙傘回酒店,林梓走在紅葉鋪的小路上,低頭看一眼雲朵,見她牽著嘴角玩木偶,白皙的腮輕輕鼓起一塊,是糖塊的形狀。

他莞爾,突然特別想牽她的手。

第二天,竟然下起了小雨,雨絲特別細軟,外面像是罩了一層淡淡的霧氣。雲朵看看窗外,想著要去哪裡買雨傘,而林梓已經提著那把油紙傘來敲她的門。雲朵被他嚇到了:「你就打算打這把傘出門?」

林梓有些奇怪,「怎麼了?這不是雨傘嗎?」

「這不是雨傘,這是錢!」

「正因為我花了錢,所以才要物盡其用,否則錢不是白花了?」

原來還可以這樣理解嗎?雲朵發現林梓總是不拘一格地刷新正常人的思路,難怪他是天才而她只是螻蟻,這就是差距。

於是兩人就撐著這把傘出門了。一路上他們倆的回頭率很高,尤其是回到京都市區。一是因為街頭用這種傳統工藝品來防雨的人真的太少了,二是因為他們確實很養眼。男的俊女的靚,個子高挑身材棒,再打一把漂亮的傘,漫步在天青色的煙雨中,真像是從畫裡走出來一般,實在太賞心悅目了。

甚至還有攔路搭訕的,大概以為他們是當地人,那人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堆日語。

林梓確實聽懂了。雲朵問林梓他說了什麼,林梓答道,「他說如果我們穿了和服會更好看。」

雲朵撇一下嘴角,「我才不會在腰上背個枕頭到處跑。」

快到運動員村時,雨已經停了,林梓卻還捨不得收起傘。路上駛過一輛輛大巴車,雲朵眼尖,看到一輛大巴車的車玻璃上透過一張側臉特別眼熟,她扯了一下林梓的胳膊,驚道,「那不是林丹丹嗎?中國的運動員到了!」

這會兒追車也來不及,兩人乾脆駐足觀看。林梓從口袋裡摸出一面小國旗,在胸前搖晃著,此舉果然吸引了車上不少運動員的視線,大家紛紛隔著車窗和他們打招呼,無論是奧運冠軍還是沒拿過獎牌的小透明,都對他們笑,特別親切。

雲朵有些感動。

又一輛車駛過來,她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依然是俊美無匹的,只不過車窗上尚餘的細小水珠模糊了他的目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看她。

雲朵呆呆地望著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林梓還在搖晃小紅旗,像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

唐一白隔著車窗,怔怔地望著外面那兩個人。不是沒想過再見面,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形。猝不及防地,就看到她和另外的男人共撐著漂亮的紙傘漫步,詩情畫意的,像一對情侶。

情侶。

這倆字像刀片一樣重重刮著他的內心。心臟又開始隱隱作痛,然而他已經麻木了。他想強迫自己轉過頭不再看她,然而他做不到。一遇到她,他就身不由己。他就這樣望著她,隨著車輛駛進,他緩緩地扭動脖子,一眼也不眨,目光甚至有些癡纏。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被拋在身後,直到他再也看不到。

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唐一白轉過頭,坐正身體。他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

心口酸酸的,很疼,疼得幾乎要落淚了。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從不懷疑自己做出的選擇,他有著清晰的目標,有著冷靜的頭腦,有絕對的理性。然而做了那麼多心理建設,乍然遇見她時,一切都成了浮沙,他只知道自己難過,為那個選擇難過,難過得要命……

雲朵到運動員村的時候,運動員們都入村了,她只採訪到了國家游泳隊的領隊和幾個教練。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採訪完之後自己寫了點亂七八糟的賽事看點。

本次亞運會的游泳項目一共持續6天,從9月30日到10月5日,獎決出38枚金牌,所有項目都只有預賽和決賽,沒有半決賽。

本次亞運會的泳池之爭,核心是中日之爭。

在亞洲泳壇,如果只看獎牌數量,中國無疑是頭號強國。不過這個頭號強國是靠女隊姑娘們撐起來的。就男隊而言,實話說,中國的實力一直不如日本隊,不過近些年也逐漸有了追趕的趨勢,至少差距在一步步縮小。上屆亞運會,中國游泳隊男子項目獎牌數和日本游泳隊男子項目獎牌數相當,但是在金牌上差了兩塊。這一屆國家隊希望把金牌數目的差距縮小到一塊,甚至為零。中國有祁睿峰這樣的金牌大戶,還有了唐一白這匹黑馬,這樣的目標是很值得期待的。

相比較女隊姑娘獨霸泳壇的格局,男子項目的鬥爭更加激烈、過程更加揪心,結果也更加莫測。就已有成績來看,祁睿峰在男子200米、400米、1500米項目上都有奪冠的實力,且希望很大,而唐一白只要發揮正常,男子100米自金牌非他莫屬,實在是因為這並非亞洲人擅長的項目。至於男子50米自,唐一白之前破過一次日本人的亞洲紀錄,這個紀錄今年三月份又被一個叫松島由田的日本人給刷回來了。松島由田目前是日本短距離自由泳實力最強者,100米自成績也不錯。

除了他們兩個,明天的蛙泳也有奪牌的實力,至於金牌就不太敢期待了,因為蛙泳一直是日本人的強項,有著世界級的水平。鄭凌曄的情況也類似,雖然日本人的蝶泳不像蛙泳那麼誇張,不過放眼亞洲,也是很強悍的。

團體項目中,男子4x200米自由泳接力是最值得的期待的,祁睿峰領軍的這個項目,可謂是中國的自留地,只要不出意外,日本人可以靠邊站了。男子4x100米自由泳接力就有點懸了,畢竟,100米自中國能拿得出手的就祁睿峰和唐一白,日本雖然沒有人比得上唐一白,但日本至少能出四個水準很不錯的選手,這一點中國比不上。還有一個項目是4x100米混合泳接力就基本沒什麼希望了,畢竟日本在仰泳、蛙泳、蝶泳這前三棒的實力都很強悍,單憑最後一棒自由泳,很難追平前面的差距。

分析完奪金熱點,雲朵又分析了一下國民期待。畢竟,日本是中國人民的老對手了,如果問中國人民最喜聞樂見在賽場上狠虐哪國對手,答案一定是日本。而且,這次是在日本的主場上,中國是來踢館的,到時候戰況肯定特別燃……

寫完之後她把這篇稿子拿給錢旭東看。孫老師去跟跳水項目了,這次錢旭東成了她的搭檔。錢旭東看完她寫的分析,覺得前面說得中規中矩,看到後來,忍不住皺眉,「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體育競技怎麼扯上歷史恩怨了。」

「事實就是這樣。」

「事實放在肚子裡就好,不能亂說,有些閒人就是喜歡抓這種把柄。」

9月30日,游泳比賽第一個項目是有祁睿峰參與的男子200米自由泳。自從韓國名將李株基隨著年齡增長狀態下滑後,祁睿峰在亞洲中長距離自由泳上已經沒有對手。在許多人看來,這塊獎牌幾乎已經被他收入囊中,很多國人坐在電視機或者電腦前觀看直播,等待歡呼的那一刻。

然而決賽的結果卻是讓人大跌眼鏡。

祁睿峰輸了。

輸給了日本一個叫田中勇氣的選手,兩人成績只差0.03秒。

田中勇氣的主游項目是混合泳,祁睿峰看到他參加自由泳時,以為他只是用副項湊數撈個獎牌。

然而他卻給了祁睿峰致命的一擊。

祁睿峰覺得,如果早讓他知道田中勇氣實力不俗,他一定會游得更好一些。

但是沒有如果,輸了就是輸了。

他垂頭喪氣地離開泳池,根本沒有心情接受記者採訪。他在人群中搜索袁師太的身影,找到之後,他低著頭對袁師太說,「對不起。」

袁師太見他撫著自己的手腕,擰眉問道,「受傷了?」

「沒。」他低著頭,沒看到袁師太神色微微一鬆。

袁師太的聲線立刻冷厲起來,「沒受傷游成這熊樣?還有臉道歉?道歉管用?」

祁睿峰快哭了,「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他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你記住,」袁師太說道,「賽場如戰場,任何一絲一毫的鬆懈,都是在把自己逼向死路。」

「嗯。」他重重點了點頭。

「如果明天還游成這樣,你也不用出來了,泡在泳池淹死算了。」

祁睿峰精神一震,勇表決心,「袁師太,我明天一定好好游!」

袁師太點點頭,接著輕輕揮了一下手,「行了,快去接受採訪吧。」

祁睿峰的臉又耷拉下來了,「沒心情。」每次都是作為冠軍接受採訪,這次被個無名小卒給虐了,想想就丟臉。

「多大點事兒,不就是一塊亞運會金牌嗎,你拿過的都夠煮一鍋湯了,稀罕!滾吧,誰敢胡說八道,拿奧運金牌抽他臉。」

袁師太很少一口氣說這麼說話。祁睿峰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他的眼眶熱熱的,轉身離去。

第二天晚上,男子4x200米自由泳決賽,中國拿到了亞運會開賽以來的第一塊男隊金牌。

第三天,也就是10月2號,有唐一白的50米自由泳的預賽和決賽。

這一天剛好是雲朵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