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段琛一聲輕喝讓崔粲然原本升起的愧疚立刻煙消雲散。她白了一眼段琛,沒好氣地說道,「什麼幹什麼?」

  段琛心有餘悸地把書從床上撿起來,對她說道,「你剛才那個眼神太嚇人了。我還以為你想對我做什麼呢。」

  他說得一本正經,崔粲然也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真這麼覺得,當下便不高興了,垮下一張臉說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段琛看了她一眼,不贊同地說道,「不啊。我這是實事求是地評估自己,怎麼叫看得起呢?」說完還好像生怕崔粲然看不到一樣,特意揚起臉,往她面前湊了湊。

  崔粲然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張臉,好吧,她要承認,卻是很好看。

  不過,她又不是沒有見過美人?

  也許是她眼中的贊同讓段琛給看出來了,他嘆了一口氣,對她說道,「我就說你為什麼突然不走了,原來是在偷窺我啊。」他搖了搖頭,「你那麼討厭孫三小姐,也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把她當成假想敵囉?怪不得你說不讓我謝你,原來是真的不用。」

  這語氣裡包含著的「我是男妲己,我是狐狸精」的驕傲感,究竟是怎麼回事?

  哦,還有,拜他所賜,崔粲然現在才發現托盤端在手裡太久,弄得手都酸了。她乾脆把托盤放在桌案上,折轉身子回到段琛床邊,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段琛被她看得發怵,下意識地將身子往裡面側了側,略帶驚恐地看著她,「你要做什麼?」說完還用手攏了攏自己的衣襟。

  崔粲然的臉又黑了幾分,隨手拉過原本放在床邊的小凳子坐了下來,看著床上的段琛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我的品味還沒有孫三小姐那麼差,喜歡一個中看不中用的男人。」

  「哦。」段琛點了點頭,「你喜歡的人是崔軒玉哈。」

  崔粲然呆了呆才想起,之前為了套出六哥的現狀,她瞎編說自己喜歡崔軒玉,沒想到這些她都忘記了的事情他還記著。

  崔粲然心念一動,說道,「那你果真喜歡昭烈皇后麼?」

  段琛臉上微微一滯,略有些尷尬地將臉別開,「怎麼突然說到這上面了?」

  崔粲然理所當然地說道,「因為你提了崔軒玉啊。我就突然想到他妹妹了嘛。」

  聽上去,好像是有點兒關係。但是,段琛轉臉看她,還是不打算承認。

  崔粲然瞭解了。朝他搖了搖手,說道,「好啦。我知道你是不會承認的。你就當我在說別人好了。」她以手托腮,偏頭看向他,「你喜歡她什麼呢?」

  段琛看了她一會兒,才微微垂下眼睫,輕聲說道,「有什麼不喜歡她的呢?」

  聲音輕得像是害怕驚醒了誰的美夢,卻讓原本不以為然的崔粲然微微一愣。是啊,原本的崔粲然容顏絕色,身份高貴,聰慧機靈,有什麼理由不喜歡她呢?

  可是,無論多少人喜歡她,這個人都不應該是段琛。

  她皺起眉毛滿臉不贊同地看向段琛,「為什麼要喜歡她呢?如果我知道的沒錯的話,好像讓你從南疆世子變成現在這個質子的人就是昭烈皇后吧?她讓你從天上跌落到塵埃裡,你不恨她就算了,居然還要喜歡她,你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段琛轉頭看向她,那雙清湛的眼睛裡有著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崔粲然認為他還是沒理解,又說道,「是,昭烈皇后是很美很能幹很有才華,但是她是你的仇人啊,你為什麼要喜歡她呢?」

  她臉上有著濃濃的不解,段琛看著她激動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如你所言,她長得好看又有才華,就算是我的仇人,我也沒有道理不喜歡她啊。」

  崔粲然頓時語塞。

  因為,段琛說得好像是這個道理。

  感情這種東西最是不可控制了,如果一個人那麼耀眼奪目,就算是仇人,也會喜歡她的吧……

  就好像,她明明知道沈明陽殺了她全家,也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能再喜歡他了,可是聽見他在自己死後極盡哀榮,心裡還是會忍不住雀躍起來……

  「漣漪……哦,阿七,我覺得你有點兒奇怪。」崔粲然猛地看向他,這小子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段琛不理會她的眼神,逕自續道,「昨天你知道我喜歡昭烈皇后之後就開始罵她,怎麼你今天不罵反而誇了呢?」

  廢話!那是因為她之前認為昭烈皇后就是梅若華啊!她平生最大的死敵。她的情敵呢,她為什麼要誇她?

  很顯然,這樣的話是不能說出來的。崔粲然兩眼一睜就開始編瞎話啊,「那是我之前不知道嘛,我以為昭烈皇后驕縱人性,誰知後來才曉得她深明大義,簡直是女子楷模,那當然要誇她了。」

  「既然是女子楷模,那我喜歡她也沒什麼大不了。」段琛看她,「你為什麼那麼反對呢?」

  崔粲然又是一陣語塞。

  呆了半晌才說道,「她是你仇人。」

  好吧,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段琛拿起書,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崔粲然知道他這是在趕人了,也知道不能一下子把人勸回來,想要打消段琛對崔粲然的念想,只能徐徐圖之。於是站起身來,走到桌案旁邊,拿了托盤,走了出去。

  如果說被分到鶴唳園還有什麼好處的話,可能也就只有主子不多事一條了吧。

  段琛生病之後就一直呆在屋子裡沒出去過,崔粲然也不想去打擾他,樂得清閒。坐在院子裡看梅蕊和紅豆做針線,聽小安子口齒不清地講些出去見到的他以為的趣事,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晚上吃了晚飯,崔粲然早早地和紅豆梅蕊告了別。如今段琛生病,都是小安子在那邊值夜,她也不用過去。

  見時間還早,她又盤腿坐到了床上開始打坐。剛剛重生了才幾天,效果肯定不明顯,不過,反正沒事嘛,閒著也是閒著了。

  就在她讓氣脈在全身運行滿了第三遍的時候,她後面的牆,突然傳來小小的敲擊聲。

  開始崔粲然還沒發現,但是那敲擊聲很有規律,三下輕三下重,像是暗號一樣,她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警覺了起來。

  鶴唳園本身就偏僻,身為宮女的漣漪肯定不能住在好點兒地方。事實上,她屋子的正背面就是一片荒地,那邊的宮室早已荒廢,平素根本就不會有人來。加上這裡又是皇宮,也不會有什麼大型動物。如今聽見這樣的敲擊聲,說明不是偶然。

  這個漣漪看上去都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呢。

  她呆在南疆世子身邊,是偶然還是有其他什麼計較呢?

  沒有見到人,崔粲然無法判斷。她轉過身,靠在牆上,學著牆後面那個人一樣,輕輕敲了六下牆面,三輕三重。然後下床,走到床頭的梳妝台前面,拉開抽屜,將裡面一支長釵別在了頭上,朝外面走了去。

  此刻四下無人,一片靜謐,連蟲鳴都聽不見。鶴唳園中一片黑暗,好像被人用一團墨水牢牢地裹在其中,突破不得。

  崔粲然走到後門,那裡少有人來,一片荒草長得茂盛,幾乎有半人高。在這一片荒草之中,站了一個黑色的影子。崔粲然藉著月光看了看,光線微弱,看不見臉,但從剪影上看去,好像是個宮女模樣的人。

  見她走過來,那個人跺了跺腳,嬌聲道,「你怎麼才來。」聲音柔弱,果然是個女孩子。

  崔粲然沒有做聲,只是看這個宮女呼吸粗淺,好像也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心立刻放下了大半。她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沒聽見。」

  那人似乎不太愉快,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好了好了。」聲音有點兒大,崔粲然趕緊朝她打了個手勢,讓她聲音小點兒。她果然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說段世子生病了,怎麼樣了?」

  來打聽段琛的?可是聽上去……有點兒怪的樣子,不像是在關心他的身體情況,但卻又來問……

  崔粲然說道,「不是生病,是被人給打了。」

  「啊?」對方也驚訝了,「他堂堂一國世子,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崔粲然默然無語。如果不是因為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真想沖上去握住來人的肩膀,好好地搖醒她。

  她知不知道段琛這個世子其實沒什麼用處啊?除了讓他不餓死不凍死之外,過得還沒有一般人好。能在這皇宮裡行走的,都有背景,無論大小,段琛一個都惹不起。

  頓了半晌,崔粲然才慢慢說道,「是宮學裡的幾個少爺公子。」她將情況大概跟那個女孩子講了一遍,那個女孩子立刻忿忿不平地說道,「這個孫清池!仗著曾經陛下誇過她像昭烈皇后,她就到處作威作福。人家段世子根本就不喜歡她,還非要貼上去。真是不要臉!明明以前還想著進宮服侍陛下的,被拒絕了就去找段世子,她還能在水性楊花一點兒嗎?」

  啊?這話聽上去,怎麼那麼像爭風吃醋呢?這個小宮女,也喜歡段琛?但是能這樣說岐伯侯府家小姐的人,會是一個小宮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