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薇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說道,「我是來找陛下的。」言下之意就是好狗不擋道。
流霞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故意不讓她進去,還是笑了笑,「可不巧呢,陛下帶著我家娘娘遊園去了。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娘娘還邀請了陛下和她手談一局,短時間內回不來了。採薇姑姑現在去找陛下,哼,他多半都不得空呢。」
聽聽聽聽,還「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還「手談一局」,尼瑪真的打量她沒有讀過書嗎?好歹她還是崔家的丫鬟吧?人家說宰相門前三品官,她雖然只是個小丫鬟,但那也是崔家的小丫鬟,比流霞這個狗屁尚書家的丫鬟不知道要高雅多少。
她炫個毛線啊炫?
採薇最討厭她這種勁兒勁兒的做法了,跟她主子一樣,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們讀過幾本書一樣,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是文盲,就她們主僕兩人是才女。
採薇衝她翻了個白眼兒,拉著崔粲然一邊向外面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對流霞說道,「哦,那流霞姑姑你可以讓你家娘娘穿暖和一點兒。這天氣跑出去玩兒高雅,小心凍著了,又要麻煩陛下跑來跑去。」
流霞臉上完美無瑕的笑容瞬間僵住。
這個採薇!跟她死去的主子真是一模一樣,都那麼讓人討厭!
陛下和娘娘的事情,也是她可以說的嗎?這個天氣,秋高氣爽的,在花園裡面下下棋彈彈琴正好,她們懂什麼啊?花瓶!一點兒內涵都沒有!怪不得陛下不喜歡她家小姐呢。這樣的花瓶,就是長得再美,也有看厭的一天。哪像她們娘娘,腹有詩書氣自華,整個人就是一本移動的詩書,任你怎麼看,都看不厭,只會越翻越驚喜。以色侍人焉得長久,崔粲然那麼快就失了寵,沒什麼好下場,還不是跟她腹中空空有關?
流霞扶了扶自己的鬢角,算了算了,還是不跟這沒什麼內涵的人計較了。本身就沒有什麼肚量,跟她們計較,沒的壞了自己的水準,還傷了自己身體。
一旁的小宮女見流霞姑姑這麼快就恢復了平靜,有些好奇也有些佩服地看著她。察覺到身側小宮女露出來的驚奇目光,流霞一個眼風掃過去,「叫你們給娘娘找的大氅呢?」小宮女立刻將大氅遞給流霞,她伸手翻了一下,立刻罵道,「你們做事之前會不會用腦子想想?這麼厚的大氅,捂出痱子來了怎麼得了?」言罷便轉身朝梅若華的臥房走了進去。
那個小宮女愣愣地看了看手中的大氅,不太明白為什麼流霞姑姑說這大氅不行,這本來就是秋天用的啊?再說了,都深秋了,哪兒來的痱子啊?
她剛想辯解,就被身邊另一個宮女拉住了袖子。那個小宮女回頭看她,卻見那個宮女含笑地拍了她一下,嗔罵道,「你啊,真傻。」言罷也跟著流霞一起走了進去,剩那個小宮女一個人愣愣地站在那裡,還沒有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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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粲然和採薇一起出了吹雪殿,採薇還在憤憤不平地跟崔粲然罵流霞,「這個賤/人,她洋什麼啊?還不是跟我一樣,只是個宮女而已?我就不明白了她得意個什麼勁兒。她家小姐雖然頂著皇后的名頭,但不照樣還是住在吹雪殿?椒房殿沒給她吧?這個賤/人,就是欺負我現在沒了主子,欺負我沒人跟我出頭。」她越說越委屈,連忙轉過身去挽住崔粲然的手臂,說道,「小姐,如今你回來了,可不能讓她們主僕兩人再這麼欺負我了。一定要給我報仇,把這些年我受的委屈全部找回來!」
回答她的,不是崔粲然的溫言安慰,而是一聲冷笑,「出息了啊採薇,原來我不在你還被梅若華和流霞欺負啊?這些年你的膽子上哪兒去了?」
聽她這麼說,採薇更委屈了,巴著崔粲然的手臂撒嬌道,「不是啊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梅若華的手段,當年你在的時候你還……」崔粲然一個眼風掃過去,採薇自動地消了音,怯怯地看了幾眼崔粲然,才把後面的話小聲地說了出來,「你還不是在梅若華手裡吃了好幾次虧,更何況是奴婢我呢。」
嗯,崔粲然輕輕合了闔眼睛,採薇說的也不錯,這事情的確不能怪她。
她伸出手來摸了摸採薇的頭頂,難得安慰了她一次,「算了,這不能說是你笨,而應該說梅若華和流霞太奸詐了。」
採薇癟了癟嘴,表示她也贊同。
就是嘛,肯定不是她太笨了,都是梅若華主僕二人太壞了的關係。
不過聽小姐這樣說,她是不怪自己啦?那意思就是說,她會去幫自己報仇啦?
哼,她就說嘛,小姐這個人最護短了,一定不會看著她被流霞欺負不幫自己的。
如今小姐回來了,哼哼,梅若華和流霞,你們兩個,趕快顫抖吧!
崔粲然和採薇兩個人到了御花園。果然在綠樹濃蔭下面看見了沈明陽和梅若華,兩個人正坐在藤蔓下面的石凳上下棋,身邊除了一個小泉子,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見到沈明陽,採薇老遠地就要叫他,卻被崔粲然眼疾手快地摀住了嘴。見採薇眼中露出不解之色,崔粲然什麼都沒說,只是衝她冷笑一下,這個採薇,都這麼大了居然還不會用腦子想問題。她來找沈明陽的,為什麼要別人叫他?不用叫沈明陽,她直接過去就行了。
採薇見了崔粲然那個冷笑,剛剛才緩過來的冷意瞬間就佈滿了全身。
小姐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她膽子小,可這麼多年來喜歡嚇她的習慣還是改不了。
崔粲然拉著採薇一起走了過去,原本她走得雄糾糾氣昂昂,沈明陽和梅若華都側對著她,不抬頭根本看不見她們兩個,眼看著要走近了,梅若華輕輕咳了一聲,沈明陽立刻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怎麼了?可是身上冷?」
那聲音溫柔的呀,都能滴出水來了,崔粲然從來沒有聽見沈明陽這樣問過她,一次都沒有!
就是這句話,讓崔粲然猛地頓住了腳步,也不往前走了,拉著採薇就躲到了沈明陽他們身邊的樹叢下。
崔粲然輕輕撥開眼前的樹枝樹葉,從縫隙中看過去,那邊的梅若華搖了搖頭,沖沈明陽溫柔地笑了笑,「沒事。」
沈明陽的聲音聽上去更心疼了,像是要把梅若華趕緊放進身體裡面,「你看,都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你身子不好,還要拉你出來。」
尼瑪!崔粲然一張臉陰沉得好像被塗了墨汁一樣。朕呢?沈明陽你不是跟誰都要用個「朕」嗎?怎麼到了梅若華這裡,你就是「我我我」了呢?
那邊的梅若華淺笑低眉地反手扣住沈明陽的手,對他深情款款地笑道,「都說了沒事。你呀,就跟流霞一樣,喜歡瞎緊張。我又不是紙糊的,哪兒能吹吹風都能出事?」
崔粲然隔著樹叢,對梅若華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兒。裝,你就裝!
「哪裡是瞎緊張。你明明身子就不好。」沈明陽看了一眼桌上的棋盤,說道,「要不然咱們別下了,一盤棋而已,到時候讓你身子不好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陛下莫非是想賴皮?」梅若華伸出纖纖玉指指著桌上的棋盤笑道,「眼看著我就要贏了,陛下怎麼能說不下了呢?」
沈明陽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啞然失笑,「也罷,隨你吧。我就陪你下完這盤棋。」
梅若華聽他這樣說,低頭一笑,聲音卻頗為落寞,「陛下不知道,我等這一盤棋,已經等了許久了。」
沈明陽執棋的手微微一頓,片刻之後方才微笑著對她說道,「都是我忙於國事,忘了來看你。」
「是嗎?」梅若華抬起一雙秋水美眸看他,「那陛下每天晚上都有時間去漪瀾殿,可是就沒有時間來看我嗎?」
聽到這句話,採薇立刻跟打了雞血一樣不住地搖著崔粲然的袖子,告訴她:小姐你看你看,奴婢沒說錯吧,陛下他就是這麼眷戀你。
崔粲然被她搖得受不了,又生怕對面的沈明陽會察覺,趕緊抓住採薇的手,示意她知道了,那丫頭這才消停了下來。
那邊的沈明陽愣了片刻之後,對梅若華笑了笑,溫言說道,「她都已經不在了,你何必還要再跟她計較呢?」
梅若華那張出塵的臉蛋立刻黯淡了下去,「是臣妾踰矩了。」
聽她說「臣妾」,沈明陽立刻一臉無可奈何,「若華,你我之前何須如此。」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梅若華,依舊好言好語地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能登上帝位,全賴崔家支持。她到底是我的發妻,我也不能就這樣把她放任在一邊不管啊?整個皇宮上下,除了你這裡,就只有漪瀾殿才算是個清靜場所了,你又何必非要跟個死人一較長短呢?」
聽他這樣說,梅若華立刻嫣然一笑,嗔道,「你看你,才說你一句,你就要回我十句,再這麼下去,我就不敢跟你說話了。」她輕輕拉住沈明陽的手,柔聲說道,「不是玩笑話麼?我也知道,如今朝中還有崔家的殘餘,遠的不說,就是王家近年來也在蠢蠢欲動。我只是……」她偏頭,雪白的肌膚上面露出兩朵嫣紅,彷彿開在雪地裡的紅梅一般可愛生動,「我只是,不想讓你在她那裡花費太多時間。」
夠了,崔粲然再也不想聽了。
她從樹叢中猛地轉身出來,面無表情地折轉身往回走去。
她要冷靜冷靜,好讓自己不立刻沖上去滅了這對狗男女。
誰知道剛剛轉身就撞見抱著一件大氅趕過來的流霞,看到崔粲然身後的採薇,她似笑非笑地說道,「喲,這是怎麼了?」
崔粲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關你屁事。」猛地撞了她一下就快步離開了。她動作太大,沈明陽和梅若華已經發現了,身邊的採薇看了她背影一眼,又連忙朝沈明陽行了個禮,說道,「她尿急,陛下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