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小泉子就準時過來趕人了。
看著小泉子臉上帶著的那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崔粲然怎麼看怎麼想打他。
她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認命的人,當下便跟小泉子說道,「泉公公,之前我問過陛下可不可以帶宮女太監們出去,他說只要他們願意就行。我的那幾個宮女太監們現在還在鶴唳園吧,不知道泉公公可否等我一下,讓我過去問問他們?」
小泉子像是早就猜到了她會這麼問一樣,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說道,「世子就放心吧,咱家已經通知過他們了,現在他們正在宮門外面等著呢。」言下之意就是讓崔粲然快點兒,反正都要走了,不要耽擱時間,要走趕緊的。
崔粲然這下無語了。
她就不知道她是哪裡得罪了沈明陽,讓他這麼討厭,連一天都不讓她住滿,非要讓她立刻離開。
古往今來,被皇帝掃地出門的質子,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吧?
說起來,這沈明陽也不知道是不是摔壞了還是吃壞了腦子,往常他倒挺喜歡裝模作樣的,沒想到遇上了段琛卻連裝都不想裝了。好歹人家段琛的哥哥還在呢,他就這麼火急火燎地把人從宮裡趕出來,他真的不害怕段琛背著他做什麼嗎?
這個人,無論過了多少年,都一樣的自信。
崔粲然找了一圈兒,沒找到什麼理由,可是那個比鶴唳園更差的地方,她是真的不想過去啊!正在絞盡腦汁想個理由,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個頗為詫異的女聲,「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聽見這個聲音,崔粲然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雙眼發光;小泉子就慘了,剛才還皮笑肉不笑的,現在整個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崔粲然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上來人,說道,「你可來了。」話一出口,就感覺到小泉子的眼神像是刀一樣,嗖嗖地往她身上扎。
崔粲然在心裡罵了句小泉子該死,臉上笑容卻沒有變,而是拉著段琛的袖口走到小泉子面前,頗有些質問意味地問道,「泉公公,你不是說我的宮女太監們都在宮門外面嗎?怎麼這裡還有一個啊?」
小泉子面上閃過一絲不快。想他泉公公,後宮第一美太監,皇上身邊第一紅人,一個小小的質子居然敢這麼跟他說話,膽子不要太大了。他本想發作,可看到崔粲然身邊站著的那個似笑非笑的宮女模樣的人,立刻菊花一緊,到了嘴邊的斥責立刻被他換成了討好的笑容。他朝兩人行了個禮,說道,「世子說的哪裡話。漣漪姑姑是當初昭烈皇后分到鶴唳園的,和其他小宮女小太監們不一樣。世子身邊若是還缺個照顧的人,奴才這就給你再找兩個好的。這漣漪姑姑卻是出不得宮去。」
啊?這是什麼規矩?她讓段琛跟著一起走,可不是因為他要照顧自己什麼的。他們兩個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稱,誰離了誰都不行。可是小泉子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她又該找個什麼樣的理由讓段琛跟著她一起走呢?
小泉子見段琛遲遲沒做聲,以為他又不高興了。在心底打了自己兩個大嘴巴之後,小泉子壓低了身子,看似是對他們兩人,實則是對段琛說道,「這陛下唸著昭烈皇后,凡是和昭烈皇后有過接觸的宮人,哪怕是只聽娘娘說過一句話的人,都要留在宮裡,不讓離開的,有些人甚至到了年紀都沒有放出宮去。漣漪姑姑跟昭烈皇后也算是有過交往,陛下是不會讓漣漪姑姑跟著世子一起出宮的。」
說完這番話,小泉子在心底給他自己豎起了大拇指。
能在這麼片刻之間胡謅出這麼好的一個理由,小泉子都佩服他自己的機智。
唉,當皇上身邊的紅人不容易啊。不僅皇上的一切事宜他都要負責,更要替皇上排憂解難。排的這些,還是一般大臣們都做不了的。
說起來,他為了陛下和昭烈皇后兩口子的感情也算操碎了心了。為了留下昭烈皇后又不直接暴露皇帝,更要側面烘托出皇帝對昭烈皇后的懷念,又要在這片刻之間找出一個留在她的理由,小泉子覺得,他剛才已經用完了他最近十年的智商。
要是這兩個再這麼來幾次,他乾脆自盡算了。
兩個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大神,一刀下去他還乾脆了,不用受這些磋磨。
聽了小泉子的話,崔粲然心中有些感動,更加不想離開了。不過她身邊的段琛站出來說道,「泉公公恐怕不知道,當年娘娘曾將世子拜託給我,讓我幫她好好照顧世子,還有,她還讓我發過毒誓,說此生無論發生何事,都不會離開世子身邊。」段琛朝小泉子福了福,「所以,世子去哪兒,奴婢就跟著去哪兒,請恕奴婢不能留在宮裡伺候皇上了。」
誒?有咩?她曾經這樣跟一個小宮女說過嗎?段琛轉眼就能想到這樣的理由,他編瞎話的能力,看樣子也不必自己低啊。
崔粲然一面感嘆著,一面被段琛拉著走出了甘露殿。小泉子看段琛背影堅決,知道自己說不動他,於是一跺腳,對身邊的小太監罵道,「你們傻站著幹什麼?跟上去啊!」那幾個小太監要走,卻又被他吼了一嗓子,「動靜小點兒,別太大了。」眼見著那幾個小太監跟著出去了,小泉子這才抬腳心急火燎地往御書房趕。
哎呀,恐怕他這下半輩子都要在倒夜香中度過了。什麼總管太監,尼瑪眼看著就要跟著昭烈皇后的腳步一起,隨風而散了。
直到出了甘露殿,段琛才問崔粲然,「怎麼這麼著急讓你走?幹什麼啊?去哪兒啊?」
崔粲然拉著段琛朝宮門口走過去,邊走邊跟段琛說道,「也不知道沈明陽發的哪門子瘋,上午我本來在做文章,做得好好的,他突然闖進來說我馬上就要及冠了,不能再呆在宮裡了,於是讓我吃完中午飯就搬出去,還讓小泉子幫我來著。」
段琛側頭看了一眼一頭霧水的崔粲然,覺得她那副懵懵懂懂的樣子有些好笑,一點兒都不像曾經那個威風凜凜的崔七小姐。他偏過頭去,覺得此刻冬日陽光大好,「不管他,反正我們能出來就好了。」
崔粲然也淺淺地笑了笑,她做了那麼多,終於等到段琛出宮了,也算是完成了自己長久以來的一個心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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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子火急火燎地趕到御書房,沈明陽正在裡面看摺子。看到他這副模樣,沈明陽將手裡的摺子一撩,不太痛快地說道,「你看你,這幾天心神不寧的,浮躁到了這種程度,還怎麼當差?」他抬起眼睛來不陰不陽地看了一眼小泉子,「還是要讓朕給你放幾天假讓你好好休息休息?」
他眼睛掃過來,嚇得小泉子一身冷汗,差點兒就要跳起來了。但還好,小泉子現在心裡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連忙跟沈明陽行了一個禮,哭喪著一張臉對沈明陽說道,「陛下您就別再來消遣奴才了好麼?」沈明陽看了他一眼,小泉子立刻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對沈明陽說道,「陛下,娘娘跟著段世子一起出宮去了。」
「什麼?」沈明陽「霍」地一下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小泉子跟著他的動作渾身一顫,眼看著就抗不住沈明陽的氣勢,正要跪倒在地,磕頭認罪了,沈明陽卻從桌子後面繞了出來,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領,將他提到自己面前來,沉聲問道,「你這個旨,是怎麼傳的?」
小泉子看著自家主子氣得臉都變形了,當下連個順溜話都說不出來了。沈明陽看他這麼不經嚇,當下便放開了揪著他胸膛的手,又問了一遍,「這個旨,你究竟是怎麼傳的?」他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小泉子一眼,「阿七怎麼會在那裡?怎麼會跟著一起去的?」
小泉子都要哭了,「回陛下,奴才也不知道啊——奴才只是過去跟段世子傳了你的旨意,很小心地沒有驚動娘娘,可是不知道她怎麼就進來了。一看那模樣,當時就要跟著段世子一起走啊——」
沈明陽不想再聽下去了,沒等到小泉子說完,他就高聲叫了外面候著的小太監,「來人,快給朕備馬。」說完再也不理跪在地上的小泉子,撩開袍角,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了御書房。
小泉子看著沈明陽離開了,趕緊站起來,也快步走到御書房門口,對另外一個小太監吩咐道,「趕緊去給咱家備馬,晚了仔細你的皮!」言罷,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真是。上面的主子們這麼磋磨人,下面的奴才們也辦不好事情。他這個大總管,也是人前風光,人後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