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善後

燕重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並沒有直接下樓,而是站在樓上先看清秦菜逃跑的方位,這才尋向而往。

出了點小意外,他心中微沉。如果這次不能得手,等她見到呂裂石就不好辦了。

根據紫薇斗數推斷,原本先知應該在明年出現,而紫薇斗數的推斷結果從未出錯,所以燕重歡也就放心大膽地去了某個國家,替領導人「占卜」一下國運,順便再收拾一下幾件死囚作祟的麻煩事兒。

沒想到剛離開不久,便傳來消息稱呂裂石找回了先知。

燕重歡不是不想回來,只是該國是他背後重要的支持勢力之一,他必須把事情辦妥。後來一想,反正呂裂石已經佔了先機,急有何用?便索性不著急了。

而這就是他想到的彌補辦法——先把秦菜弄到手,這樣年輕的女孩,好好哄慰一番,再在床上讓她嘗到甜頭,要弄上手還不是探囊取物?

即使她不肯罷休,總也不好當眾指控他。同床三分親,日久時長慢慢安撫,只要她自己不鬧,呂裂石能耐他何?

而一個估計失誤,只怕這次反倒弄巧成拙。如果秦菜受呂裂石挑唆,在秩序高管面前將這事捅出來……

還真是有點難辦呢。

雜物間門口,燕重歡站定,語聲溫柔:「對不起,太久沒見,我一時失態,嚇著你了。」

門裡面沒有反應,但是站在門外,可以看見秦菜白色的鞋尖微微露出來,若隱若現,與之一起若隱若現的,還有那根棒球棒。

燕重歡心下好笑:「乖,相信我,你會很舒服的。」

回應他的仍是沉默。人在這裡,燕重歡倒是不急:「你只是忘了,以前……我們很恩愛。呂裂石嫉妒我們,妄想獨攬秩序大權,所以隱瞞了你轉世回來的消息,秦菜,別相信他,他在騙你!」

他只以為呂裂石說了他什麼壞話,這會兒只是溫柔勸哄。但老奸巨滑的呂裂石,在詳細調查了秦菜的個性、背景之後,豈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來說是非者,就是是非人。而秦菜是哪種人呢?

她是李玉山用一箱老人頭求醫都不點頭,而李玉山的老婆用一場下跪就乖乖上了當的人。

燕重歡好笑說盡,終於耐不住了:「你不說話我就進來了?」

他在門口站了一陣,再往裡走幾步,本是時刻注意著秦菜動手,然而當他走到屋裡,這位秩序的二分之一領導人臉色真是花花綠綠——裡面只有一雙鞋,一根用鞋帶綁在掛勾上的棒球棒。

「……」燕重歡又好氣又好笑,同樣的當,他上了兩次。

這丫頭躲進雜物間,又大開房門時,燕重歡已經暗暗讚賞,而那也是假的。她等燕重歡下樓之下,立馬脫下鞋子又故意露出一點鞋尖,自己偷偷跑了。

而這時候跑到哪裡最安全?

往學校外跑肯定不行,且不說出不去,如果門衛也是燕重歡的人,怎麼辦?而學校就這麼一點地方,哪裡都不安全。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回房間。

呂涼薄說過那是三層密碼鎖,一定很安全。而且夜還很長,回到房裡,至少她還可以打電話求救。

秦菜旋風一樣奔回六號教學樓,一回房間就死死關上門。然後打電話,白河太遠,她只有先通知呂涼薄,隨後打電話給白河。

這時候也顧不上有人監聽了,她實話直說:「師父,燕重歡想要強-奸我!」

呂涼薄說了一句話:「等我。」

而白河一個字沒說,直接掛斷電話打給呂裂石。

三分鐘之後,燕重歡就知道搞砸了。

呂裂石帶著人風風火火地趕到第六號教學樓。呂涼薄敲開秦菜的房門,秦菜本來正怒火熊熊,一見到他,眼淚卻突然下來。

她撲到呂涼薄懷裡,呂裂石便沒有讓其他人進到秦菜房間,只是代替秦菜下令:「通緝燕重歡。」

燕重歡沒有跑,他在八樓最末一間的辦公室裡,泡了一杯咖啡,點了支煙,聚精會神地查看近期秩序各部提交上來的報告。

呂裂石帶著秩序高管們進來的時候,他擱下一本《關於開設如來神掌速成班的民意測試》,見狀也只是淡然問:「何事?」

秩序的高管明顯一怔,呂裂石提高音量:「燕重歡,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非禮先知大人!」

燕重歡雙腿交疊,語帶不解:「呂長老,本使剛回總部,一直在辦公室翻看文書。恐夜深人靜,打擾先知大人安眠,並未前往拜見。長老所謂非禮乃是何意?」他眼神漸漸銳利,「先知大人何在?」

而秦菜不想和燕重歡對質,她恨雖恨,但被人佔了便宜本就是丟臉的事,如果在家裡,更是提都不敢提的,如今她如何願意當面揭露?

她伏在呂涼薄懷裡,不肯開門。呂涼薄自然也不能去——他和秦菜共處一室,又是在燕重歡有不軌意圖之後的現在,讓眾人看見不好。

呂裂石心中恨恨,暗想明日再做秦菜的思想工作,自然有法讓她舉證指控燕重歡。他又壓下心頭暗喜。

燕重歡與他本就是老對手,如何不清楚他的想法。他仍是正坐危襟,淡淡道:「既然先知有令,那就明日再說不遲。呂裂石,你就算急著誣蔑本使與先知大人,總也不能擾了先知休息吧?」

「你……」呂裂石語聲漸漸平靜,「哼,那麼希望使者不要走出此門,不然當真有畏罪潛逃之嫌。那時候可就別怪秩序有罪必罰了。」

燕重歡伸了伸懶腰:「本使也是秩序的人,秩序的規則本使清楚得很。有罪必罰,但本使無罪,何須潛逃?」

呂裂石一時也懶得跟他饒舌,留下兩個心腹監視他,自己倒是回去了。

待諸高管都隨呂裂石離開,八樓終於重新恢復了寧靜。秦菜去浴室洗澡,呂涼薄什麼話也沒說,站在門外等。

秦菜惡狠狠地將身上搓洗了一通,穿著睡衣出來。呂涼薄就安靜站在門外。秦菜鳥兒一般投到他懷裡,他只是安靜地擁抱她。

她的眼淚煙頭一般燙在他心上,可他只是個瞎子,什麼都做不了。

秦菜哭累了,她不是個愛哭的姑娘,只是靠在心上人肩頭的女孩總是特別脆弱,眼淚也特別多。

呂涼薄至始至終一句話沒說。

秦菜牽著他的探路棍,把他引向一個地方。呂涼薄伸出手,摸到柔軟的床墊。秦菜扶著他坐在床邊,他摸索著替她掀開被子,終於說了一句話:「睡吧。」

秦菜握住他的手:「我想讓你陪我。」

呂涼薄點頭:「我一直陪你。」

但是一個瞎子卻在那一夜改變了看相算命、自食其立的理想。

「五年之後,我一定能夠保護你。」

第二天早上,呂涼薄已經走了,秦菜還沒起床,外面有人敲門。

她如今終於警惕了一些:「誰?」

外面是那個令她不適的聲音:「先知大人,是我。」秦菜如何肯放他進來,正要說話,外面突然響起另一個聲音:「四姐!!」

是五弟秦小貴!

秦菜來這裡快三個月了,第一次聽到家裡人的聲音,如何不激動。她急忙拉開門,秦小貴穿著一套嶄新的運動服,腳上也穿著新球鞋,腕上還戴著一塊看起來絕不廉價的腕表。

見到秦菜,他開心地撲過來:「四姐!」

秦菜抱住他,他長高了不少,這時候還忍不住炫耀:「四姐,我這次測試考了雙一百分,爸說等小學畢業了就送我去咱市最好的中學!」

秦菜拍拍他的背,卻仰起頭看燕重歡。她直覺以為燕重歡這時候帶秦小貴來,肯定威脅她,不料燕重歡只是淡淡地道:「對不起。」

秦菜不希望秦小貴知道這邊的事,只是開口打斷他:「別說了。」

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淡淡道:「下午六點,我過來接他回去。」

他走了,秦菜把秦小貴拉進自己房裡。秦小貴眼都花了:「四姐,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嗯。」秦菜從茶几下面的格子裡拿出許多糖果、零食,這是給她送飯的大媽準備的,不管她吃不吃,每天換新。

秦小貴拿了塊巧克力:「哇,我看見大虎吃過這個,說是好貴的!」

秦菜也不知道一塊糖能貴到什麼地步,她拿刀給秦小貴削芒果,秦小貴還在四處打量:「四姐,這是電視嗎?」

「嗯。」秦菜到這裡之後還沒看過電視——她不知道怎麼開。這時候也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正在鼓搗,外面又有人敲門。

卻是負責她飲食的大媽,她推了一個推車進來,有蛋糕、水果沙拉、肉乾各種零食,外加幾個拼盤,下層冰盒裡還冰著可樂、雪碧、鮮橙多,冰盒旁邊有牛奶、椰汁,她將盤子在茶几上擺好,語聲清亮:「使者吩咐添些東西給先知待客。」

秦菜微怔,看來這個人確實是燕重歡的人。

秦小貴哪裡見過這麼多零食,一時如置天堂:「四姐,你這裡太好玩了。我可不可以多住幾天?」

秦菜用牙籤串了一塊火龍果果肉給他:「不知道,我下午問問他們。」

大媽很快打開了電視,那顏色逼真而柔和,畫面足足佔了大半牆壁。

秦小貴的評價卻把大媽都惹得一笑:「哇,還是有顏色的。」

=_=……

秦老二吝嗇,家裡到現在還是一台黑白電視機。

趁著秦小貴吃東西的時間,秦菜跟他瞭解這幾個月家裡的情況。

「爸媽都好吧?」

「好,爸現在只種三個人的莊稼,豬也養得少了,還買了公的一塊地,準備蓋房子哩。爸說了,三哥結婚的時候一套,再在咱家現在的地基上給我蓋一套。全村人都說現在就咱爸最風光了!」

「嗯。」秦菜心下微安,她的離開,似乎對全家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秦小貴吃著零食看著電視:「姐,媽和大姐知道重歡哥要帶我要來看你,悄悄讓我帶些錢給你,」他掏出六百塊錢遞給秦菜,秦菜不接。大姐在家裡沒當著家,如今也不容易,這六百塊只怕是她和媽媽一起湊的。

「姐在這邊不缺錢,你把錢還帶給大姐。」

秦小貴點頭:「我看也是。」

中午時候,大媽剛送完飯,呂裂石就過來。他本意是做秦菜的思想工作,但秦菜看到秦小貴,知道家裡都好之後,昨天夜裡的憤恨已經有所減輕,她猶豫著開口:「如果指控燕重歡,他會怎麼樣?」

呂裂石誇下海口:「染指先知,就是對尊主莫大的侮辱,秩序定會將他繩之於法。」

秦菜輕聲歎氣:「呂叔,你先回去吧,我想考慮一下。」

呂裂石微怔,秦菜卻已經關了門。如今秦小貴在身邊,她一腔鬱悶已經消散了大半。

及至下午,燕重歡過來接秦小貴回家。秦小貴還不樂意走,燕重歡蹲下-身子哄他:「以後重歡哥經常帶你過來看姐姐好不好?」

秦小貴自然點頭:「好!」

燕重歡笑得親切柔和:「走吧,我們去看看三畫市。」

他領著秦小貴往前走,秦菜輕聲道:「燕重歡,只要你以後放尊重些,我不想再計較了。」

燕重歡沒有回頭,仍是低聲道:「對不起,是我失態了。」

那語氣太真誠,秦菜心裡也有自己的打算。

呂裂石勒令燕重歡不得走出八樓辦公室一步,燕重歡不但出去了,還帶來了秦小貴。並且迅速準備了秦小貴的衣服、零食,甚至腕表。

這種行為,或許是向她道歉示好,但又何嘗不是示威?

自己在這裡有呂裂石照料,有呂涼薄呵護,可是自己的家人呢?

她一方面是氣消了一些,一方面又有這樣的顧慮,只好勸說自己,傷疤好了,就把疼也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