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過幾次透析之後,秦老二的腎衰竭奇跡般地好轉。這一天,秦媽媽周碧華打來電話,她一直以為寄錢的真的是自己的遠房侄子,將貓哥千恩萬謝了一番:「子揚啊,你姨父現在也不用做手術了,這錢姨媽得還給你。」
她熟知秦老二的性子,這錢也沒敢讓他知道。
貓哥想著這錢是秦菜借來的,如今用不著,肯定應該還回去。是以也沒怎麼推辭,直接讓秦媽媽給他打了過來。
秦菜拿著二十萬也犯難,煙酒店老闆的死一直讓她日夜難安,如今拿了這錢倒是可以補貼給他的家人。但是用什麼原由補?
她想來想去,最後將錢匿名捐給了三畫市紅十字會,心裡總算好受了點。
這件事情就這麼了結,秦菜仍舊天天在工地上班,發誓讓這事爛在肚子裡,再也不沾不碰不想。
但是第二天晚上,秦菜正在工地後面臨時搭的洗衣槽裡洗衣服,突然有人找到了她。
回過頭,秦菜就渾身僵硬。青瞎子拍拍她的肩:「蔡姐,嘿嘿,通陽子館主很看得起您。您可能不知道,他在三畫市,不論輩身還是勢力,那可都是首屈一指的。如今既然蒙這種人物看重,您就再去通陽館一趟吧。」
秦菜卻在看他身後,他身後跟著一個人,赫然是已經死掉的煙酒店老闆。
青瞎子渾然不覺:「蔡姐,得罪了通陽子前輩,只怕您在三畫市也不好混。還是去看看吧。」
在他身後,那個煙酒店老闆臉色青灰,兩隻眼睛像蒙塵的玻璃,天氣太過炎熱,已經現了腐爛的徵兆。
秦菜手心裡全是汗,這是控屍符,這只是具屍體,沒有魂魄。但是對方也明顯是在警告她,自己知道什麼。
去還是不去?
對方三番四次地探究,肯定不懷好意思。而且煙酒店老闆的死,連法醫都檢不出來。他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秦菜自己給自己打氣:「我不去。」
青瞎子卻似乎早有準備:「通陽子館主說您要是不願前往,就告訴你一點規則。」
秦菜霍然抬頭:「什麼規則?」
青瞎子在洗衣槽旁邊的預制板上坐下來:「蔡姐,您應該知道,玄門中人如今分成三派,一是秩序,二是人間,三是散人。人間雖然不由秩序直接管理,但也必須遵循秩序定下的規矩。」
他點燃一支煙,慢條斯理地講:「秩序一直有稽查,一旦人間有違反規定的行為被他們發現,那也是要被繩之於法的。」
秦菜終於明白過來:「人間就是玄門的黑_社會?」
青瞎子點頭:「蔡姐,我不知道為什麼館主要我告訴你這個,不過胳膊擰不過大腿,您還是去一趟得好。」
秦菜冷哼:「你身後的人也是他派來傳話的?」
青瞎子反倒愣了,左右張望:「我身後的人?誰?」
秦菜就知道來的這個是屍魂,煙酒店老闆主魂早就散了,但留在屍體上的屍魂還在,她咬唇:「我去見他。」
青瞎子身後的屍體就不見了。
洗完衣服晾好,秦菜給貓哥打了聲招呼,只稱自己進城買點衣服,就和青瞎子進了城。
仍然是通陽館,一切如舊。
右邊卻還有一扇門,裡面是兩套紅木待客桌。秦菜和青瞎子在裡面坐好,連青瞎子都感歎:「蔡姐,還是你檔次高哇。我帶了那麼多客人來這裡,就沒進過一次這裡。」
秦菜不理他,到底是個孩子,心裡還是很忐忑。她一輩子也沒做過半點違法的事,如果這個通陽子真的通知了秩序的稽查,後果會怎麼樣呢?
等了將近一刻,外面終於有聲音傳來:「今天歇業,不待客。」
門房應了一聲,開始打電話通知預約的客人。虛掩的門被推開,秦菜有點發愣。面前的人四十來歲,身材保持得極好,是個衣著得體、風度翩翩的中年人。
見她怔神,青瞎子立馬就開始拍起了馬屁:「蔡姐,您不知道吧,通陽子館主可是位神通廣大的人物,男女老幼各種身形隨他變化。就連聲音也不相同,不知青瞎子我怎麼會這麼死心踏地地佩服他,呵呵呵呵。」
秦菜心下還是驚疑——白河曾經提過變化神通,稱連自己也還沒有摸清其中門道。這世間大多數變化之術都不過是礙眼法,在真正的異眼之中,並不存在變化。
不管人間還是秩序,能夠真正粗通變化之術的人都屈指可數。傳說中秩序的尊主是通曉變化神通的,但他多年不曾理事,早已成為傳說。
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已經達到了這種境界?
通陽子也在端祥她,自然沒有忽略她眼中的驚詫。他在主位上坐下來,不疾不徐、氣勢十足。
「要見蔡小姐一面,當真是費盡周折。不知道蔡小姐師承何人?仙鄉何處?」他的聲音寒津津的,聽得秦菜渾身不自在。青瞎子還想再打個圓場,秦菜索性豁出去了:「我就是亂七八糟學了點,你叫我來幹什麼?」
通陽子唇角微揚:「蔡小姐真是快言快語。不瞞你說,我手下缺你這種人,正好如今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他比秦菜還快言快語。--
「如今就委屈蔡小姐在我手上幫忙幾天吧。」
秦菜終於明白他的意思:「違背道德的事,我不會做的。」
通陽子似乎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道德?哈哈哈哈。」他起身走的時候還在笑,「道德……」
通陽館,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呢?
秦菜的第一堂課是在一個大家都叫紅姐的女人手上上的。那時候是夜晚的公園,射燈照不到的角落黑乎乎的。紅姐手上有四個女人,個個腰細腿長,面容姣好。
夜裡的她們衣著清涼,如同這草影花叢的精靈。紅姐靠在一棵松樹上,點了一根煙。同行的一個穿黃裙子的女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那個位置很好,射燈的餘光剛好照著她的腿,又細又白,讓人愛不釋手地修長。
她黑色漆皮的小包斜搭在雙腿上,微卷的長髮半遮著臉,說不出的誘人麗色。在吸引了無數路人的目光之後,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
秦菜都看見那個男人的目光,又貪婪又猥瑣。黃裙女人站起身開始打電話,似乎跟人吵架,連吵邊往叢林深處走。男人看看左右無人注意,也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
秦菜看看紅姐,紅姐依舊抽著煙,淡淡的煙霧混在夜色裡,只剩下煙頭上那猩紅一點。
草叢深處的聲音這裡聽不見,秦菜還是覺得不好:「紅姐……那個男人不像好人,我們還是跟過去看看吧?」
紅姐用看一個白癡的眼神看她:「如果那個男人是好人,她去幹嘛?」
秦菜眼裡火焰一跳:「她在罰懲他?」
紅姐連看都懶得看她了——這種白癡,要姿色沒姿色、要聰明又不聰明,不知道館主看上她什麼。該不是那個色_魔近來天天變男變女,也跟著變成白癡了吧?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男人先從樹林深處逃了出來,又過了好一會兒,著黃裙的女人才鑽出草叢。她的裙子被撕得亂七八糟,修長的大腿上隨處可見指甲抓撓的痕跡。
秦菜這麼白癡的人都看出她經歷了什麼。她卻熟練地從附近的一輛越野車裡拿了一套衣服,也不避人,就在草叢裡換上。
她邊理著發間的草屑,邊沖紅姐走出來,將兩根短髮交到紅姐手上。紅姐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了什麼。
她一記完,黃裙子的女人就起身朝公園裡面走。她走路有點跛,可能是剛才劃到了腳。紅姐像沒看到一樣,只是注意著其他人。
突然噴泉邊傳來吵鬧聲,紅姐向前走幾步,又半靠在樹上圍觀。原來是同組的穿白色學生服的那個女孩被兩個男人抓住。她一邊哭一邊叫搶劫。
周圍卻沒有人動。
紅姐轉頭看了看左邊,秦菜這才注意到左邊大約一百米遠還有一個男人,方纔的黃裙子就是在他車上拿的衣服。
紅姐並不慌忙,語聲甚至冷漠:「他是你們的守望者。」
秦菜還在看那個穿學生服的女孩:「她被抓住了!」
紅姐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這世間,每個人的福祿、壽命、財運都有定數。但是這些定數不是一成不變的。比如這個人能活一百歲,但是因為他強-奸了一個女人,天道可能會折他多少不等的壽命或者福祿。」
那個女孩快要被押上車了,外面突然來了幾個警察:「哪裡鬧事?人在哪裡?」
周圍看熱鬧的見警察來了,跑得跑、躲的躲。女孩趁亂脫身,拚命地往公園外跑。兩個男人正要追,被警察攔住詢問情況,脫身不得。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女孩跑了。
而秦菜分明看到,剛才那個所謂的守望者,用公用電話報了警。
紅姐根本不受影響:「這十年、二十年的壽命,天道扣下之後並不會消失,對正常人來說沒有任何作用,而對我們上頭的人卻有用。所以……」
秦菜倏然明白過來:「所以我們要做的事,就是引誘他們犯錯,做缺德的事,讓他們減福減壽。」
紅姐淡笑:「總算沒有笨到無可救藥。做這種事很簡單,一個人只要有欲-望,就會生邪念,只要有邪念,就容易做錯事。而在天道之中,沒有教唆罪這一條,他們做什麼,和我們無關。但你要謹記,一定是對方主動犯罪,如果強迫,天道會降罪於你。」
這時候,另一個紫裙子拿了兩根頭髮過來,紅姐低頭登記:「壽數一年兩千塊,福祿什麼的各有定價,回去看價目表就知道。每個月十號你們可以領取屬於你們的那份。每個人每月的基本任務是3萬,超過三萬才有提點。沒有完成月任務會受懲罰。」
她看看秦菜,兩片唇瓣吸了血一般紅:「希望你不要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