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4月15日A章

秦菜坐在地上,滿頭滿臉的血,右手還握著那把水果刀。臉上的血漸漸涼了,燈光很強,談海沒醒,談笑也是呆如木雞。

「通爺……死了?!」談笑的聲音帶著驚疑。

秦菜心裡很亂。

事實上,那條疑似黃鱔精的東西不是被她殺死的。槍斃人的時候往往會遇到這樣的事情,死囚被套好頭套,跪在刑場,身後的士兵一聲槍響——並沒有打中死囚,然而死囚卻死了。

人的精神有一種自我暗示,比如你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肚子,然後拚命地覺得自己會肚子疼。要不了多久,你就真的會感到肚子隱隱作痛。

秦菜在農村長大,小時候也經常跟著村裡的大哥哥去挾黃鱔。對黃□這種東西的習性還算瞭解。

黃鱔雖然沒有很大的攻擊性,但性格卻極為凶殘好鬥。習慣晝伏夜出,但懼強光。挾黃鱔的時候只要用強光照住它,它的行動能力就會變慢,甚至一動不動。

而將頭釘在案上,一刀剖其腹的方法更是殺黃鱔常用的。所以說這條疑似黃鱔精的東西不是被殺死的,如果一定要定義的話,可能是被嚇死的吧。

它自己給了自己最強烈的死亡暗示,所以就消散了。

可是現在後遺症很惱火,秦菜腦子高速運轉,居然比平時靈光得多。人間的線長莫名身死,上面的人不可能不追究。而通陽子出事,是因為她從外面帶回來一條來歷不明的疑似黃鱔精的東西。

一旦被人查到……上頭會不會認為是她蓄意謀殺上司呢?!

而這次的事只有談笑在場,談笑親眼看見她殺了通陽子。

如果……如果談笑也不在了……

秦菜心裡砰砰直跳,她看向談笑,卻正好談笑也在看她。四目相對,談笑何等機敏的人,立刻就察覺了她眼中的殺機!

他不動聲色地握了一根桃木釘,額頭的汗水卻曝露了他的緊張。他一直認為秦菜是幾個組長裡面最平庸的。

她業績總不出眾,做事從不出格,在紅姐手下也總是唯唯諾諾的模樣。

但是現在,他冷汗霎那間濕透了後背——她業績總不出眾,但是從來沒有一次未完成。她做事從不出格,但是從未出錯。她在紅姐手下是沒有主見,但是在排斥白芷的時候,她抱定紅姐大腿不鬆手。而白芷走後,當她發覺自己有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便轉投了自己。

最後紅姐受刑,她成為了施刑者。

如果說白露只是紅姐製造的意外,如果說白芷也是紅姐製造的意外,那麼紅姐的意外呢?!

她升任通陽館助理之後,確實非常安份老實,但是現在,通爺卻莫名其妙地發瘋了,最後慘死在她手上。

談笑承認那一刻他怕了,秦菜滿頭滿臉的血,握著刀看他的時候,像一頭伺機而動的野獸。

談笑嚥了一口唾沫,他立刻提出了緩和氣氛的建議:「通爺死了,上面肯定會追究。但是我們一同見證了,他是瘋了,對吧?」

秦菜一怔,頓時收了殺機。她也暗暗心驚——自己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殺了談笑,剷除唯一的目擊者?!

談笑見她神色,立刻趁熱打鐵:「藍愁,這些天我們相處一直就很愉快,我雖然做了通爺很多年的助理,但是他和我之間……並無多少情義。相比之下,交情還不如你我。」

秦菜再次怔忡,她明白了——談笑也認定是她有目的性地殺了通爺。即使不算這次殺死通爺的身體,至少也是做了什麼手腳。

秦菜不想解釋了,談笑都不相信,上面的人又怎麼會相信她只是想帶個東西給通爺研究呢?!

她坐在原地不動,談笑也不敢動。

你看過野狗嗎,突來的動作,可能直接引起它的攻擊。

而秦菜在想辦法。

上面的人不會相信通爺的死因,所以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不讓上面的人知道通爺死了。秦菜靈光一閃——誰知道通陽子長什麼樣?

他有那麼多具身體,至今連秦菜都不知道哪一具是他的真身。反正都沒有人認識,誰知道他是死了還是活著?!

她提著刀站起身來,直視談笑:「談助理,你想死還是想活?!」

談笑微怔,卻聽出這話裡面的轉機:「當然想活。」

秦菜點頭:「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如實上報。但如果上面審查,我有危險之時,必一口咬定你我合謀殺死通爺!」

談笑悚然色變,頓了許久方問:「第二條?」

秦菜手裡水果刀一直沒放下:「通爺沒死,他還好端端地活著。」

看著還釘在牆上、被開膛破肚的屍體,談笑很有些困惑:「可是他確實已經……」

秦菜搖頭:「他還活著。」

她去了隔壁的房間,有多時便有一個形容完全不同的人走了出來。那是個十七歲的少年男子,身體雖然纖瘦,卻顯得十分有力。他走到談笑面前,面色嚴肅:「通爺還活著。」

那嗓音也跟著變成了年輕男子的稚嫩。談笑恍然大悟:「你是……藍愁?」

那少年手裡還握著那把手果刀,果如秦菜的舉止:「從今以後,我是通爺。」

談笑仰頭看他,他手中水刀果散發出懾魂的寒芒。談笑立刻換了一副萬分尊敬地面孔:「通爺。」

他不蠢,伺候通爺和伺候秦菜有什麼區別?相反,秦菜有把柄在他手上,更不會薄待他!

秦菜是用離魂術強行進的這副身體,雖然覺得暈眩,卻強撐著不敢讓談笑看出來。這種境況,只能先壓住他再說。

她把釘在牆上的屍體放下來,換了身體也有好處——原肉身的傷痛都感覺不到了。

「這裡肯定有處理屍體的地方吧?」她轉頭問談笑,談笑趕緊點頭,忍著身上的傷痛站起來幫忙。

負一樓有一處深坑,通爺處理失敗的屍體,只要直接扔下去就行了。

秦菜把通爺和儲物間家政工人的屍體都扔下去,電梯間嚇昏的那位是因為看到儲物間家政工人的屍體。這個可以交給談笑處理,要麼給錢讓她別說出去,不肯收錢就用別的辦法讓她別說出去。

處理完那幾個,再看看談海。

談海倒是沒死,只是昏迷。秦菜把他扛到談笑房間,將要出一樓的時候回頭看過去。只見那扇鐵門已經關上了,從門縫裡流出一灘鮮艷的血。

秦菜作過這樣一個夢,但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如果昨夜她不和左力魁去守那個臉盆臉,她說不定能看到今天要發生的事。

如果看見了,也許她會先告訴談笑,再聯繫人間上頭的人前來處理。

可是她偏偏為了那個臉盆臉一夜沒睡。

這就是命中注定嗎?

昏迷的家政工人很快就醒了,她也不是一般的工人,跟著通陽子有些年頭了——不然也去不了負一樓。現如今面對談笑給出的兩種選擇,她當然是選擇拿錢了。

不過也不想走人——通陽子開給她的薪水,是她做別的家政完全不可能掙到的,絕對高於秦菜的薪水。

所以秦菜一問就怒了——這尼瑪的,原來我這個助理還不如一個打掃衛生的!!

所以直到中午一點之前,除了家政工人還在負一樓打掃衛生以外,秦菜和談笑都在睡覺。秦菜醒來的原因,是因為冷。

那是一股奇寒,完全不是因為外界溫度低或者沒蓋好而造成的冷。她打了個哆嗦,才想起自己還用著另一個身體。

可剛開始都不覺得,現在怎麼會這麼冷?!

她衝向負一樓,簡直像是血脈都要結冰了一樣。電梯的速度突然變得奇慢無比,秦菜覺得自己像是被關在冷凍庫裡,一分鐘比一年還要漫長。冷得她站在電梯門口,眼睜睜地看著電梯打開,卻一步也不能前行。

最後還是家政工人發覺她不對勁,立刻去找談笑。

談笑這才醒悟過來——看樣子她雖然學到了通爺的本領(他以為秦菜學到了通爺的本領),但還是避免不了陰氣過重的副作用啊。

他心下微定,也不是沒有其他想法——但他和秦菜有個共同的弱點,身手不行。而且他比秦菜更次的是,他對玄術懂得也不多。通陽子肯留他在身邊,就是因為他做事細心、有耐性。

——通陽子也不傻,不會留一個強敵在身邊日日對自己虎視眈眈。現在一旦上面知道通陽子真的死了,肯定會指派新人過來接任。哪有這時候冒點險跟著秦菜踏實呢?!

一經想罷,他也就不再猶豫。

他處理這種事他是極在行的,當場就把秦菜抱在懷裡。

秦菜很快發現了熱源,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突然看見了火光,她拚命擠進談笑懷裡。

談笑抱著她回房,把空調溫度調高,懷裡像抱著塊冰,他卻早已習慣。

秦菜在他懷裡一直發抖,她本來就是生人的魂魄,魂魄屬陰,而人的肉體卻是陰陽中和的妙物。

魂魄在自己的肉體裡,不覺得世間的陽氣重,也不覺得自身的陰氣重,血本就是陰與陽的混合體。所以魂魄能夠指揮肉體,而肉體也保護著魂魄。

靈與肉可謂一直就是相互依存。

但是現在,她用的是通陽子用陰氣滋養下來的身體,這些身體看似完好,實際已經完全屬陰。生人的魂魄與他一體,自然陰氣相沖,令魂魄寒冷無比。

這也是為什麼大多數人死後,其魂魄不留於屍身的原因。

秦菜在一具身體上呆著三四個小時可能還不覺得難受,但她睡了這麼久,陰氣一沖,哪裡還受得住?!

談笑的懷抱溫暖無比,但秦菜還是不滿意,她迷迷糊糊地拉開他的睡衣,使勁兒拱進他懷裡,以肌膚相貼的姿態汲取陽氣。

談笑啼笑皆非,伸手摸了摸秦菜這具身體,那是屬於一個少年的一馬平川。他啼笑皆非:「唉,其實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難道我天生就是個玻璃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