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行走在陽光之下,秦菜在屋子裡踱來踱去,一直在等唐布或者青瞎子的電話。青瞎子的電話倒是先來:「藍姐,秦小榮是吧,我找到了!」
秦菜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人在哪裡?」
青瞎子拍胸脯:「捆到賓館了,我讓兩個兄弟給看著。」
秦菜心情好轉,遂打電話給唐布,吩咐其撤回。
唐布沒幫上忙,還有些失落呢。秦菜沒功夫理他,又打給青瞎子:「談笑怎麼了?」
她如今身在秩序,自然就沒有和談笑、沙鷹他們再聯繫。不管對她還是對談、沙兩個人,立場的對立始終是事實。
她也不願意因為自己讓兩個人再受到人間的質疑。而且她目前的情況--說真的,在秩序的地位也不穩。一個不慎,更可能遭殃。
青瞎子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三線新來了一個線長……對談助理好像很有些看法。」
秦菜這才鬆了一口氣:「談笑的能力我心裡有數,新的線長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離不開他的。」
青瞎子卻明顯沒有秦菜的樂觀:「藍姐……幾個線裡都傳談助理受通爺器重,是因為他和通爺……有什麼不乾不淨的關係,您知道吧?」
秦菜一怔,青瞎子說法委婉:「這事……我也是托人打聽到的,反正現在三線線長自己帶著助理,談助理真的是處境艱難呢。」
掛了電話,秦菜心裡一直不好受。
等到天色擦黑,她跟熊天林請假。熊天林自然不批。
秦菜往地上一倒,立馬就不省人事了。
熊天林無奈,再加上唐布說情,這才准了唐布帶秦菜去醫院。
秦菜不希望唐布知道自己和人間的事,出了熊天林的視線就打發掉了唐布。
這裡離天廬灣還是有點遠,但秦菜如今跑得比出租車快,而且她還不用等紅燈、不擔心堵車。所以這有什麼話說,跑吧!
秦菜抄小路飛奔,大多數人只看到一抹極淡的影子。夜裡路燈昏暗,只以為自己眼花罷了。
秦菜奮力跑了一個小時,終於到了天廬灣。臨走時她把鑰匙丟在了桌上,這時候也打不開。好在桑骨泥人是個名符其實的宅男,這才開門讓她進來。
一進來秦菜就奇怪了--以往這個點,談笑早該到家了。
她問桑骨泥人,桑骨泥人見到她,雖然一臉不屑一顧,但腳步卻輕快了許多:「誰知道呢,自從你走後沒多久,他們倆就都不怎麼回來了。」
秦菜用別墅的座機打談笑的電話,談笑好一會兒才接:「桑骨泥人?我晚上不回來了,你自己好好呆在家裡。」
談笑的聲音秦菜久未聽見,這時候從中只聽出難掩的疲倦。他是個很在意儀容的人,以前永遠都是神采奕奕,從未露出這樣的疲色。
秦菜突然覺得心疼:「談笑?」
電話那頭明顯怔了好久,談笑的聲音遲遲方起:「你怎麼回來了?」
秦菜幾乎一字一頓地問:「你在哪?」
談笑的聲音又變得明快:「在辦公室呢,有點事沒做完。」
秦菜又豈是個容易應付的:「那你帶回來做,或者我來找你?」
談笑又沉默了,秦菜都急了:「操!!告訴我你在哪!!」
談笑輕歎了一口氣:「還是那個性子。我真沒事,算了,我回來吧。」
等了約摸四十分鐘,談笑終於回來了。
以前都是他先到家,準備好熱水、水果和大家的晚飯。今天秦菜先幫他張羅。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秦菜靠在浴室門外面:「最近怎麼忙成這樣?」
談笑語氣輕淺:「就是新換了線長麼,新官上任三把火。」
秦菜不信:「青瞎子都跟我說了,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她這明顯是詐談笑了,談笑果然微皺了眉頭:「你別聽他亂說。如今……你去了秩序,我們見面畢竟不好,你還是不要呆太久。」
秦菜不說話,談笑洗完澡,穿了一身睡衣出來。
「喲,你還做了飯?」他語氣依然輕快,但秦菜就是不信:「到底什麼事,你告訴我好不好?」
談笑拿了碗筷,拉她坐在旁邊:「真的沒事,你居然還會做石斑魚……誒,不過魚要放在七十度的熱水裡燙一燙再去鱗……」
他轉移話題,秦菜靠在他身邊閉上眼睛,不再去想身邊的煩心事。
談笑吃過晚飯,突然抬手摸了摸秦菜的頭髮,然後將額頭貼在她頭頂。秦菜展臂擁抱他,許久之後輕聲問:「談笑一號還好嗎?」
談笑這次是真的笑了,他抱起秦菜:「我帶你去看她。」
秦菜攬著他的脖子,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面前特別地放鬆。
待到穿了談笑一號的身體上來,秦菜順便把自己的身體放在負一樓吸點地氣。談笑攬著她,在電梯裡就吻到了一處。
從心底來講,秦菜其實也有點想他。
那一天談笑穿著灰黑白三色相間的立領針織衫,秦菜的手伸進毛衣裡,輕撫談笑背脊。談笑很急切,一直吻著她沒有鬆過手。
到了房間,談笑壓著秦菜脫她衣服,秦菜幫他脫上衣的時候,他突然握住秦菜的手,一根一根地吻她的指尖。
如果是在以前,秦菜定然以為是情-趣。但是今天,她就覺得有點不對了。她裝作不經意地從談笑脖子上吻下去,談笑很享受這麼主動的秦菜,只輕撫著她的背,低聲喘息。
秦菜壓在談笑身上,終於發現他身上至少有三條傷痕,最深的一條在背上。看樣子像是三稜刀留下的。
秦菜不想掃他興,極力配合他。談笑和秦菜溫存了約摸半個小時,他本來就累了,體力也有些不支。秦菜睡在他懷裡,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著之後,她突然作了一個夢。依然是建設路口,那裡是個下坡路段,一下雨路就滑,極容易出事故。
秦菜站在路口,卻也狐疑不定--怎麼回事?為什麼還是夢到這裡?
當夜微雨,一個拄著枴杖的老太太慢慢走過來,一輛黑色比亞迪如箭一樣竄下來,一下子將老人捲到車下。秦菜伸手想推開老人,卻不料手只是穿了她--事情已經發生了,陰眼改變不了了。
怎麼會這樣?!
秦菜眼睜睜地看著司機下車--那赫然仍是她的二哥秦小榮。
秦菜什麼都做不了,只有看他驚慌失措地倒車,右車輪輾過了呻-吟聲本已微弱的老太太,鮮血像一張裂開的血盆大口。
秦菜無力的縮回手,為什麼?
醒來後,她第一時間給青瞎子打電話,自然是問及秦小榮。青瞎子志得意滿:「藍姐,我們正看著他呢,怎麼了?」
秦菜不放心:「讓他接電話。」
但是,當秦小榮一接電話的時候,秦菜的心彷彿沉到深淵裡。那不是她二哥!
是了,三畫大學有近兩萬學生。當初怎麼沒有想到可能有重名?
青瞎子也知道壞了事,馬上去三畫大學再找秦小榮。答案已經顯而易見--秦小榮和同學晚上出去K歌,一直沒回來。
談笑還抱著秦菜,這時候見她臉色,也不由問:「怎麼了?」
秦菜搖頭:「我先走了。」
談笑又抱了抱她:「嗯,沒事別來這裡,讓秩序的人看見,只怕不好。」
秦菜顧不上多說,換回自己的身體,連夜跑回朱陽鎮。
朱陽鎮離這裡挺遠,秦菜一直跑一直跑。整個人像是乘著風,速度越來越快。跑了差不多三個小時,終於在凌晨一點回了鎮上。家裡居然還有微弱的燈光,秦菜鬼魅一般閃到牆根,聽裡面的人說話。
秦小榮的聲音驚惶不定:「爸、媽,你們相信我!當時路滑天黑的,誰知道她突然跑出來,我真的來不及剎車!」
他說著說著就哭出來,秦菜站在牆根下,卻不知道要不要進去。
而家裡的狗先發現了秦菜,它先是夾著尾巴、衝著牆根狂吠了一陣。最後伸出頭一看,似乎又認出了秦菜。
這狗也就是普通的農家狗,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長得倒是油光水滑。它這一叫,秦爸爸和秦媽媽也發現了秦菜。
這時候一家團聚,氣氛卻實在不甚歡樂。
秦老二脾氣雖然暴躁,卻也是守法人家,如今聽說兒子撞死了人,也是嚇得魂不附體。
秦菜一靠近秦小榮就皺眉頭--他喝酒了,身上好大的酒味。秦小榮如今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爸、媽,我該怎麼辦?都怪她,這麼晚了還出來走什麼!如果……」
如果是在以前,秦菜肯定也是跟著抹眼淚,跟著魂不附體。但是現在,她直接上前,一巴掌扇過去。
秦老二和秦媽媽都驚呆了,秦菜將秦小榮扇到牆角,一腳踹在他身上。秦老二趕緊拉住秦菜:「你幹什麼?」
秦菜氣得渾身發抖:「你喝酒了!你有駕照嗎?到現在你還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嗎?!」
秦小榮看了眼秦菜,又看看秦老二:「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菜又一巴掌揮過去,秦老二發現那種力量,自己就像根蜘蛛絲試圖絆住一頭大象一樣。秦小榮當場就掉了一顆牙,嘴裡立刻淌出血水來。
秦老二都驚呆了--這個老四,什麼時候這麼下得去手了?
他怒吼:「你瘋了?他是你哥!」
秦菜目光冰冷:「他要不是我哥,我還懶得打他!」
秦老二有些怔忡,這個女兒,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最後還是秦媽媽小心翼翼地道:「老頭子,要麼咱們先給老二湊點錢,讓他避避風頭吧?」
秦小榮這時候也反應過來:「對!爸,快給我錢!我先出省,他們肯定找不到我!」
三個人開始商量逃跑的路線,秦菜突然覺得很無力。
她終於開口:「秦小榮,你為什麼不說實話?」
秦小榮臉色一變:「什麼實話?」
秦菜目光如刀鋒般冰冷:「為什麼不說她被撞之後本來沒死,是你殺了她?」
秦小榮立刻渾身一哆嗦:「你……你胡說什麼?怎麼可能是我故意殺了她,明明就是車禍!」
秦菜想要再揍他一頓,還是秦媽媽拉住了她。秦媽媽眼淚一直就淌個不停:「老四啊,別說了,真的別說了。他……他是我們村裡第一個考上三畫大學的大學生,你知道嗎?是我們一家、不不,是朱陽鎮的驕傲啊!接到大學通知書的那天,鎮上的領導都過來找過你爸爸,還給了一千塊錢作獎勵。他是個優秀的孩子!」
說到這裡,秦媽媽突然不繼續說了:「老四……你怎麼會知道得比警察還快?你是不是……有辦法幫他?」
一家人的目光都轉到秦菜身上,帶著言語難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