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菜正在興致勃勃地研究控屍術,不知不覺天就亮了。控屍術裡面分得很細,比如晚上放屍,要防止被別的煞氣或者陰魂干擾,這時候要加持別的符法。白天放屍要防止陽氣對屍體的灼傷,也要用符法加持。
秦菜正在描符,談笑下來了:「在幹嘛呢?」
他站在身後秦菜都沒發覺,這時候他一出聲倒是嚇了秦菜一大跳。他站得太近,秦菜一轉身,差點吻在他臉上。
有便宜哪能不佔,談笑立刻就臉貼上前兩寸,剛好讓秦菜的唇燙在自己臉頰。秦菜倒也不惱,只捶了一下他的肩:「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暫時保護你。」
談笑在看她描的符樣:「什麼東西?」
秦菜在放置身體的房間裡挑了一具高大強壯的男人身體。只是畫控屍符的時候她又犯了難——正常畫符,需要留下自己的稱謂作落款,以號令群屍。
她用什麼名字呢?
對鬼怪來說,名字是個門面,還得起個一聽就牛逼轟轟的名字。免得被它們瞧不起。
秦菜想來想去,興致勃勃地起了個——無敵子大將軍!
談笑笑得停不下來:「還無敵子……」
秦菜才不管他,因為身體可能要用來保護談笑,她直接用了最高階的水符控屍法。屍體直立坐起,秦菜將談笑的血滴了一滴到符水裡,隨後結水成髮絲粗細的一根冰柱,將冰柱打入屍體的百匯穴。
談笑看得一頭霧水,秦菜再次唸咒作法,原本一動不動的身體突然直立而起。談笑嚇了一跳,往後一退。
秦菜再次唸咒,最後畫了兩道符加持,一辟陰邪干擾,二免陽氣所傷。
作完這些大約用了三十分鐘,她拍拍雙手:「試試?」
談笑將信將疑:「這個能有用?」
說真的,秦菜心裡也沒底:「這個已經是最高階的控屍術了,至少在那個傢伙腦子裡是最高階的。不過具體怎麼樣,還得實踐一下才知道。」
她帶了談笑到後園,桑古泥人本來在睡覺,看見兩個人,它從樹叢中跳出來:「姓藍的,我的花肥呢?」
秦菜隨口胡扯:「被談笑吃了!」
桑古泥人一聽,頓時大怒:「你個沒出息的,連花肥也吃!」
它跳過去就跟談笑動手,談笑只是側身一避,他身後那具身體就擋了上來。秦菜退到旁邊,這具身體現在身如鐵石,堅硬無比。
行動也比想像得快速,看來控屍符的研究者也沒少為他的戰鬥力操心。
秦菜在旁邊看了一陣,桑古泥人是妖,要閃避很容易,但是要制服它就很難了。秦菜也略略放心——她倒是不指望這東西真的能殺死誰。最重要的是能夠牽制對手,擠出時間讓談笑逃走。
桑古泥人制服它用了十一分鐘,秦菜自己跟它試了試,發現它不受鎮屍符影響。但是對殭屍有效的符咒可以傷到它。
看來經過控屍符之後,身體的性質也發生了改變。
她又給加持了幾道符法,這是白河教她加持在自己身上的。這樣一般而言,對付殭屍的符咒於他也作用不大了。
秦菜得意洋洋:「沙鷹那個傢伙不靠譜,給你個貼身保鏢!快表揚我。」
談笑摸摸她的頭,用唇輕輕燙了燙她的臉頰:「謝謝。」
天色漸亮了,秦菜換了談笑一號的身體,給那具保鏢編號叫談笑二號。現在控制他的就是那一線冰符,裡面有談笑的血,所以他不會離談笑太遠。
秦菜在桌邊看談笑吃飯的時候,他在桌邊站著。談笑洗澡的時候,他在浴室外面站著。最後談笑抱秦菜回房間的時候,他在床邊站著。= =
談笑終於忍不住了:「我說……難道就不能先把他關一下機嗎?」
秦菜也很無奈:「這個……不是剛剛研究出來嗎,新功能還沒開發呢。要不我去負一樓再查查那個記憶魄?」
談笑哪裡捨得這樣浪費兩個人在一起的寶貴時間。他本來打算硬著頭皮無視這傢伙算了,可是一抬頭總瞧見這貨兩隻銅鈴大眼,他也沒法起反應啊!
秦菜笑得滿床打滾,談笑把她揪起來:「十分鐘,十分鐘之內把他放門外去!」
秦菜只得再用另一種控屍術,她將初、高階操屍術都加在一起。保護談笑是預設性功能,另一種則可以人為地控制。
第二種控屍術稍微複雜一些,用了四十分鐘,終於把這貨弄到房間外面了。
可談笑睡著了。
秦菜知道他最近是真的累,也沒有吵他,逕自在他身邊睡下。
他攬著秦菜的腰,呼吸均勻。秦菜卻一直睡不著。外面天光大亮,屋子裡卻拉著窗簾。
黑暗中她想著別的事。總不能一直用這個東西吧?三線線長那邊,必須得盡快解決掉。
兩個人一直睡到下午三點多。談笑的手機響了,是三線線長薄利明。談笑睡得朦朦朧朧,這時候一手攬著秦菜,另一手接起來。
對方讓他馬上回總部一趟。
談笑只得起身,秦菜這才知道。現在薄利明不僅讓談笑代值守望者的班,居然還讓他負責跑外聯。
談海被他辭掉了,光憑談笑一個人,有□術也不夠用吧。這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談笑摸摸秦菜:「我要先出去一趟。」
秦菜拉住他的胳膊:「你還要瞞到什麼時候?他明顯就是想弄死你,你看不出來嗎?」
談笑略略皺眉,他又不是傻瓜,怎麼會看不出薄利明的意圖?他知道三線的事太多了,薄利明不可能放他活著走出人間。
他只有不動聲色地把他弄死,也算是跟上面有個交待。
「目前還沒有更好的辦法,」談笑語氣凝重,「我身手不行,只能做文職。你知道的,文職在人間很不好混。」
秦菜也沉默,最後她拍拍談笑的肩膀:「好了,你先上班吧。」
談笑換好衣服,將要出門的時候突然又進到房裡:「這裡……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個問題,上次沙鷹已經提過。秦菜歎了口氣:「先留著,錢的事……我再想辦法解決。」
談笑點頭,沒再多問。他出了門,他身後那個「保鏢」也跟著他出門。他苦笑了一下:「要不你給我弄個美人?這個……怎麼看怎麼覺得怪啊!」
秦菜聳肩:「弄個美人萬一你給我戴綠帽子怎麼辦?」
談笑搖搖頭,也沒辦法,就帶著談笑二號走了。
第二天是週末,還是不用上班。
下午秦菜就接到秦媽媽的電話,讓她回家吃飯。秦菜早已不用吃飯,但是能夠回家還是不錯的。她應了下來。
天一擦黑,她就從天廬灣出發,跑了三個小時,終於在十點多鐘回到了朱陽鎮。
這次秦小榮、秦小貴都在家,秦老二心情很好,拍著秦菜的背:「幾天不見,又瘦了,在外面一定沒吃好。」
本來是一句難得關心的問候,秦菜卻感動不起來——她早就不會胖,也早就不會瘦了。
她只是笑了一下。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但秦媽媽還是準備了一桌子好吃的。
秦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以前喜歡吃的東西——她從小到大,似乎就沒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雖然在這個家裡生活了十五年,但是如果論對她的瞭解,包括秦媽媽也比不上談笑。
在一個孩子眾多的家庭,能夠把她們拉扯大,讓她們不缺衣少食已經是父母最大的恩賜了。真的沒有幾個父母,能夠在這種情況之下,還顧得上孩子的喜好。
秦菜也已經習慣了。
秦菜習慣性到廚房幫忙,突然眼前一道金色的光芒。她知道是灶神菩薩顯靈,每一個家裡都會有不少安宅的神靈。
比如門神、灶神之類。
秦菜如今是殭屍,看來灶神是感覺到了。
秦菜不動聲色地掐了個訣,安土地和五神。、
那道金光方才漸漸弱了。
這些秦媽媽是看不到的,秦菜幫她端菜、盛飯。這些事她以前在家裡是做慣了的。
秦老二這時候卻開口了:「過來坐下,這些事哪裡是你做的。」
秦菜不是很贊同他這種說法,好像秦媽媽天生都應該忙碌這些一樣。但她也不想惹秦老二不高興,只好去桌邊坐下。
秦老二給秦菜倒了杯酒,給秦小榮施了個眼色。秦小榮立刻站起身來:「四妹,哥敬你一杯。」
秦菜不知道為什麼來這出,但是曾經的侷促不安已經完全消失了。她站起身,和秦小榮碰了一下杯。
第一個上來的菜是清蒸石斑魚。秦老二破天荒地先給秦菜挾了一塊,秦菜早就不進飲食,這時候也只是用筷子翻了翻,沒動。
秦老二點了支煙,突然開口了:「老四啊,你現在在哪工作啊?」
秦菜微怔,很久沒人問她這些了。她卻不能說在秩序,只是含糊帶過:「就在三畫市。」
秦老二和她碰了碰杯,秦菜覺得這感覺太生疏,有點像酒桌上談生意的感覺。
秦老二喝了半杯白酒,又問:「你也不小了,有男朋友了沒有?」
秦菜搖頭:「我還小呢。」
秦老二突然很古怪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了男朋友不好意思跟爸媽說啊?」
秦菜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家中那種隨心所欲的感覺:「不是。」
席間一陣沉默,秦媽媽又端了菜上來:「娃才剛到家呢,你就不能讓她吃飽了再說話?」
秦老二瞪了她一眼:「我就是跟娃聊聊天,你懂什麼。」
秦菜嗅著碗裡紅燒牛肉的味道,秦老二突然又說話了:「老四啊,上次你哥的事……是你朋友幫忙吧?」
秦菜也不知道解釋,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秦老二嘿嘿地笑了兩聲:「還瞞著爸哩,怎麼也不帶他回來和家裡人見見面啊?」
秦菜覺得這個爸爸始終還是關心著自己的,她心裡一暖,也沒多說:「爸,你亂想什麼呢。」
秦老二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會不會是他已經成了家,你不敢帶回來?」
秦菜很久都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秦老二卻當她默認了:「你一個小丫頭,又沒讀過什麼書,如果不是男朋友,人家又怎麼會幫你這樣的忙?」
秦菜的目光漸漸地冷下來,她離開這個家真的已經太久了。久到這裡,可能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果然秦老二隨後就又說話了:「不過也沒關係,這年頭,笑貧不笑娼嘛。只要有錢……嘿嘿。不過你看,明年你哥也大學畢業了,這年頭工作不好找,家裡又窮……你那朋友連撞死人的事都能搞定,找個工作還不是易如反掌?」
他這話剛一出口,秦小榮已經搶著道:「四妹,外面跑的太累,我想到辦公室,工資要高點的。最好能讓我在城裡買房子。」
秦菜望定秦老二,突然明白了這頓飯的含義。
秦老二還在喝酒:「男人真要喜歡你,不是嘴上說說那麼容易的。他要是連你的親哥哥都不幫,還能指望他心裡真有你?你告訴他,只要他幫了這個忙,就等於我們一家人承認你和他的關係了。」
秦菜緩緩站起身來:「如果我幫不了這個忙呢,爸?」
秦老二立馬就不高興了:「你是看不起你哥哥了?他是我們村裡第一個考上三畫大學的你知道不?再說了,他可是你親哥哥。人吶,千萬不能忘了自己的根!」
秦菜沉默了足有一分多鐘,就在秦老二以為她和以前一樣再次服軟的時候,她突然笑了。
「你以為我被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包養了?」她的笑容透著一種陌生,「你知道無恥兩個字怎麼寫嗎?」
秦老二勃然大怒:「不就是讓你給你哥找個體面點的工作嘛,怎麼就無恥了?現在走門路的人多了去了!」
秦菜想或許自己難過的不是這個,原來她的父母以為她在外面被一個已婚男人包養了,所以能夠解決哥哥犯下的事。
可是她的親人,在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她過得好不好,以後如何。而是讓她利用這個人,再給自己哥哥找個工作。
桌上的菜才上了三個,第一杯酒依然溫熱。
秦菜轉身出了家門,那時候是晚上十點二十,離她進門不到十分鐘。
朱陽鎮的隆冬,寒風割面而過,吹起她的衣角,路兩旁新葉未發的道旁樹沙沙作響。她曾經幾度這樣走出過家門,只有這一次,她知道自己是真正離開了。
白芨曾經對她說過,出家出的不是身,而是心。
但白芨沒有說過,心若出家了,從此以後,就再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