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菜沒有回天廬灣,直接去了二夫人和二爺的住處。那裡環境比較壓抑,但是很符合她的心情。現在她的地位已經不同,住的當然不是下人房了。
二爺那裡有她專用的客房,裡面有傭人會定期收拾。她進到房裡,進來的傭人突然低聲道:「暮小姐,本市的珠寶大亨周先生很想見您一面,您看方便嗎?」
秦菜很意外:「見我?」
傭人點點頭,秦菜知道那個周先生想必是給了她不少的稿費。她心情固然是不好,但是也早已不是需要一個人靜靜呆一晚的時期:「他在哪?」
傭人把她帶過去,外面已經有車在等了。秦菜一上車,司機直接把她帶到了一家咖啡廳。秦菜下了車,也是有點意外:「我以為這裡已經關門了。」
外面的門童很有禮貌:「暮小姐,這家店是周先生開的,今晚只等您一個人。」
第一次有這樣的排場,可是秦菜竟然不覺得興奮,也沒有絲毫緊張。她腳步從容地上了樓,那位周先生果然在雅間等她。
見到秦菜,他站起身來,伸出右手:「暮小姐,久仰久仰。」
秦菜沒有伸手,態度冷淡:「什麼事?」
那位周先生竟然也沒有生氣:「單純請暮小姐吃飯不行嗎?對了,既然來了這裡,暮小姐一定要試一下這裡的黑鮪魚……」
秦菜臉色都沒有變一下:「我沒時間。如果你只是請我過來吃飯的話,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這位周先生滯了一下,終於乾笑著道:「暮小姐,實不相瞞,周某有一家店開張之後一直不順,想請您給看看。錢不是問題,隨您開。」
提到價格,他突然自信起來,口氣也沒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秦菜手裡握著玻璃的水杯,她最近確實不缺錢,對這個也並不感興趣:「你既然能夠找到我,多少也明白我時間寶貴。」她站起身,那位周先生也急了——他們這些人,對人間的各位玄術師的動向也是隨時掌握的。
以前人間最紅的當然是白芨,這關係到自己的氣運,是個人都想結交一下。而現在的人間,最炙手可熱的當然是二夫人和二爺身邊的紅人——這個叫小暮的玄術師了。
他這樣的人,當然是要示好結識一下。
可這個小暮對金錢不為所動,這個近乎,不好套啊。
秦菜起身出去,那位周先生剛想叫住她,突然呆了——桌上的玻璃酒杯,秦菜先前一直拿在手裡把玩的。現在杯子還在,但是在燈光下光芒熠熠——那分明是真正的黃金盃!
他是個珠寶商,對是不是純金的,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只是這杯子……什麼時候變成金的了?
他擦了一把汗,是在作夢嗎?
而人間對於是否啟用先知,一直在猶豫。太子爺並沒有下達新的指令,原本連二爺都對此不再抱希望了,然後在二夫人和太子爺見面長談之後,太子爺突然同意了。
秦菜在人間的職位,就有了新的定義——先知。相當於古代的國師了。
先知職位的設立,自然是遭到了秩序的強烈反對。兩個組織有始以來第一次高調對話。秩序那邊燕重歡的意思很明顯——勒令人間撤免先知,並且遣回秦菜。否則秩序必然不惜一切代價,剷平人間。
事態很嚴重,連秦菜都知道。以前秩序擁有先知,所以他代表天道,他的存在在整個玄術界都是合理的,如同政-府軍。而現在人間擁立先知,等於公然獨-立一樣。
這當然是不可能被秩序允許的。
但是人間這次頂住了壓力,他們有更好的借口——秩序的先知死了。在人間壓力越來越大的時候,秦菜透露了這個消息。老爺子立刻還擊了秩序,既然秩序的先知要過五十幾年才能再度出現,人間當然可以擁立先知,在這五十幾年之間維持人間的秩序。
秩序當然不可能妥協,雙方之間幾次爆發劇烈衝突,傷亡難以計數。
白河不得不再次約談了秦菜,依舊是那家茶園,十塊錢一杯的茶水。只是這一次談話內容,不再是以前師徒之間的輕鬆:「小菜,你知道人間擁立先知意味著什麼嗎?」
白河的語氣很嚴肅,相比之下,秦菜就從容很多:「我當然知道,師父。」
秦菜的淡然令白河不解:「菜菜,雙方不斷地衝突,傷亡很大,而這都是因為人間要確立先知。事實上他們確立的不是先知,而是正統玄門執-法部門的身份。」
秦菜品了一口茶:「我知道,師父。」
白河語塞,秦菜徐徐道:「什麼是正統的玄門執-法部門的身份呢,師父?誰是正統?你不肯去查尊主的真假,不理會先知背後的疑團,就是因為不願影響秩序玄門正統的身份,對嗎?」
白河沉默,秦菜嫣然一笑:「可是我不是秩序的人,師父。從我的身份和立場來講,也許人間不是正統,但是秩序也未必是。而相比之下,人間能夠給我的,比秩序多得多。」
她把茶杯放在桌上,輕聲道:「也許我們現在的價值觀已經不同,但是師父,能夠停止戰爭、停止傷亡的方法,不止是我不再擔任人間的先知。還有一個方法……是秩序承認人間是正統的玄門執、法部門。為什麼秩序不這樣做?」
這一番話明顯出自白河意料,這也是師徒二人第一次出現如此嚴重的分歧。而秦菜要說的話不止這些:「因為秩序不能捨棄他們已經到手的權利,對嗎,師父?」
白河不能回答,這些觀點,在以前的他看起來絕不可能成立。但是仔細想一想,又真的是這樣嗎?他歎息著開口:「小菜,你的想法很偏激。人間的所作所為,你應該看在眼裡。他們難道可以代表天道嗎?」
秦菜搖頭:「師父,每一個組織都存在黑暗面,人間不能代表天道,秩序也不能。如果一定要在兩個組織之間選一個來代表天道,我希望是能給我最大利益的那一個。」
是什麼時候學會了衡量價值?秦菜不懂,白河也不懂。一場冷場之後,秦菜拿起自己的包,站起身來:「師父,如果這次邀約,你我是以師徒身份相聚,我就再坐一會兒。如果是以秩序或者人間的立場,我就得先走了。」
白河只是歎氣:「你多久沒回家了?你媽媽上次還問我要人。」
秦菜這時候又收起了方纔那種公事公辦的表情,整個人都眉飛色舞起來:「小五該上初中了吧?」
白河點頭:「有空就回去看看,這裡離朱陽鎮又不是千里萬里。」
秦菜答應了一聲:「我啥時討厭見到我爸!」
白河拿花生丟她:「胡鬧,你自己爸再怎麼樣也是骨肉親人,豈可厭煩?」
在他面前秦菜聽話很多,這時候只是撇了撇嘴,沒多說。
兩個人在茶園坐了一個半小時,秦菜終於回去了。望著那個小巧的背影,白河突然醒悟過來——她為什麼不懼陽光了?
要讓殭屍復活,除非擁有異眼等珍物,以仙靈之氣維持肉身不滅。她……
難怪上次呂裂石突然要求養病,莫非是她……
回到天廬灣,燕小飛的傷勢已經好了——秦菜前幾天咆哮了一陣,沙鷹終於也給他上藥了。見到秦菜,他依然瞪著血紅的雙眼,像是秦菜欠了他一千萬沒還,還殺了他全家一樣。秦菜也莫名其妙:「他怎麼還沒走?」
談笑攤手,沙鷹聳肩,燕小飛隨後就撲了上來,順便答了她的話:「你還沒死,我豈能走?!」
秦菜一臉無奈:「燕小飛,不要以為你長得帥我就不敢打你啊!」
燕小飛盛怒之下,怎麼可能把他的警告聽在耳朵裡。他撲上去直接掐住秦菜的脖子,秦菜本在吃談笑給她凍的冰棒,燕小飛剛剛掐住她的脖子,身上就莫名其妙地著了火。
這跟一般的符火不一樣,是真正的明火。
燕小飛大吃一驚,還好火勢不大,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一下子澆滅了。秦菜身上,哪來的火?
他打量了秦菜一番,發現她原先舉著的冰棒不見了。
但是這有什麼關係?
秦菜只是坐到沙發上,不一會兒談笑過來,又給她拿了一根冰棒。她仍然坐到沙鷹和談笑身邊,終於有了主人的氣勢:「他的傷已經好了,今天開始不用做他的飯,沙鷹,明天八點鐘之前如果他還在,把他打跑。」
沙鷹摟住秦菜,咬了一口冰棒:「我可不可以現在就開始打他?」
秦菜看了一眼外面:「天黑了,我不習慣在大晚上把人掃地出門。明天天亮開始吧。」
談笑想得要正常一些:「如果他回到秩序,肯定會洩漏這裡的事。負一樓的設施已經相當成熟,要放棄不會很可惜嗎?」
秦菜信心滿滿:「他不會。如果他敢洩漏半個字,我就把一些東西製成光碟,發給秩序人手一張。」
燕小飛恨意未平,但是秦菜剛才露的那一手,還是有點震住了他。這時候他怒氣沖沖地吼了一句:「誰稀罕留在這裡!」
然後奔回了房裡。
沙鷹很是驚奇:「你到底抓到了他什麼把柄?」
秦菜嘖了一下,斜睨著他那隻馬上就要伸進自己胸衣的賊手。沙鷹大為不滿:「素了這麼久了,不給吃摸摸也不行?」
……
秦菜雖然能夠理解白河,但是鬱悶在所難免,實在沒有心思想這回事兒:「我去趟負一樓。」
她最近醉心於五行能量轉換的研究,因著五行能量轉換之中頗有相同之處,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之術都已經有了眉目。唯有火生土消耗實在太大,一個身體只能使用一次。秦菜自己都心疼了,實在是捨不得再拿這些身體做實驗了。
但是最後一步,怎麼能甘心僅止於此?
難道就沒有一種更有效的方法能夠防止法術反噬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嗎?
她沮喪地靠在椅背上,負一樓的身體幾乎全部損耗光了。她已經只剩下自己常用的幾個替換身體了。談笑也不敢冒然高調收購身體,以免引起別人注意。
秦菜閉上眼睛,突然察覺到一種奇異的力量——這種力量像是橡皮泥一樣,可以被揉和成任何形狀。秦菜大奇,細細分析,發現它們竟然是一種精神力。
每個人或者動物都有精神力,有時候我們把它做作念力或者……希望。在遙遠的時候,人類擁有非常強大的念力,所謂心想事成並不是妄想。人的思想,可以改變一個人或者一件事。
比如有人可以用念力看著一個鐵勺,最後將它扭曲。
後來這種能力日漸退化分散,人類的能力也被削弱、分散,於是精神力,也漸漸留在了神話之中。
但是當微弱的精神力積少成多,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甚至是數十萬人的信仰集合在一起,那仍是一種神鬼皆懼的力量。
所以為什麼紅菌老祖只是被幾百人拜一下就開啟了靈智?
而對於開廟塑金身這樣的事,天道當然也會嚴格管制。所以一般命格和德行的人,是擔不起許多人跪拜的。駕馭不了別人的念力,輕則折福減壽,重則淪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為人。
而秦菜不一樣——她是個死人,沒有福壽,也不可能輪迴。
現在,秦菜發現了這股信念的力量,而這股力量,可以用來結成結界,完美地保護身體和魂魄。
火生土。
她看著燃燒的火焰,隨後微微掐訣,地上只餘下散落的塵土。
而她還完好無缺地站著。
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