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卷一《恰同學少年》虎虎生風

  天道院教諭,還是宗祀所的高手,站在石台四周,將落落圍在中間,隨便是誰,都可以輕易地制伏她,問題在於,她站在天海牙兒身前,只有數尺距離,小拳緊握,有風雷隱蘊。

  只要她落拳,天海牙兒便會死,或者被廢。

  天道院教諭和宗祀所高手們的臉色很嚴峻,不敢上前一步,卻也沒有退開,保持著當前的局面,希望能夠震懾住她,他們以為隨著時間流逝,落落從戰鬥狀態裡出來後,必然會冷靜很多。

  一片安靜,沒有人願意說話刺激到這個小姑娘,沒有人願意看到更血腥的畫面出現。

  天海牙兒自己卻沒有這種自覺,他看著落落,咳著血,帶著顫音,哭泣著說道:「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我真的好怕,好怕……哈哈哈哈!」

  帶著哭音的可憐的乞求忽然變成了囂張的大笑!

  滿臉是血的男童,神情異常暴戾,顯得格外猙獰,他惡狠狠地盯著落落,吼道:「你以為我真的會怕你嗎!我只是逗你玩!因為你完了!國教學院也完了!看看這些不要臉的老傢伙,他們滿肚子的髒水,不管是我把你打成殘廢,還是像現在這樣,你們都完了!因為沒有人能這樣對我!」

  天道院教諭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落落微微皺眉,把拳頭舉的更高了些,明亮的光屑圍繞著手指,很漂亮,也很恐怖。

  天海牙兒神情驟變,尖聲叫嚷起來,雙腳亂蹬,神情癲狂至極,就像個被人搶了奶的孩子!

  「你想做什麼!難道你還真敢動手!聖後娘娘是我的姑奶奶!這個大陸上誰敢對我動手!」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宗祀所的小怪物說的是真話,不要說傳聞中他是教宗大人的弟子,只說他有這樣一位姑奶奶,那麼便沒有人能夠為難他,想著事後可能會面臨的瘋狂報復,人們望向落落的眼神變得有些憐憫與同情。

  被前輩強者們包圍,被這個可惡的男童威脅,落落接下來會怎樣做?

  她望向台下某處角落,望向那名少年。

  這是她下意識裡或者說習慣性的行為,她不見得需要陳長生的意見,但她覺得自己應該聽從陳長生的意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她望向角落,望向陳長生。

  ……

  ……

  陳長生這時候的心情很複雜。

  他並不意外,也談不上什麼驚喜,這些天在國教學院指點落落修行學習,他很清楚那個宗祀所的小怪物雖然強大,但不可能是落落的對手,不然先前他肯定會阻止落落走上石台,但他沒有想到那個宗祀所的小怪物如此愚蠢,居然敢和落落直接比拚真元強度,最終敗的如此淒慘,以至於現在需要落落來進行這個很重要的選擇。

  他知道落落想選擇什麼,因為前些天在湖畔落落的眼睛裡進了一粒沙子後,小姑娘用了整整半天的時間,非要把那粒沙弄出來才肯跟著他繼續讀書,最後她終於成功了,她紅著眼睛高興地在湖邊不停地奔跑。

  他知道落落為什麼猶豫,為什麼會望向自己,因為她擔心會不會給他和國教學院惹什麼麻煩,而且她習慣性地在做事情之前要徵詢他的意見,無論他怎麼選她都會跟隨。

  那個宗祀所的小怪物是落落擊敗的,落落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見,陳長生確認了這兩件事情後,便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他決定很直接地給出自己意見,按照落落本來就想選擇的路數。

  這樣很好。陳長生心想,這個承任應該由自己擔起來,他起身望著台上的天道院教諭和四周屏息以待的人們,沉默了會兒,說道:「剛才他說要廢了唐三十六。」

  他的聲音有些乾澀,語氣有些停頓,顯得很是笨拙,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不習慣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說實話,今天青藤宴,見到這麼多人,對他來說絕對是人生的第一次。

  而且他做事情很硬,卻不擅長說硬話。

  他想了想,這個理由應該是充分的,說道:「唐三十六是我的朋友,所以……」

  ……

  ……

  落落懂了他的意思,然後忽然明白自己做錯了——先前自己不該看先生,那一眼是習慣,是尊重,但也等於是把選擇的權力以及隨後需要承擔的責任,都丟給了先生,這是非常不對的事情。

  她收回目光,望向倒在身前的天海牙兒。

  此時,陳長生正說到那句,唐三十六是我的朋友。

  天海牙兒看到她的眼神,讀懂了她的意思,臉色驟然變得極度蒼白,眼神變得極度惘然,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然後恐懼不安地尖聲叫了起來:「快來救我!」

  他的尖叫聲音很大,掩住了陳長生的所以二字以及隨後的那句話。

  但掩不住恐怖的拳風以及噼啪作響的閃電聲。

  落落高貴而霸道的血脈,讓她最厭惡怯懦的生命。

  聽著天海牙兒惶急的呼救聲,她的雙眉挑起,眼眸變得異常明亮。

  一道殘影,如雛虎躍澗!

  她的拳頭落在了天海牙兒的胸口!

  啪的一聲輕響,天海牙兒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片刻後,靜寂驟然被打破,場間響起無數驚呼與大叫。

  天海牙兒昏倒在血泊裡,肋骨盡碎,經脈盡斷,已然被廢。

  落落收回拳頭,狂風圍繞著她嬌小的身軀呼嘯而起。

  呼呼作響!

  黑色的髮絲在她美麗的小臉上掠過,如風中的柳絲。

  不是柳絲,是草痕。

  她望向四周的人群,神情凜靜。

  彷彿站在塞北的狂風裡,微偃的野草中,時刻等著一擊必殺的時機。

  一股難以言說的威勢,自然而生。

  ……

  ……

  鴉雀無聲,人們震驚無比看著台上。

  那個小姑娘……居然真的廢了天海牙兒!她知道天海牙兒是誰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陳長生很想告訴全世界,是我讓她出手的,但這時候全世界的眼光,都注視著落落,沒有人在看他。比如莊換羽,他現在的視線裡只有落落嬌小的身影,他生出無限欣賞與傾慕。

  光線微搖,天道院教諭和幾名宗祀所的強者,疾速掠至天海牙兒身前,探脈察息,確認他還活著,但……經脈盡碎,已經廢的不能再廢,終其一生都無法再修行。宗祀所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把天海牙兒抱下石台,然後送往皇宮,只希望宮中的供奉或者太醫,能夠保留最後的希望,實在不行,說不定真的要驚動聖後娘娘。

  宗祀所主教和教習們隨之離開,離開之前看了天道院教諭一眼,表達的意思很清楚,這件事情是你瞞著宗祀所做的,是你在利用天海牙兒,那麼你就必須對此事做出交待。

  天道院教諭看著落落,面寒如霜,聲如刀鋒般刺人:「下手如此狠辣,你這小姑娘真是冷血到了極點。」

  落落心想先前那個天海牙兒把軒轅破重傷殘廢的時候,他和這個天道院教諭是怎麼說來著?她記起來了。當時天道院教諭說天海牙兒下手太重,天海牙兒說自己答應不會殺了軒轅破,又沒說不會廢了軒轅破。

  「我可沒答應你不殺他,更何況我只是廢了他。」

  落落覺得自己很有道理,理直氣壯地轉身向台下走去。

  天道院教諭怔了怔,想起自己先前與天海牙兒的對話,以為落落是刻意譏諷自己,不由更加憤怒,長鬚在夜風時急速飄拂,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厲聲喝道:「你想就這麼走嗎!」

  落落停下腳步。

  天道院教諭看著她的背影,毫無情緒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來歷,你真正的師門是誰,但你要弄清楚,這裡是大周京都,這裡是天道院,你當眾行兇,難道還能跑掉?」

  明著是這般說,真實意思其實大家都懂,不管落落如何神秘,但她重傷的天海牙兒是教宗的弟子,是聖後的侄孫,那麼整個人類世界,都沒有誰能夠保得住她。

  天道院教諭似笑非笑說道:「小姑娘,你真的……好大的膽子啊。」

  落落有些不悅,問道:「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

  滿場俱靜,任誰都想不到在這樣的時候,這個小姑娘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如此強勢。

  只有極少數人隱約有些異樣的感覺,因為這個小姑娘流露出來的氣息,真的很強大。

  面對著天道院教諭,她就像一個面對臣屬的領主一般。

  什麼樣的家世或者師門,能夠教出這樣的女學生?

  天道院教諭怔了怔,氣極反笑,笑的極為寒冷。

  他現在很確定,這個小姑娘的來歷必然不凡,但正如先前他說的那樣,她把天海牙兒廢了……這便意味著,整個人類世界,沒有幾個人能夠改變她的命運。

  一聲厲嘯,他的右手隨意一揮。

  無風亦無雨,只有筆直成線的一道勁氣,即便是隕石真鐵,也擋不住的勁氣!

  這便是聚星境的強者的手段!

  天道院教諭何等人物!

  落落再強,畢竟還是個小姑娘。

  人們彷彿聽見了死亡的聲音,彷彿有人在說那個小姑娘死定了。

  誰能改變這個局面?

  有人望向角落裡國教學院的位置,想看看那個小姑娘的同伴。

  一張孤席,有菜有酒。

  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