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勝雪和落落站在洗塵樓下的黃沙間,二人的家世背景加起來,足以直接震懾住二樓裡所有人。當然,二樓裡的人也都是些大人物,但他的警告非常清楚,而且那些大人物各有陣營,分屬不同勢力,都在一個房間裡,彼此看著彼此,所以想聽也只能不聽。
房間裡很安靜,很幽靜,窗外透來的天光並不明亮,坐在中正間座椅上的莫雨,沉默了片刻,神情漠然地閉上了眼睛,彷彿準備小歇片刻,實際上是用這個動作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她不準備聽天海勝雪接下來的話。
薛醒川微微皺眉,兩位聖堂主教也緩緩閉上了眼睛,隨著數道輕微的聲響,窗外的木柵翻動,天空驟淡,隔音陣法發動,再也無法聽到樓下的聲音,至於在別處的那些離宮教士,想必更沒有膽量偷聽,自想辦法把自己變成一個聾人。
過了會兒時間,天海勝雪沒有再去確認有沒有偷聽,也不理會這些事情,望向落落繼續說道:「用大朝試首榜首名來證明我的強大,對我活著以及獲得更大的權勢,沒有意義,所以我可以放棄。」
落落說道:「首榜首名是難得的榮耀,可以加重你在娘娘心裡的地位。」
「然後呢?」天海勝雪面無表情說道:「天海家第三代的年輕人裡,我本來就是最出色的那個人,變得更出色,對我有什麼好處?決定這個家族最終結局的人,還是我的父親以及他的那些兄弟。」
落落看著他,問道:「所以你準備用首榜首名來換取你所需要的東西?」
天海勝雪說道:「不錯,這便是我先前為什麼說,大朝試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意義在於我會遇到殿下,殿下需要我的失敗。」
落落想了想,問道:「你想要些什麼?」
天海勝雪靜靜看著她,說道:「我希望能夠換取殿下您的友誼。」
落落想都沒有想,直接說道:「不可以。」
天海勝雪自嘲說道:「看來天海這個姓氏果然已經天怒人怨。」
落落說道:「不,我只是認為友誼這種事情不能交換,只能培養。」
「有道理。」天海勝雪的神情變得認真起來,說道:「那麼我能不能有機會與殿下培養友誼?」
落落說道:「這件事情我不能作主,得聽先生的。」
天海勝雪想了想,陳長生應該不會對自己有任何好印象,又問道:「或者,殿下您有沒有堂姐或者表姐?」
落落聰慧過人,哪裡聽不懂他的意思,不解說道:「我表姐都在大西州,但……如果我沒記錯,你明年就要娶平國了吧?」
天海勝說道:「您應該很清楚,平國喜歡秋山,我娶她有什麼意思,再說了,娶她只能讓我死的更快些。」
落落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後說道:「這件事情我不能作主,得聽父母的。」
「那麼,我能從殿下這裡換取些什麼呢?」天海勝雪眉頭微挑問道。
落落也有些苦惱,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天海勝雪望向二樓緊閉的窗戶,忽然說道:「一個承諾?」
落落神情微凜,說道:「到那時,我不見得有履行承諾的能力。」
天海勝雪平靜說道:「我相信殿下的品德,只要到時候您真的嘗試履行承諾,我便會承認。」
落落說道:「你這樣太吃虧了。」
天海勝雪說道:「用未擁有去換最值得追求,哪怕是只存在於未來的可能,也是值得的。」
落落忽然有些同情他,問道:「何至於此?」
天海勝雪笑了笑,顯得有些落寞,說道:「或者,這便是成熟的代價。」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洗塵樓外走去。
落落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感慨。
生在帝王家的人們,不是誰都像她一樣幸運。
當然,她也有她的不幸或者說艱難,只不過尚未到來。
天海勝雪毫無疑問是聰明人。
他用大朝試的一場對戰,換取了將來的某種保障。
正如他和落落最後說的那樣。
何至於此。
必須如此。
……
……
木柵翻動,天光重入,聲音也重新進入幽靜的房間,那是天海勝雪離去的腳步聲。
一片沉默。
沒有人知道天海勝雪與落落殿下說了些什麼,實際上就算聽到了那番對話,也無法確定天海勝雪與落落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在場的都是大人物,都有足夠的智慧,只是除了陳留王之外,其餘的人沒有落落和天海勝雪這樣的家世背景,所以很難明白他們最大的恐懼。
人們只看到天海勝雪直接離開,放棄了這場對戰。
莫雨看了眼那兩位神情凝重的聖堂主教大人,心想天海勝雪畢竟姓天海,如何能被你們利用?即便是他的父親也不行。
……
……
天海勝雪直接離開了學宮,沒有繼續參加大朝試,反正他的文試成績至少前五,誰也不敢把他擠出三甲。
離宮教士站在石階上,宣讀道:「國教學院,落落殿下,不戰勝。」
不戰勝?
這場無比矚目的強者對戰,居然沒有進行?天海勝雪居然直接退賽?洗塵樓外的考生們很吃驚,不知道先前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落落走回林畔。
陳長生看著她,不解問道:「怎麼回事?」
落落小臉上的神情些惘然,不是那種未知的惘然,而是有所感觸的惘然。
她看著陳長生說道:「先生,我答應他不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和父皇母后,抱歉。」
陳長生怔了怔,說道:「沒事,那便不要說好了。」
……
……
大朝試對戰第二輪正式結束,接著便是第三輪進入前十六的比試。第三輪對戰依然是抽籤。但與第二輪不同,這一輪的抽籤反而不那麼緊張,進入第三輪的考生,基本上可以確認在大朝試裡排進前三甲,只看最終的具體名次。能夠進入三甲便心滿意足的考生,自然不在乎接下來會抽到誰,其餘的考生志向遠大,想要進入首甲終究會遇到強敵,那麼接下來會抽到誰也很無所謂。
輸了第二輪對戰的考生,除了蘇墨虞、霍光身受重傷無力再戰,還有天海勝雪詭異認輸之外,都還留在場間準備稍後的加賽,洗塵樓外還有六十一名考生。考生們的目光大多數時候,都落在林畔國教學院數人處。
國教裡那些大人物會不會還在抽籤裡動手腳,給落落殿下和陳長生安排難以戰勝的對手,是現在場間所有人唯一比較好奇的事情,天海勝雪離開之後,場間唯一有把握戰勝落落殿下的,便只剩下苟寒食一人。
還有件事情,比較令考生們緊張,那就是誰會抽到那名狼族少年折袖,雖說到了第三輪,真的是抽到誰都無所謂,但絕對沒有人想面對折袖,被難堪地擊敗倒還好說,關鍵是這個少年太過冷血暴戾,受重傷那便不好了。
離宮教士很快便把寫著張聽濤這個假名的紙條抽了出來,折袖的對手是關飛白。
折袖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顯得格外冷漠,但從他平靜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來,他對這個對手很滿意。
關飛白沒有說話,很是沉默,看不出來他此時的心情如何。
青雲榜第三與第五戰。來自雪原的嗜血狼族少年與離山劍宗的神國四律戰,無論是哪個名頭,都足以讓這場對戰變得刺激起來,以至於那些本來以為不再關心抽籤的考生們,都發出了陣陣驚呼。
驚呼之聲沒有停歇,下一刻陡然更響。
因為梁半湖遇到了七間。
這是什麼節奏?
苟寒食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下一刻,他抽到了摘星學院的一位少年強者。
考生們議論紛紛。
大朝試對戰第二輪打壓國教學院,第三輪便是要對離山劍宗動手了?
這一輪陳長生和落落的對手都相對較弱。
但在以大朝試首榜首名為目標的那些人裡,他們的運氣並不是最好的。
天道院莊換羽連續三輪遇到的對手,都相對偏弱。
與之相似的還有槐院的鐘會。
……
……
苟寒食走進了洗塵樓。
這是大朝試對戰開始以來,他第一次落場。
天海勝雪離開之後,在考生當中,他的實力境界最強。
這場對戰自然也很吸引眼光。
然而這場對戰卻進行的很平靜,很平常,甚至可以說有些過於平淡。
沒有過多長時間,洗塵樓的門開啟。
苟寒食和那名摘星學院的少年考生,從樓內先後走了出來。無論是他的身上,還是那名摘星學院少年的身上,都看不到任何血漬,似乎都沒有受傷,甚至連灰塵都沒有,彷彿二人之間根本沒有發生一場戰鬥。
勝者自然是苟寒食。
「我不是他的對手,差的太遠。」
落落看著向溪畔走去的苟寒食,有些佩服,有些不安,說道:「就算我這時候通幽,機會也不大。」
「瞎想些什麼呢?」陳長生說道:「他是我的對手,不是你的。」
……
……
苟寒食的第一次出場,出人意料的平淡。
七間與梁半湖,這對離山劍宗弟子之間的同室操戈,卻更加出人意料。
這場對戰出人意料的激烈,洗塵樓的隔音陣法,根本沒有辦法遮掩住那些淒厲恐怖的劍鳴,碧藍的天空上,出現無數道縱橫相交的劍意,即便站在樓外,都能感覺到那兩把劍的威力與危險。
最出人意料的是,最終的勝利者竟然不是梁半湖,而是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