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卷一《恰同學少年》心血來潮

  那男人轉身進了草屋,看著被打掃乾淨的地面與桌椅,沉默了片刻,然後聞著香味,找到了剛剛蒸熟的米飯和鹹魚,然後看到了擺在灶台上的那盆青菜,他用手撩起眼前的亂發,回頭望向陳長生,卻沒有說話。

  陳長生猜到這個蓬頭垢面的男子應該便是這間草屋的主人,走上前去,拿起先前便已經準備好的一塊豬皮,在燒熱的鐵鍋上抹了抹,便把青菜倒了進去,揮動鍋鏟,隨著滋拉拉的一陣碎響,不多時菜便炒熟了。

  青菜盛進盤裡,因為沒有什麼油,聞著不如何香,看著也沒有什麼好賣相,不過陳長生吃飯向來講究少油少鹽,在西寧鎮的時候經常白水煮菜,所以並不覺得不妥,接著,他把蒸熟的鹹魚切成段,擱了些蔥絲,又開始盛飯。

  冒著熱氣的白米飯擱到桌上,那名男子毫不客氣拿起筷子便開始吃飯,陳長生又給自己盛了碗飯,回頭卻發現桌邊又多了一個人,折袖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籬笆那邊走了過來,面無表情地坐在凳子上,表達的意思非常清楚。

  陳長生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把碗擱到他的身前,又開始去盛第三碗米飯。

  青菜不多,三兩筷子便挑完了,鹹魚真的很鹹,非常下飯,只不過就像唐三十六在大朝試時對折袖說過的那樣,陳長生和折袖吃飯的速度都很緩慢,他們還在吃第一碗飯的時候,那名男子已經吃完了四碗米飯,擱了筷子。

  陳長生泡了杯茶,遞給此人。

  折袖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那名男子喝了口茶,滿意地揉了揉肚子,發出一聲很不雅的飽嗝。

  三個人始終沒有說話,這頓飯吃的很是安靜,氣氛很是詭異。

  陳長生和折袖幾乎同時吃完,折袖站起身來,開始收拾碗筷,燒水洗碗,陳長生看著這幕畫面,想了想,沒有與他去爭,又去倒了兩碗茶。

  折袖洗完碗後,把濕了的手在衣服前襟上隨意擦了擦,坐回桌邊,端起自己的茶碗,將裡面的茶一飲而盡,然後望著陳長生說道:「你還欠我東西。」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看那名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一眼,彷彿那個人根本不存在。

  陳長生說道:「我知道,這幾天一直在國教學院等著你過來拿。」

  「錢已經夠了,唐棠出的價很大方。」

  折袖看著碗裡的最後那點殘茶,沉默片刻後,說道:「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陳長生說道:「你說,如果能幫我肯定幫。」

  大朝試對戰的時候,唐三十六代表國教學院與這名狼族少年搭成了一個合作的協議,在其後的對戰過程中,折袖很堅定地執行了那個協議,尤其是與苟寒食的那一場戰鬥打的快要天荒地老,陳長生能夠拿到首榜首名,有他的很大貢獻。

  折袖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面無表情說道:「我的經脈有些問題。」

  陳長生其實已經猜到折袖要自己幫他做些什麼,聞言並不吃驚,問道:「你確認我可以幫你?」

  「你能幫落落殿下,便有可能幫到我,雖然只是可能。」折袖說道。

  妖族與人類聯姻生出的後代,血脈融合往往會出現問題,有可能會生出一個天才,也有很大機率會生出廢物,而即便是那些血脈天賦不錯的後代,身體裡往往也隱藏著些很凶險的問題,落落因為父母兩系的血脈太強大,所以問題比較好解決,而折袖卻沒有這麼幸運。

  他的經脈問題不僅會影響到修行,最可怕的是,會影響到他的心志,甚至威脅到生命。

  「發病的時候,會很痛苦,最嚴重的時候,會讓我失去理智,準確來說,就是會發瘋。我不知道自己發瘋後會做什麼,可能會到處亂殺人,不然部落也不會在我那麼小的時候,便把我趕走。」

  折袖神情漠然說著,彷彿是在說別人的事情,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

  陳長生這才明白,為什麼先前在籬笆那頭折袖會說,清醒的活著或者死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想了很長時間,說道:「最大的可能應該是與識海相連的經脈出了問題,有些畸形。」

  因為自身經脈斷裂的緣故,他一直在道藏典籍裡尋找相關的知識,對此進行了很長時間的研究,說起經脈相關的問題,很少有人比他這方面的學識更豐富,後來在國教學院裡對落落和軒轅破進行指導,實際經驗也變得非常豐富,此時聽折袖說完自己的情況,他很快便確認了問題所在。

  折袖沒有看到希望後的激動,面無表情說道:「天機閣也是這麼說的。」

  陳長生看著他,想了想後問道:「你想治成什麼樣?」

  「能活的久些,當然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要保證自己一直清醒,清醒的活著或者死去,只要清醒就行。」

  折袖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不想什麼都不知道地活著,渾渾噩噩地活著,不知道自己活著地活著,像條狗一樣地活著。」

  他是孤單而驕傲的狼,行千里吃肉,不肯吃屎。

  「我不能保證什麼,但我會努力想些辦法。」

  陳長生說道,然後伸手開始替折袖把脈。

  他的食指與中指並列,如兩把長短不一的劍,輕輕地擱在折袖的脈關上,就像擱在陳列兵器的架子上,似乎很隨意,實際上很穩定。

  嘭嘭嘭嘭,清楚的脈象從指腹處傳回,陳長生發現這個狼族少年就像落落一樣,心跳的頻率非常快,就像是戰鼓不停地被敲響,而且脈博異常強勁有力,皮膚表面就像緊繃的鼓皮不停微顫,讓他的手指有些發麻。

  忽然間,一道力量從折袖的脈關處迸發,那道力量並不如何犀利,雄渾如潮水漫漲,然而卻無比突然,彷彿瞬間,潮水便淹沒了所有礁石,陳長生對此毫無準備,兩根手指被猛地彈了起來!

  他吃驚地望向折袖,折袖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很是漠然,但有個細節變化——眼瞳裡的光亮變得黯淡了很多。

  這是怎麼回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