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劍都同意了,包括陵墓正前方的天空裡,那把飛的最高、最為明亮以至於很刺眼,同時也最為驕傲的那把劍,也沒有反對,但那把劍微顫而鳴,對於那道來到自己身體裡的劍意,顯得有些輕蔑,渾然不在意對方的來歷。
現在離山劍意已經讓萬劍相通,他需要做的事情,便是通過這道劍意,讓這萬道劍施展出劍招,既然是離山劍意,要施展的當然也是離山劍法——因為與徐有容的婚約以及在京都裡發生的很多故事,在很多人眼中,國教學院與離山劍宗、他與以秋山君為代表的神國七律之間有難以解開的仇怨,但有意思的是,他會的最多的就是離山劍法。
因為離山劍法總訣一直就在他的身邊,也因為他從開始修行起,遇到的那些天才的對手都來自離山。
離山劍宗乃是南方教派鎮山之劍,世代修行劍道,從古至今不知創造了多少套劍法,有資格被錄入離山劍法總訣裡的劍招,便足有三萬餘式,都已經被他牢牢地記在了腦海裡,當然,他不可能在短短一年時間裡,就能夠把那些劍招需要的劍意全部掌握,但現在有黃紙傘裡的那道離山劍意幫助,他施展這些離山劍法沒有任何問題,最大的問題依然是他的神識。
他的神識能夠分成多少道,能夠馭使多少把劍使出那些離山劍法?
雨後初晴的空中,南客閉著眼睛,小臉蒼白,黑髮飄舞,魂木大光放明,驅使著妖獸向陵墓進攻,同時做著最後一擊的準備。看著她以及她身後的獸潮黑海,還有那兩座如山般的恐怖巨獸,陳長生也閉上了眼睛。
離山劍法總訣裡的三萬多記劍招,以無法理解的速度,變成彷彿真實的畫面,在他的識海裡不停掠過。
陵墓四周,響起一陣細微的摩擦聲,然後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嘰嘰的聲音,時而在東,時而在西,瞬間數里,根本無法判清位置,自然更加無法加以攻擊,那隻陰險且強大的土猻來了。
陳長生依然閉著眼睛,忽然抬起右臂,向著神道前方某處指去。
隨著他手指所向,陵墓前的天空裡,響起一陣密集而鋒利至極的劍嘯。
一百把劍,破空而去。
撫柳望歸!山道十八彎!落澗!繫馬山前!
這些劍招都是離山劍宗的山門劍。
從第一式到最後一式,這一百把劍竟分別使出了一百記劍招。
這等於一百名離山劍宗的弟子,同時發出劍招。
按道理來說,陳長生的真元不可能如此充沛,但不要忘記,那些劍正在燃燒自己的生命,這是它們最後的戰鬥。以他現在的修為境界,還有強大至極的遮天劍意,此時這一百把劍暴發出來的威力根本不是普通的離山劍宗弟子發出的劍招所能比擬,而是離山劍宗內門弟子、甚至是神國七律的水準!
一百個梁半湖、一百個七間、或者說,一百個關飛白同時發劍,會有怎樣的威力?
就算是聚星巔峰的強者,也無法正面抵其鋒芒,那隻聚星上階的妖獸呢?
劍光縱橫於神道之前,凌厲而向,深深侵殺進神道前方的地底。一座由劍光構成的山門,就這樣矗立在神道之前!這座山門巍峨壯觀,莊肅神聖,彷彿來自離山!
地底響起一道帶著憤怒與惘然情緒的吼叫,緊接著,地面翻滾裂開,那隻土猻帶著一道黑血,化作一道流光,拚命地向陵墓外圍疾掠,竟是在一招之間便受了重傷!
一百把劍沒有追擊,在神道之前的天空裡緩緩起伏飄動。
山門縹緲,彷彿在雲霧之中。
……
……
有雲霧便有濕氣,被劍意切碎的陰雲,隨著自然的想法緩緩靠攏,天空裡再次落下雨水,只是細微了很多。
南客閉著眼睛,雨絲打濕了她蒼白的臉。
彈琴老者渾身是血倒在神道上,已經死了,凝翠昏了過去,畫秋也昏了過去,只有那對強大的魔將夫婦還站在,拿著彎折的鐵棍與破底的鐵鍋,站在南客下方,為她護法。
看著神道上那座百劍組成的山門,夫婦二人神情凝重——百劍齊至,聚星上階的恐怖妖獸瞬間受傷,不要說現在境界被壓制在通幽上境,就算恢復到周園外的強大戰力,自己能夠接下這輪狂暴的劍攻嗎?
最令他們震撼不解的是,陳長生的神識怎麼會強大到這種程度,居然可以分成百道,用一百把劍使出一百記劍招!
這片大陸,以往曾經出現過這樣的事情嗎?
南客身前的魂木越來越亮,天空裡那道陰影越來越低,漸要低至她的身下。
如黑色海洋般的獸潮,終於來到了陵墓的四周,蔓延而上,開始攻擊。無數隻妖獸,嘶吼著,咆哮著,躍上陵墓裡的巨岩,向著上方快速地攀爬。在很短的時間裡,陵墓的下半段便被獸潮所淹沒,一片混亂,擁擠的妖獸不停湧動著,顯得有些噁心。
陵墓實在太大,妖獸的數量實在太多,到處都是。神道上的一百把劍不停地斬殺,如真正的山門,卻沒有辦法阻止獸潮前進的勢頭。陳長生還需要更多的劍,那些劍就在陵墓四周的天空裡。
站在石台邊緣的細雨裡,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雙眼緊閉,睫毛微微顫抖。
無數招離山劍法,正在他的識海裡不停地閃過。他的神識與那道劍意一起,通過黃紙傘,落在了所有劍的劍身上。
萬道神識萬道劍。
萬道劍光萬聲嘯。
無數道淒厲的劍嘯在陵墓四周響起,瞬間壓過獸潮暴戾的咆哮聲,佔據了整片日不落草原。
無數道劍破空而飛,殺向獸潮!
細雨遮不住草原邊緣的落日,那團看似沒有溫度的光團散發出來的紅暖光線,落在那些劍的劍身上。
那些劍彷彿要燃燒起來,在陵墓四周飛舞著,穿行著,彷彿金烏。
金烏歸離山!
這是一記劍招。
一記威力極大的劍招。
擦擦擦擦!
無數聲密集的切割聲響起,陵墓西南面上的數百隻妖獸,被一片金色的劍雨從中斬斷!
數十把劍在陵墓北面的天空裡散發,劍勢帶出的尾跡,就像一朵鮮花正在怒放。
繁花似錦!
這依然是一記劍招。
草原的地面上,瞬間出現無數道深刻的劍痕。
正在向陵墓湧去的十餘隻蛟蛇寸寸斷裂,肉團在污血裡不停抽搐。
還有無數把劍狂暴地穿行著,與那些妖獸鋒利的爪牙拚殺著。
妖獸的鮮血與劍的光澤混雜著,噴塗著這個世界。
落日餘暉下,微微細寸裡,劍鳴陣陣於草海之上。
陵墓彷彿一艘巨大的漁舟。
漁歌三唱。
這依然還是離山劍法。
陳長生的臉越來越蒼白,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害。
但他握著黃紙傘,站在微雨裡,始終沒有倒下,於是,那些劍還在繼續戰鬥。
數百劍來到那座如山般的倒山獠前。
倒山獠發出一聲怒嚎,手裡的石柱,帶著難以想像的威力,向著那片劍雨砸將過去。
草原上響起一陣暴鳴。
劍雨稍一零落,便再次重整,向著倒山獠殺將過去。
山鬼分岩。
星鉤橫晝。
露華零梧。
這是當初在青藤宴上,七間與唐三十六戰時,依著苟寒食的指揮,連續用的三招。
今天被陳長生用來對付這只恐怖的妖獸。
倒山獠如山般的身軀上,出現了數百道清晰的劍痕!
看著這幕畫面,看著陵墓四周的無數畫面,騰小明與劉婉兒夫婦臉上的凝重之色已然不見,只剩下一片蒼白。他們在雪原戰場上不知見過多少人類軍中強者,再驚世駭俗的畫面也見過,今日在周陵之前也見到太多神奇的事情。
但此時,他們依然被震撼的無法言語。
騰小明神情微惘,看著雨中的陳長生喃喃道:「這……怎麼可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