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行。」唐三十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丟得起人,國教學院丟不起這人。教宗陛下以後在娘娘面前怎麼說話?你不要忘記,這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而是整個國教的事情。」
這些事情整個大陸都知道,所以不需要避著那些歌姬舞孃,但場間的氣氛還是難免變得壓抑起來。
唐三十六想讓陳長生的情緒好些,微笑笑說道:「而且你就不想振振夫綱?沒看小姑娘們先前聽著你要認輸吃驚成啥樣了。」
蘇墨虞在旁搖頭,說道:「此言不妥,無論教宗陛下是否已經解除他們二人的婚約,但既然陳長生確定不想繼續這門婚事,那麼就不能用振夫綱三字,事涉聖女清譽,不妥。」
唐三十六無趣說道:「說說玩笑話罷了,現在國教學院就你們兩個書呆子,折袖這個冷血殺手,再加上軒轅破那個夯貨,我連個聊天的對象都沒有,真是可憐。」
說完這話,他把陳長生案上的碗奪了過來,把碗裡的茶水倒掉,換成西關來的烈酒。
陳長生擺手說道:「我說過我不喝酒。」
蘇墨虞在旁說道:「天寒夜雪,還是早些回吧。」
唐三十六很是無奈,說道:「我這是在替他減輕壓力好嗎?」
今日白鶴落在湖邊,徐有容回到京都,陳長生表現的很是沉默,顯得有些心情沉重,他才特意舉辦這場夜宴,希望能讓陳長生發洩一下壓力,誰曾想來到酒樓後,陳長生和蘇墨虞酒也不喝,正襟危坐,看舞姬起舞時拍手讚賞倒是很認真,可這哪裡像是出來玩的模樣……
看著在堂間旋轉不停的那位舞姬,他忽然展顏一笑,說不出的瀟灑迷人,看得懷裡的少女歌姬眼中更添愛慕。便在笑的同時,他的手指微屈,便將案上碟子裡的一粒松子彈了出去。
悄無聲息,那粒松子擊打在舞姬的膝蓋上,倒是不重,只是位置太過敏感,舞姬一個立足未穩,便斜斜地摔到了陳長生的懷裡。
陳長生趕緊扶著,關心問道:「姑娘沒事吧?」
那名舞姬也是慣作風流的人物,見多識廣,哪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先是微嗔看了唐三十六一眼,然後溫柔望向陳長生,吐氣如蘭輕聲說道:「奴家似乎有些不勝酒力。」
說話的同時,她的雙臂很自然地攬住了陳長生的頸,整個人都倚在了他的懷裡。
軟玉在懷,陳長生沒覺著銷魂,只覺著有些不習慣與尷尬。
他正準備禮貌地扶舞姬坐到旁邊,忽然覺得遠方的雪夜裡似乎有誰正在看著自己。
那雙眼光,那雙……可能並不存在的眼光並不寒冷,卻讓他的內心深處生出極強烈的不安,於是下一刻,他純粹下意識裡、甚至像本能反應一樣,速度極快地舉起了雙手。
他只是想表示自己對舞姬沒有任何非分之想,雙手也沒有觸著她的身體,卻沒有想到,這個動作落在別人眼裡會是多麼的滑稽。
酒樓裡先是片刻安靜,然後哄堂大笑起來,尤其是唐三十六,更是笑的眼淚都差點流了出來。
……
……
徐有容站在窗邊,看著酒樓裡的畫面,當那名舞姬坐到陳長生懷裡的時候,饒是她的道心再如何寧靜自守,也不禁挑了挑眉梢。
然而當下一刻,她看到陳長生高舉雙手的動作,聽著院牆那邊傳來的笑聲,也露出了笑容,只是強行忍住沒有發出笑聲。
莫雨將她的神情變化盡數看在眼裡,說道:「想笑就笑,憋什麼。」
徐有容還在看著酒樓方向,看著陳長生窘迫的模樣,聽著莫雨的話,終於忍不住了,笑出了聲來:「哈哈哈哈!」
莫雨被她的笑聲嚇了一跳,捂著胸口,說道:「你沒事兒吧?怎麼笑得像個大媽似的……」
徐有容的笑聲有些豪邁,或者說大氣?總之,她笑的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更像是百花巷口賣油條豆漿的那個大媽,更準確地來說,和小鎮上與她打麻將的那位大媽很相似。
徐有容有些不好意思,故作平靜說道:「你看他跟個傻子一樣。」
莫雨哪裡顧得上去看陳長生,看她就已經看呆了。
她記得很清楚,當年第一次看見徐有容的時候,徐有容才五歲,那個時候的她還是個小女孩,但向來都是安安靜靜地坐著,讀書然後修行,聖潔寧靜,就像一個小聖女。
什麼時候見她有過這般模樣?
「你不會是……真的喜歡那個傢伙吧?」
莫雨很吃驚,也很擔心。
……
……
酒樓裡的夜宴,在這次笑場之後便收了場,陳長生三人翻過院牆回到了國教學院。
剛剛走進小樓,旁邊的房間門便開了,他們望了過去,吃驚地發現折袖扶著拐站在那裡。
「今天終於有心情起來走兩步了?」唐三十六取笑說道。
折袖沒有理他,看著陳長生說道:「她來過。」
「誰?」陳長生有些不明白。
「徐有容。」
說完這個名字,折袖便關上了門,看樣子是準備繼續睡覺。
三個人聽到這個名字後很是吃驚,看著緊閉的房門,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大概很難睡著了。
唐三十六走回小樓前,皺著眉頭四處看了看,然後望向陳長生帶著歉意說道:「可能看到我們剛才喝花酒的場景了,抱歉。」
陳長生捂著臉說道:「我就說不去不去,你非要拉我去。」
唐三十六看著他這模樣便鬱悶,說道:「你又不準備娶她,她也不見得想嫁你,你怕她什麼?」
陳長生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心想對啊,覺得自己剛才捂臉的動作有些丟臉,強裝平靜說道:「不錯,就算看到又如何?」
唐三十六恥笑說道:「裝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有本事你把手放到姑娘身上去。」
「我有潔癖。」陳長生看著他和蘇墨虞認真地解釋道:「我不是嫌那些姑娘髒,只是心理上過不了那一關。」
唐三十六沒好氣說道:「我們當然知道,你不是嫌她們髒,你是嫌所有人髒。」
蘇默虞一直很安靜,這時候忽然問道:「聖女來國教學院做什麼?」
「是啊。」唐三十六不再繼續嘲諷,看著陳長生認真說道:「她是不是很生氣,所以偷偷過來,準備一劍把你給捅死?」
略一停頓後他感慨道:「那可真是謀殺親夫了。」
他這說法看似不嘲諷,實際上嘲諷更濃。
蘇默虞看似智珠在握,實際上依然木訥:「才說過,既然婚約不作數,陳長生便不能視聖女為未婚妻,那麼她就算真的是想過來把陳長生一劍捅死,也不能算作謀殺親夫,只能說她意圖殺人。」
事實上那份婚約,陳長生已經請教宗強行解除,但因為某些原因,他始終沒有對外宣佈過。
蘇墨虞看著唐三十六語重心長繼續說道:「而且她畢竟是聖女,你應該對她尊重些。」
唐三十六挑眉說道:「除了打架比我厲害,我看不出有任何需要尊重她的理由。」
便在這時,折袖的聲音從門裡傳了出來。
「我一向我很尊敬徐有容,所以你們也應該尊敬她。」
……
……
事情的發展比想像中快很多,第二天清晨,便有青矅十三司和南溪齋的弟子拜訪國教學院。
想到徐有容曾經來過,甚至有可能進過自己的房間,陳長生的心情便有些異樣,以至於昨夜的睡眠質量極難得地不怎麼好,當他出現在青矅十三司和南溪齋的三名弟子身前時,眼圈有些黑,看著有些虛,南溪齋的那位師姐想著進院門之前看到的那排酒樓,生出些猜測,看他的眼神便難免帶上了些鄙夷。
青矅十三司的那位師姐,陳長生和折袖曾經在周園裡見過,算是有些交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閒話,直接把信遞了過去。
從夏天國教開始諸院演武以來,國教學院已經收了無數封類似的信,但陳長生接過這封信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沉重。
信是常見的戰書,但人很特殊,是徐有容。
整個大陸期待了很長時間的這場對戰,就這樣乾脆利落地來了。
陳長生拆開信認真地看了一遍,從筆跡上判斷應該不是徐有容親筆,裡面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最重要的便是日期與地點。
日期是七日之後。
地點是奈何橋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