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大周騎兵還在自各州郡入京的路途之上,距離天書陵還很遠,但無窮碧的神情已然劇變。作為神聖領域強者,位列八方風雨,她的實力境界高深至極,能夠輕易地看到遠處原野裡那恐怖的軍勢,也能看到在雨雲裡閃電般飛行的紅鷹以及紅雁。
「原來是天海的陰謀,我們必須離開了。」她轉身望向自己的夫君,臉色蒼白。
被雨水打濕的拂塵,在她的肘彎裡有氣無力地耷拉著,就像她這時候的精神。
今夜到現在為止,雙方都還沒有正式開戰,無法判明局勢,但天海聖後的平靜與自信,已經讓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她無法忘記當初在京都裡,天海聖後在甘露台上向自己發出的遙遙一擊,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根本沒有與對方正面對敵的勇氣。
勇氣這種東西,或者需要十餘年甚至更長時間的羞辱與夜夜難眠才能積蓄起來,但要失去,往往卻只是一瞬間的事。
看著天書陵峰頂那個強大的身影,那些來自各州郡的王爺們也紛紛色變,有些人像無窮碧一樣,生出了退走的衝動。
局勢確實還沒有明朗,但有一點已經非常清楚,那就是今夜這場本來應該是由計道人謀劃的局,現在已經變成了天海聖後的局。
既然天海聖後早就知道了一切,那麼誰還能戰勝她呢?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就算他們想走,也已經走不了了。
隨著一聲鷹鳴響徹京都的夜空,京都各處驟然生出反應。
轟的一聲!在京和園的秋林裡,濕漉的泥地整體下陷,出現了一個大洞,沙石俱落,地泉湧出。
隨著地泉湧出的,還有一位由黑矅石雕成的前代賢者像。
那座石像的表面到處都是泥土,漸漸被泉水沖洗乾淨,露出了真實面目,也開始漸漸散發出一道恢宏的力量。
在紅居南街的正中間,出現了一道裂縫,約摸三尺寬,深不見底,幽深無比,然而從地縫深處冒出來的,卻不是寒冷的氣息,相反則是無比炙熱,彷彿地縫的最下方,有座經年不熄的銅火爐,街面上的雨水流進地縫裡,瞬間被蒸發,變成霧氣。
數息間,這條以清靜著稱的名街,便變成了雲霧繚繞的仙境,美的彷彿不在人間,然而霧裡的熾熱氣息,卻在宣示著其間的凶險。
在白紙坊北里的第三座宅院裡,伴隨著喀喇喀喇的聲音,所有建築的梁木,彷彿受到了千年時光的侵襲,被蟲駐風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倒塌,變為塵礫,只留下了地基,那是一片非常古老的、由磚石砌成的淺道。
院落裡唯一的那口井也塌了,斷井殘垣裡,井水激盪而起,倒灌進建築地基裡的那些淺道,於是地基便變成了水渠。
一道極為清冽肅殺的氣息,從水渠裡向著夜空散去。
建功北里有一座彷彿小山般的土丘,在數百年的時間照拂之下,上面已經生滿了松柏與青草,看著很是幽美,平時有很多京都百姓會選擇在這裡遊玩,而早就已經忘記了在數百年之前,這裡曾經是一座大墓。
咔嚓一聲,一道閃電自天降落,擊中在小山丘上。
那棵最粗的翠松,被閃電擊中,冒出道道青煙,然後緩緩倒塌。
青松倒在了山丘上,濺起泥土,砸碎秋草。
緊接著,這座小山丘漸漸裂開,露出了裡面的真實畫面。
那裡面沒有棺材,也沒有什麼陪葬品,只有數不清的白骨。
這些白骨,都是當年太宗皇帝駕崩時,自願陪葬的宮女。
然而這時候感受著大墓裡的幽毒寒冷氣息,所謂自願二字,或者需要再作討論。
那些怨毒而寒冷的氣息,沒能對建功北里四周的京都民眾造成任何影響。
因為一道強大的氣息,從山丘底部的最深處的地河裡生了起來,如清風般輕而易舉洗去了那些怨意,淨化了那些白骨。
那道氣息衝天而起,直入夜穹,散發著淡淡的金黃光澤,煌煌然,至為威嚴神聖!
……
……
京都各處,到處都有這樣的異象發生,或者石雕為基,或者地裂引火,或者地泉反湧為湯,或者皇氣浩蕩顯現。
無數道強大的氣息衝天而起,或破層層鉛雲直上夜穹,或耀眼奪目壓下星辰的光輝,漸漸形成了一座巍峨壯觀的大陣。
這座陣無法看見,但修道者們能清晰地感覺到,頓時生出有若塵埃的渺小感,以及無盡的敬畏感。
白紙坊北里那些倒灌入地基的泉水,幻作了國教七境裡著名的金湯,卻只是這座大陣裡極不起眼的一小部分。
建功北里的皇氣,破墓淨骨而上九天,忽而落在了皇宮裡。
數百年來,始終緊閉、有如黑夜一般的凌煙閣,溢出道道乳白色的光毫。
同時,一道無比霸道、威嚴、正大的氣息,出現在所有人的感知中。
那是已經多年不現人間的百器榜首——霜余神槍!
感覺到霜余神槍的氣息以及凌煙閣的變化,別樣紅的神情終於變得冷峻起來,懸在尾指上的那朵小紅花忽然停止了擺動,懸停在了風中。
圍繞著天書陵有一條河,忽然間,河裡的河水盡數消失無蹤,不是乾涸,而像是被大地吸收了一般。
七十餘座應該是彷彿的天書碑,出現在河底,彷彿石林一般,石碑上散發著莊穆的氣息。
本已向著天地四野散去的雨雲,受到京都裡這座大陣的感召,漸漸重新流回,雖沒有完全遮蔽住星光,卻也讓繁星黯淡了數分。
極其森然的陣意,彷彿無數把利劍,似乎要把天地間的法理都斬斷,其中隱藏著的力量,足以誅殺神聖領域的強者!
無窮碧的臉色已經變得很蒼白,眉間的那抹戾意早已被驚懼所取代。
觀星客依然沉默著,笠帽遮著他那平實無奇的容顏,也遮住了他此時真實的心情。
「這是皇輦圖?」
朱洛神情劇變,望向天書陵頂,難以置信問道:「你不是皇族,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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