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5 章
卷五《戰地黃花》三千劍後

  看著夜空裡的數千道劍,南客眼瞳微縮。

  能用神識同時控制數千道劍,已經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何況還要同時施展數千招不同的劍法……

  陳長生是怎樣做到的?

  至此時,她終於確認,就算陳長生沒有這些劍,沒有別的手段,只憑自身的神識、真元、劍道修為,便足以戰勝自己。她現在與陳長生正面做戰,如果不是擁有世間最極致的速度,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機會。

  ……

  ……

  魔君,是陳長生此生所遇的最強大對手,面對這樣的敵人,他當然要動用自己最強大的手段。

  夜空裡的這些劍,是他在劍道上最高水準、最完整的一次發揮。

  當年周園劍池裡隨他重獲自由的舊劍裡,有的送回了那些宗派山門,有的送給了友人,比如軒轅破得了山海劍,折袖拿走了魔帥旗劍,蘇墨虞和莫雨也各有所得,還有很多劍被唐三十六藏在了國教學院裡,他離開京都的時候沒有取走,再除卻年代過於久遠,需要劍意浸潤滋養、無力再戰的舊劍,如今還能夠與他一道戰鬥的劍,大概在三千左右。

  這些劍在藏鋒劍鞘裡已經多年,與他朝夕相伴,心意相通,鋒利如昨,其勢更勝當年。

  今夜,眾劍於夜色裡映照景物與光明,悄然成龍,分先後而至,卻又不分先後,劍意同樣森然,劍招卻各自精妙,極難應付,如果朱夜、寧十衛和那數百名高手、軍士還在湖畔,絕對會被一擊即潰。

  三千劍破空而至,彷彿把江水裡的萬道金鱗畫在了夜裡。

  魔君再次現出欣賞之色,感嘆道:「劍如其人,若你將來能破境入神聖,這道劍龍又會是何等樣壯觀瑰麗?」

  感嘆是遺憾,遺憾於那壯觀瑰麗的畫面不可能出現,因為陳長生今夜會變成他的食物。

  欣賞是居高臨下的俯視,是前賢對後人的評點與期望,是因為從容。

  三千名劍,劍劍不同,魔君只須一道琴音,便可從容破之。

  修長而穩定的手指,輕輕拔弄著琴弦,發出清冽的琴音。

  今夜琴音已經響過數次,先前第一次破掉陳長生的劍陣時,也曾經響起過。

  但那些都是零亂而碎的琴音,並不能成曲,更像是前奏或者間奏。

  這時候,琴音終於連綿而作,變成了一首曲子。

  魔君彈的琴曲是為所秋風所喜歌。

  秋風所喜是落葉,琴音清冽更勝先前,於夜色裡拂向四面八方,彷彿秋山,又自然離散,又如落葉本身。

  琴音盡情而出,說不出的蕭瑟、肅殺,迎向破夜空而至的那道劍龍。

  如先前一般,碎裂而明亮的火花到處迸散,照亮了天地,把那條橫亙天地間的劍龍,昭顯的更加清楚。

  三千劍開始劇烈地顫抖,有些難承琴音之傷,頹然下墜,有的難承秋風之力,歪斜飛向一旁。

  狂風起兮,琴音驟亂,劍龍微散,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剝去了鱗片,不時有劍離開。

  那些還在堅持的劍,顫動的更加厲害,有些相對較弱的劍身上,甚至已經出現了裂口。

  從當前的局勢看來,陳長生的三千劍飛臨之前,便會被這道琴曲摧散。

  但不知為何,魔君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凝重。

  這是今夜他流露出警惕的感覺。

  這時候,三千劍織成的劍龍,正在夜空裡不停地噴吐著火花。

  他望著其中某處。

  那個位置很不起眼,那朵琴音與劍身相交濺出的火花也很小,落在他的眼簾裡,卻有些微微灼熱。

  那朵小火花散開的軌跡,與本應有的軌跡之間,發生了一點非常小的偏差。

  這點偏差非常小,甚至可以說是微渺,普通人甚至陳長生自己都絕對無法看到,卻無法逃過魔君的目光。

  魔君漠然的目光,能夠洞悉這片天地的至理。

  那朵小火花的軌跡偏差,意味著那個位置的空間,發出了很輕微的變形。

  空間變形,是因為有極為沉重的物體,隱藏在那朵火花的後方。

  誰都知道,火花是琴音與劍的磨擦撞擊。

  能夠讓空間變形的事物,按道理來說,必然極大,比如整座寒山。

  但那個物體,能夠藏在火花的後面,必然極小。

  世間何物體量如此小,卻又是那樣的沉重?

  或者,那才是陳長生隱藏到最後的真正手段?

  魔君忽然揮手。

  琴弦盡斷。

  破音亂出。

  古琴瞬間毀滅,變成無數木渣與斷絮。

  那些木渣與斷絮,與破裂的琴音,一道向著夜空裡激射而去。

  無數清冽、或者刺耳、或者沉重的撞擊聲響起。

  夜空裡的劍龍,濺射出更多的火花,然後漸漸散開。

  三千劍裡蘊藏著的劍招還沒有來得及施出,便被魔君直接破掉!

  漫天火花如遇清秋,數息間便告凋殘,夜空裡的畫面變得清明起來,有些事物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身形。

  有顆很小的石珠,正在夜色裡向著魔君飛去。這顆石珠飛的很慢,給人的感覺很沉重,彷彿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同時它也牽引著週遭的天地,讓近處的空間都有些微微變形。

  魔君的神情有些微妙,說道:「周園果然落在了你的手裡。」

  這句話自然是對陳長生說的。

  然後,他舉起右手,隔空指向了那顆小石珠。

  今夜他第一次舉手,便接住那座天書碑,然後把海笛生生砸進了遠處的雪峰裡。

  第二次舉手,他抓住了夜空高處的黑龍,扔到了更加遙遠的天邊。

  這時候,他第三次舉起手來,神情要比前面兩次更加嚴肅。

  他的動作很細微,彷彿要去拈雲,同時又很壯闊,彷彿要去摘星。

  隨著他的動作,小石珠緩緩地停了下來。

  同時,他的那塊印章飄離了衣帶,也來到了夜空裡。

  印章與石珠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對峙著,微微振動,發出嗡鳴。

  彼此深蘊其間的狂暴氣息,漸漸安寧。

  彷彿故友重逢,又像是仇人相見,各有心思,沉默不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