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2 章
卷六《西風烈》我以祠堂做牌場

  選擇後者,唐家極有可能會贏來一場動盪,甚至可能分裂,而最終還是前者獲勝的機會較大。

  那麼這道選擇題就非常簡單了。

  唐老太爺決定支持商行舟,自然就要放棄陳長生。

  唐老太爺決定把唐家傳給二房,自然就要開始打壓長房。

  如果唐三十六是個庸碌之輩,或者這件事情會相對簡單些。

  但他不是,而且他有一個朋友,是當代的教宗陛下。

  所以唐老太爺只能把他關進祠堂。

  他有可能被幽禁一輩子,直到數十年或者百年後變成一個滿頭白髮的瘋子。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當商行舟重新收服國教,除掉陳長生之後,他會被賜上一碗毒藥。

  是的,毒藥,匕首,白綾,土坑,不管是哪種手段,終究就是一死。

  如果是前些年,唐三十六當然不認為老太爺會這樣做。

  現在的他早就已經明白,所謂慈祥的祖父只是一種假象,或者說幻覺。

  唐老太爺把他抱在膝蓋上,說著那些久遠的故事,描繪著未來的華彩,無比寵溺,這當然是愛。

  但他愛的並不是他懷裡、膝上的這個小男孩,而是唐家的未來。

  現在,唐老太爺替唐家安排好了新的未來,也有了一個新的孫子。

  那麼,為了唐家的未來,他當初有多麼寵愛唐三十六,現在便有多麼冷酷。

  從想明白這件事情的那一瞬間起,唐三十六便再也沒有指望過祖父能放自己出來。

  他不想被幽禁在祠堂裡一輩子,也不想無聲無息地死去。

  他想要離開這裡,但他沒有做過任何嘗試。

  因為在他被關進祠堂後的第二天,便有很多父親的忠心下屬試圖把他救走。

  那些人都死了,事後,長房死了更多人。

  他只能更加沉默。

  無論是牆外扔進來的石頭裡夾著的紙條,還是盛菜的碟子底部刻著的暗記,他都只能假裝看不到。

  漸漸的,再沒有頑童往牆裡扔石頭,也沒有風箏在天上出現。

  祠堂的正門,也已經很久沒有開過。

  ……

  ……

  哪怕保養的再好,很長時間沒有開啟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總會發出一些難聽的吱吱聲。

  祠堂的正門開了,一道寒冷的冬風夾雜著雪花飄了進來。

  唐三十六坐在蒲團上盯著最上面那排牌位某處,沒有回頭。

  那位唐家老供奉走到他的身後,說道:「老太爺有話對你說。」

  沒有什麼久別之後的閒敘,沒有噓寒問暖,就連前情提要都沒有。

  老供奉看著他的後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需要查清楚二爺有沒有下毒,有沒有與魔族勾結這兩件事情。」

  「你有一個時辰,在這段時間裡,整個唐家都是你的。」

  唐三十六沒有轉身,依然靜靜看著陰暗的祠堂裡那些像牌子兒一樣的牌位。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說話了。

  時隔半年時間第一開口,他的聲音有些微啞,而且發音有些生硬。

  「那傢伙來了?」

  老供奉說道:「是的。」

  唐三十六還是沒有轉身,問道:「他和老太爺說了些什麼?」

  老供奉沉默了會兒,重複了一遍先前老宅裡陳長生與唐老太爺的對話,一個字差錯都沒有。

  然後他說道:「你已經浪費了兩盞茶的時間。」

  「這裡是唐家,如果我要做事,哪裡需要這麼多時間。」

  唐三十六伸了個懶腰,有灰塵從衣服裡迸出。

  這個懶腰他伸的非常舒展,甚至隱隱可以聽到喀喀的聲音。

  然後,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從祠堂裡拎出一把太師椅坐了上去。

  現在的他依然蓬頭垢面,依然渾身灰塵,但是他的眼睛裡已經不再淡漠,而是明亮至極,甚至顯得有些鋒利。

  再沒有什麼死氣沉沉的感覺,他的身上充滿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生機。

  看著這幕畫面,唐家老供奉微微眯眼。

  「那個長生宗的怪物叫除蘇?名字很囂張啊,我很欣賞。」

  唐三十六伸手從啞僕的手裡接過一碗茶,喝了口後繼續說道:「他如果這時候已經離開汶水,我到哪裡抓去?」

  老供奉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事,表情有些怪,說道:「從他進城的第一天開始,老太爺就派人盯著了,他走不了。」

  「那還用得著我做什麼?」唐三十六把食指伸進茶碗裡蘸了點茶水,對著身後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彈了彈,說道:「至於第二條非常簡單,大供奉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辦法向老太爺證明二叔和魔族之間的關係。」

  老供奉面無表情說道:「那這時候您要做什麼?」

  「把七叔喊過來,把十六叔喊過來,把嘉爾巷的舅老爺請過來。」

  唐三十六看似很隨意地說道:「好久沒看見這些親戚了,別說,還真有些想。」

  老供奉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見這幾個人,和要查的這兩件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守在祠堂外的人們也不知道。

  但唐老太爺說的很清楚,這一個時辰的汶水城,全部由唐三十六負責處理。

  不要說他只是想見這幾個人,就算他想把全族的人喊到祠堂來,也得照辦。

  哪怕今天的雪有些大,也沒有人敢違逆唐老太爺的意志,沒有用多長時間,那三個人便來到了祠堂。

  看著坐在太師椅裡的唐三十六,三人的心情很是複雜,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他。

  教宗來了汶水城,祠堂的門便開了,聽說老太爺還給予了唐三十六重權,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難道眼看著便要失勢的長房,又要重新翻身了嗎?

  「沒別的事,老太爺難得給了我一個時辰放風,說我想做什麼都可以。」

  唐三十六看著他們說道:「所以我喊你們三個過來陪我打牌。」

  三人有些吃驚,對視了一眼,然後望向老供奉。

  唐三十六看著老供奉說道:「什麼事情都可以做,自然也包括打牌咯?」

  老供奉面無表情,說道:「是。」

  牌桌很快便準備好了。

  翠綠的玉竹麻將子兒擺的整整齊齊,看著很舒服。

  「看著就覺得賞心悅目,七叔你說是不是?」

  唐三十六用指腹輕輕摩娑著牌的背面,感慨說道:「不知道這寒冬臘月的,竹園裡的風景怎麼樣。」

  包括他的七叔在內,牌桌上其餘三人只是看著眼前的牌,沒有回應,也沒有反應。

  「讓楓堂的人過去看看,把竹園封起來,裡面的卷宗和一個人都不能丟。」唐三十六看著牌說道。

  老供奉沒有說話,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他微微點了點頭。

  祠堂外有無數老宅的管事下屬等著,隨之而去。

  聽到這句話,那位七叔終於忍不住抬頭看了唐三十六一眼。

  唐三十六沒有任何反應,摸了張牌,繼續說道:「雲組去靜寓,川堂去合泗,我要靜寓的地圖,合泗的賬單。」

  到此時,牌桌上剩下的兩個人也終於抬起了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