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位長生宗長老明白唐三十六這句話的意思。
唐家大爺中的毒來自除蘇,除蘇是長生宗一手養大的怪物。
如果這位長老回答唐三十六自己的話可以管用,那麼唐家的怒火便也要由他來承受。
他不敢,所以他只能說自己的話不管用。
唐三十六望向相王和那些大人物們說道:「沒有任何效力的言語,哪怕再如何動聽也都是廢話,長生宗再如何落魄,也不至於白痴到要去贊同一堆廢話,我想這個道理對諸位也應該一樣適用。」
吳家家主望著唐三十六說道:「賢侄此言未免太過,畢竟這是南溪齋的事情。」
唐三十六說道:「您是長輩,說的有理,既然與我們這幾家沒關係,何必提前表態?朝廷與國教想打架讓他們打去,等看著誰快打贏了,咱們再站邊也來得及,何必提前就坐到椅子上?」
木柘家老太君嘆道:「老太爺在信裡可不是這樣說的。」
唐三十六微笑說道:「您也知道,最近汶水城裡出了些事,老人家的心意當然會有所變化。」
懷仁這時候終於說話了。
她看著唐三十六平靜說道:「這終究是我南溪齋自己的事務,他人的態度雖然也很重要,但終究不是關鍵。」
唐三十六看著她微笑說道:「既然如此,前輩又何必喊這麼多人來給自己助聲威?」
懷璧聞言大怒,喝道:「你一個外人,憑何對我南溪齋的事情指手畫腳!」
懷仁舉手示意她不要再說,看著唐三十六說道:「我知道你一直覺得,聖女閉關之前既然把齋務託付給兩位弟子處理,我們這些雲遊歸來的老人便不應該妄加干涉,尤其是像合齋這種大事,我說的對嗎?」
她這句話是對唐三十六說的,自然也是對陳長生以及離山劍宗、槐院的人所說。
唐三十六覺得有些不對,微微皺眉,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憑軒,逸塵,聖女閉關前降下諭旨,齋務由你們管理。」
懷仁神情溫和說道:「那當著天下同道的面,我問你們一句,你們否同意合齋?」
隨著這句話,很多道視線落在了人群前方那兩名南溪齋女弟子上。無論離山劍宗還是槐院或者那數十個宗派山門的修道者都知道這兩位便是憑軒與逸塵,也就是聖女親自選定的代掌齋務的人選。
聽著這句話,葉小漣等南溪齋少女對視,有些驚喜,心想師姐或者說師叔自然不會同意。
唐三十六忽然有些不安。
憑軒臉色蒼白,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她想著昨夜師父懷仁與自己的那番長談,想著師父講述的千秋傳承、齋道存亡,想著師父以命殉道的決心與魄力,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按照她自己的意願以及對聖女的瞭解,當然會反對合齋,但難道自己就要逼著師父當著天下人的面去死?
逸塵面臨著與她完全一樣的情形,想著昨夜師父平靜而堅定的眼神,道心漸漸搖晃起來,再也無法保持平靜自守,淚水從眼裡落下,在心裡默默對聖女說了聲抱歉,顫聲說道:「我同意。」
憑軒看了她一眼,雙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峰頂崖坪變得異常安靜,除了清風拂動白色齋服,再沒有別的聲音。
人們很震驚,便是連相王與兩位家主都沒有想到,這兩位執掌齋務的二代師姐居然會同意合齋。
懷仁看著她們,臉上滿是欣慰的神情,和聲道:「你們都是為師的好徒兒。」
滿場俱靜,一切已成定局。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一個不起眼的南溪齋少女站了出來。
無論在天南還是京都,修道界認識她的人都很少。
站出來的是葉小漣。
她跪到地上,鼓足勇氣說道:「三位師叔祖,我不同意合齋。」
懷璧冷哼一聲,喝道:「放肆!區區一個三代弟子,也敢妄議齋務?趕緊退下!」
便在這時,又有數十名南溪齋女弟子站了出來,跪在了葉小漣的身後。
這些女弟子基本上都隨徐有容去過寒山,到過京都,在國教學院裡呆過很長一段時間。
「還請師祖三思!」
「請師叔祖收回成命!」
懷璧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的晚輩弟子站出來反對,指著她們的手指微微顫抖。
懷恕看著這些弟子裡有兩名自己非常看好的晚輩,不由覺得好生失望,甚至有些痛心。
看著這幕畫面,懷仁卻是想起了昨夜陳長生對自己說的話,神思有些恍惚。
然而下一刻她想著戰爭暴發之後血流成河的畫面,很快便重新強硬起來,對這些弟子說道:「南溪齋不僅僅是弟子的,更是從列代祖師手裡傳下來的,你們若不想留在齋內,盡可以離開,想來無論國教學院還是離宮都會收留你們。」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這些弟子堅持反對合齋一事,那麼就會被逐出聖女峰,失去南溪齋弟子的身份!
葉小漣與那些少女們神情淒楚,不再言語,她們不願意與世隔絕,但又如何能夠承受被逐出師門的痛苦?
至此,南溪齋內部的聲音終於在三位師叔祖的強硬手段下得到了統一,再也聽不到反對的話語。
相王站起身來,微笑說道:「恭喜諸位道友就此遠離人間是非,專心修行,真真令人羨慕。」
隨著這句話,無數修道者站起身來向南溪齋表示恭賀,到處都是道喜的聲音。
只有離山劍宗與槐院的座席保持著沉默,白菜很生氣,想要說話,卻被苟寒食阻止。
唐三十六坐回椅中,眯眼看著台上那位神情始終平靜的懷仁道姑,不知道在想什麼。
「閉關乃凶途,聖人不得已而為之,如果這也值得羨慕,王爺今年何必出關?」
一道聲音在峰頂的崖坪上響了起來。
峰頂崖坪間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於是顯得那道聲音更加清楚。
那道聲音很平靜,很淡然,卻又無比堅定。
「如果來問我合齋可不可行,我的答案自然是不行。」
懷璧聞言大怒,轉身望去,喝道:「誰說的不行?」
「是我。」
陳長生站起身來,看著她說道:「因為你們始終不曾問我,我只好自己說了。」
崖坪間一片嘩然,無數雙視線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