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4 章
卷六《西風烈》一廟治天下,西寧?

  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的眼睛,非常認真問道:「你相信你的老師?」

  陳長生說道:「師父他智謀絕世,眼光敏銳,即便是黑袍也沒辦法遮蔽所有天機,我相信他的判斷不會錯。」

  唐三十六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對師父來說,殺死我、收服國教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消滅魔族、由人族統一大陸才是他畢生的願望,終生追求的理想,在這方面我對他絕對信任。」

  對大陸歷史來說,最重要的一次變化便是人族與妖族的結盟。

  正是基於此,太宗皇帝當年才能帶領兩族聯軍北伐成功,把魔族趕回了風雪連雪的荒原上。

  隨後數百年,人族得到了足夠多休養生息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強大,以至於魔族再難南下。

  如果妖族忽然撕毀與人族之間的協議,倒戈而向,那會發生什麼事?

  商行舟與陳長生這對師徒間沒有理念之爭,是道法之爭。

  陳長生是商行舟的道里唯一的缺點,所以商行舟一定要想辦法抹掉他的存在。

  然而與這件大事相比,這算不得什麼。

  就像商行舟在信裡說的那樣。

  白帝城不容有失。

  唐三十六的臉上難得流露出嚴肅的神情,說道:「那我們必須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好在這一切都還只是猜測,還沒有成真。

  人族還有時間做出反應。

  如果不是商行舟極其敏銳地感知到那些問題,並且以極強勢的魄力做出判斷,局面會變得非常糟糕。

  想到這一點,即便立場陣營不同,唐三十六對這位道尊還是難以抑止地生出敬佩之意。

  陳長生走到窗邊,舉起手裡的無垢劍,沉默地以慧劍推演良久,依然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

  「妖族……真有可能與魔族結盟嗎?」

  往史書上望去,妖族與魔族之間到處都是斑斑血漬以及妖族的悲慘遭遇。

  按道理來說,妖族絕不可能忘記那些仇恨,更不要說與魔族結盟。

  戶三十二說道:「其實這件事情並不全然不可能,不要忘記,千年之前人族與妖族之間的關係也很糟糕,如果魔族願意付出足夠多的代價平息妖族的恨意,那麼妖族真有可能倒向他們那邊。」

  唐三十六說道:「問題是動機。如果說牧夫人因為大西洲而願意冒險,妖族的君臣大將又怎麼會同意?」

  戶三十二的視線落在陳長生手裡的那封信上,說道:「或者這就是原因。」

  唐三十六也望了過去,卻不明白何意。

  「魔族衰落千年,就算新君即位,短時間內想必也無法再次回覆到當年的恐怖實力,而我們人族這千年來卻變得越來越強大,就像青衣客在峰頂感慨過的那樣,我們這邊的天才強者太多了。」

  戶三十二看著陳長生認真說道:「您先前也說過,道尊他老人家一心想著要繼承太宗皇帝遺志,消滅魔族一統天下,那到時候妖族又該如何自處?稱臣納貢還是像古時候那樣變成魔族的奴隸?」

  唐三十六說道:「當代白帝乃是一代霸主,難道連這點信心也沒有?」

  戶三十二沉默了會兒,說道:「這數年裡,整個大陸都在流傳一句話。」

  陳長生微怔,問道:「什麼話?」

  戶三十二說道:「西寧一廟治天下。」

  陳長生沉默了,唐三十六也沉默了。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清楚,這說的是十餘年來的這個故事,以及現在這段歷史。

  那麼再往遠處望去,會看到什麼??

  如果商行舟與陳長生和解,再加上皇帝陛下,三人同心合力,這片大陸還有誰是人族的對手?

  即便是白帝,看著這來自西寧鎮廟的師徒三人,也必然會感到強烈的忌憚與不安。

  如果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還好,但在很多人看來,商行舟與陳長生之間的問題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白帝這樣的大人物甚至可能覺得,商行舟與陳長生之間的對峙是這對師徒自行營造出來的一個騙局。

  陳長生沒有回應戶三十六的目光,視線落在信紙上。

  商行舟在信的末尾寫了四個字:靜觀其變。

  想要觀,便必然要到場。

  他說道:「我們先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戶三十二說道:「理所當然,只是不知道白帝城何時召開天選典,既然是離宮出面,國教使團的組建要快些。」

  陳長生說道:「天選典的時間應該還沒有定,但白帝城方面的想法很清楚。就算不能一直瞞著這件事情,他們也不會想我們突然插手,不會給我們時間做安排,所以我會先行一步,使團隨後趕過來。」

  戶三十二說道:「明白。」

  唐三十六說道:「我先回汶水一趟。」

  妖族生意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唐家負責處理,汶水城與白帝城的關係向來不錯。

  此次事涉人族將來,唐老太爺自然不會置身事外,應該會做出一些相應的安排。

  陳長生點頭說道:「那我先行一步。」

  便在這時,王府上空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鶴鳴。

  冬風呼嘯,庭院間的青樹亂搖,一隻白鶴落了下來。

  婁陽王遠遠地跪在門廊處,恭送陳長生離開。

  唐三十六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何道尊會讓王爺來送這封信?」

  陳長生說道:「王爺昨夜在崤山過冬,離這裡最近。」

  唐三十六心想這明顯不合邏輯。

  朝廷想要傳書,無論紅鷹還是紅雁,又或者是陣法傳書,都能直抵汝南王府,何至於需要辛苦婁陽王走這一遭。

  陳長生知道無法說服他,沉默片刻後說道:「師父知道我比較信任他。」

  唐三十六更是不懂,心想你為何信任這位以窩囊出名的王爺。

  陳長生不再解釋,乘鶴而起。

  一人一鶴飄搖之間,便到了雲上。

  桐江變成條無法看清楚的細帶,落梅山脈在左後方就像是盆景。

  極西處隱有雲霧繚繞,青山遙遙,不知會有什麼在等著他。

  ……

  ……

  青山處處,雲海於其間,看著就像湖對面的霧,又像深冬清晨京都街巷裡生出的炊煙。

  落落坐在山邊,看著崖下的雲霧,嬌小的身影顯得有些柔弱。

  如果看到她的正面,想必有這樣的感覺,因為如畫的眉眼間雖然有很多追憶,但依然平靜。

  李女史看著她,眼裡生出憐惜的神情,因為在她看來,殿下這幾年一直很孤單,而且越來越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