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6 章
卷六《西風烈》劍落千堆雪

  皇城依山而建,其勢極陡,觀景台在最高處,離皇城前的那片廣場很遠,鯨落台裂落的那塊巨石順著山勢滾下去,聲勢驚人,一路不知碾碎了多少石牆假山,但離砸到地面還有段時間。

  聽著轟隆如雷的聲音,很多民眾抬頭望去,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拚命地遠處避去,只是到處都是人擠著人,想要及時退到安全的地方哪是這麼容易的事,驚聲的尖叫與喝罵聲還有哭聲,讓場間顯得無比混亂。

  鯨落台崩裂的聲音以及隨後響起的哭喊聲,也傳到了觀景台上。

  很多大臣與妖將被震驚的身體僵硬,根本做不出反應,也沒有能力解決即將到來的慘劇。

  那些來得及反應、並且有能力拯救那些民眾的真正強者,卻是根本沒有反應。

  他們依然盯著那片寒雲,注視著其間偶爾閃亮的劍光,專注到了極點。

  鯨落台崩落的巨石最多會讓皇城前死數百民眾,對這些大人物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大事。

  這場戰鬥的勝負才是真正的大事,因為這將會決定數百萬生命的死活。

  忽然,那些清冽劍鳴消失了,有風自四面呼嘯而至,把寒雲拂的淡了數分。

  群劍自雲深處飛回陳長生與落落的四周,微微振動,發出嗡鳴。

  誰勝了?

  陳長生的臉色有些蒼白,左耳後方有道極淺的傷口,髮絲被血黏住不再飄起,藉著天光的映照,可以清楚地看見,那道淺而短的傷口裡有些黑漬,應該是魔息的結晶,但不知道被什麼事物包裹了起來,有些晶晶發亮。

  魔君的情形要更加狼狽一些。

  束髮的金環斷裂成了十餘截,黑髮盡散,在他的身後飄舞著。

  他的衣衫上出現了五道裂口,筆直一線而且極深,一看便知道是劍痕。

  只有一道劍痕裡有鮮血溢出,就如金色的漿液一般,在暗淡的天光下依然無比刺眼。

  那棵梨樹更是被陳長生的劍斬成了最細微的碎屑,被風拂的滿地都是,與塵埃混為一體,再也無法看見。

  站在空曠的地面上,魔君的身影顯得有些淒清。

  難道真的是陳長生勝了?

  他用的究竟是什麼劍?

  觀戰的妖族強者們看著這幕畫面,很是震撼,在很短的時間裡生出了無數想法。

  是的,陳長生獲得了這場戰鬥的勝利。

  如果不是魔君擁有難以想像的身軀強度,說不得這時候已經被他的無垢劍直接斬成了兩截。

  當然魔君的境界手段也著實可怕,風雨般的群劍竟沒能對他的視線造成任何影響,他的決斷力更是強大到了極點,竟然冒著極大的風險承受了陳長生的前四劍,用狂暴的反擊讓陳長生也受了傷。

  不要小看陳長生頸間那道淺淺的傷口,因為那道傷口裡的黑漬是魔君最精純的魔息結晶,一旦遇著血肉便會急劇蔓延,就像星星之火般點燃整座草原,哪怕是進入了神聖領域的強者也必須立刻離開,想辦法把這些魔息結晶去除。

  陳長生距離神聖領域還有一段難以踰越的距離,按道理來說必死無疑,但幸運的是,他本來就是無垢之軀,又曾經浴過龍血,再加上他自己的血裡蘊藏著無數聖光能量,還混著天鳳真血,剛好可以壓制魔君的手段。

  觀景台上安靜至極,彷彿死寂的墳墓,下方傳來的轟隆聲與哭喊聲變得更加清楚。

  妖族強者們依然沒有理會,只是盯著場間的陳長生與魔君,震驚至極,情緒有些複雜,心意漸漸改變。

  那片寒雲雖然遮掩了風雨眾劍與絕世魔功的痕跡,但妖族強者們哪裡會感知不到其間的驚險與可怕?

  陳長生與魔君當然都是年輕一代裡的最強者。

  但在這場戰鬥裡他們展露出來的境界、修為、實力以及所有,依然強大的超出了整個大陸的想像。

  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場具有歷史意義的戰鬥。

  陳長生與魔君都還沒有進入神聖領域,但一位是大陸北方的帝王,一位是人族的教宗,整個大陸都堅信不疑,只要給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他們必然會跨過那道門檻,換句話來說,他們本來就是、將來一定會成為真正的聖人。

  他們將會是以後這片大陸的統治者,他們的名字必然會在史書上出現很多次,當他們還年輕的時候進行過一場戰鬥,那麼這場戰鬥的結果也必將會在今後的數百年裡不斷的影響整個大陸的局勢,不停地改寫著歷史。

  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

  當妖族強者們看到陳長生再一次舉起手裡的無垢劍時,不禁覺得寒意驟生。

  難道陳長生真的要繼續出劍,直至殺死魔君?難道歷史會提前在這裡畫一個休止符?

  看著陳長生再次舉起手裡的劍,魔君的臉色有些蒼白,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

  他看著陳長生的眼睛裡除了殺意,又多了一抹戾意。

  戰鬥開始之前,他以為憑自己的能力就可以殺死陳長生。

  所以他沒有準備動用自己最強大的手段。

  他即便拿著星空殺,還是覺得那個手段太過凶險,最好不要用。

  他沒有想到的是,陳長生的劍道修為居然在短短數十日裡變得如此強大。

  自己不要說殺死對方,就連擊敗對方都很難做到。

  這讓他覺得非常羞辱。

  於是他做出了決定。

  他握住了袖中那個冰冷的硬物。

  等待著陳長生的劍再次落下。

  ……

  ……

  當魔君握住袖子裡那樣事物的時候,沒有誰提前察覺到任何異樣之處。

  只有白帝城裡那些正在重聚的雲霧,忽然加快了速度。

  那塊崩裂的巨石還在滾落,離地面越來越近,無數妖族民眾哭喊著,無力而絕望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魔君等待著陳長生的劍來臨。

  牧夫人的神情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魔君握住了袖子裡那樣事物,還是……陳長生的劍沒有落下。

  是的,觀景台上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伴著嗖嗖的聲音,無數道劍從陳長生握著的劍鞘裡疾飛而出。

  但那些劍沒有斬向魔君,而是飛出了觀景台,沒入雲霧中。

  那些劍把雲霧攪動起來,帶出無數道雲絲,看著有些像霧。

  但更像是電,因為那些劍太快了,用肉眼只能看到它們在空中留下的明亮痕跡。

  甚至看到這幕畫面的人都產生了某種錯覺。

  當這些劍破霧而入的同時,便已經來到了皇城之前。

  其時,那塊從天而落的巨石與地面還有數十丈的距離。

  ……

  ……

  哭喊著、尖叫著四處躲避的人群,漸漸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們沒有感覺到大地的震動,沒有聽到巨石落下的聲音。

  也不是一片安靜,而是有無數擦擦的聲響在密集地響起,就在他們的頭頂。

  他們望天空裡望去,神情變得有些恍惚起來。

  他們看到了一幕很神奇的畫面。

  那塊巨石停住了,就像是飄浮在了天空裡。

  有無數道劍,如閃電一般向著巨石下方斬落,不停地發出切割硬物的聲音。

  那些劍太快,數息之間,便已經貫穿了無數個來回。

  那塊巨石的表面上出現了無數道筆直的縫隙,越來越密集,然後崩解了。

  皇城前再次響起一片恐懼的喊聲。

  ……

  ……

  有些民眾在躲避時受了傷,無法再移動,就在巨石正對著的下方。

  一位上城貴女絕望到了極點,不停地哭著,看著很是可憐。

  一名松町的熊族苦力,伸手把她抱進了懷裡,然後把結實的後背交給了天空。

  他剛才為了把包子鋪的廚子師傅扔出人群,他的腿受了重傷,已經來不及離開。

  只是再結實的後背,也無法承受巨石的重量。

  他就算把那名貴女護在了懷裡,也只會被一道砸成肉泥。

  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能有一個溫暖的懷抱,能夠感受到善意,能夠施予善意,終究都是安慰。

  當聽到那道恐怖的喊聲時,那位上城貴女知道巨石就要落下了,哭聲變得更大。

  那名熊族苦力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些恐懼的喊聲忽然變成了劫後餘生的狂喜亂喊。

  那位貴女漸漸止了哭泣,帶著畏懼往天上望了一眼。

  那塊巨石沒有落下來。

  也沒有如暴雨般的碎石落下來。

  緩緩飄落的是石粉。

  那些石粉很細很輕很白。

  看著就像是雪。

  那名熊族苦力把她扶了起來。

  那名上城貴女有些不好意思。

  在飄落的石雪裡,二人對視了一眼。

  想著先前那次親密無間的擁抱,不免有些尷尬。

  上城貴女輕聲說道:「謝謝你。」

  熊族苦力撓了撓頭,說道:「不客氣。」

  上城貴女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我要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