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牧夫人的話,觀景台上出現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陳長生說的合劍術就是南溪齋劍陣!
可既然是劍陣,怎麼只有他一個人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牧夫人的感慨對很多人來說是困惑。
他們根本想不明白,或者說腦子根本轉不過彎來。
相族族長早已修至半步神聖,是場間除牧夫人之外的境界最高的強者,所以他很快想明白了牧夫人這句話的意思。
他的神情變得異常凝重,望向陳長生的目光裡,除了先前的警惕更多了幾分敬畏。
劍陣既然是陣,當然要由很多劍組成,不可能是一個人。
南溪齋劍陣聞名天下,也不可能有什麼不同的地方——雖說兩名南溪齋弟子便能以合劍術迎敵,發揮出劍陣裡的某些威力,但真正的、威力最大的南溪齋劍陣至少需要數十名南溪齋弟子組成。
哪怕是最瘋狂的人,也不敢想像某一日南溪齋劍陣會在一個人的手裡出現。正如牧夫人剛才所說,就連當初那位天賦才華驚世駭俗、一手創建南溪齋劍陣的初代聖女也想不到日後會出現這樣的畫面。
……
……
陳長生為什麼能夠做到這一切?
因為他的神識無比強大而且寧靜,就像是深澗之水,斬不斷,不會乾。
他有無數名劍,早已心意相通,施展起來,如手使指。
他會無數劍法,意念微轉,各宗派山門的劍招便能紛至沓來。
所以最初在周園裡,他能用一道神識馭使萬劍成龍。
後來他還學會了把神識分作數百道控制數百劍,憑此直闖北兵馬司胡同。
但如果只是這樣,依然遠遠不足以讓南溪齋劍陣在他的手裡出現。
用數百道神識馭數百劍,不過是數量的增加,劍與劍之間沒有任何配合,各自為戰。
南溪齋劍陣太過複雜,而且劍陣的威力需要依靠劍陣弟子們的互相配合,才能真正展現出來。
陳長生之所以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是因為一個契機。
或者說機緣,或者說緣份,也可以說是命運。
從唐老太爺當年把那把黃紙傘送給他開始,他的命運便與劍再也無法分離。
無論是在周園裡發現劍池,還是在荒原上隨蘇離學劍,都是如此。
前些天在奉陽縣城遇著肖張,知道聖女峰有變,他擔心徐有容的安危,直接闖到了最高處。
當時徐有容在石牆的那一邊,他坐在崖畔看著落日下的桐江,有些無聊,便看了一本書。
於是,他學會了合劍術。
第二日他與徐有容雙劍合璧,舉世皆驚。
隨後他去了離山,在那條劍道里艱難前行,劍道修為再次增長。
然後他乘鶴而去,八萬里漫漫旅程,很是無聊,他隨便想著,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既然合劍術是南溪齋劍陣的根基,既然自己與有容可以雙劍合璧,那麼自己的這些劍之間能否進行配合呢?
當白鶴沐星光穿夜雲的時候,他就在想著這些問題。
他想了整整一夜時間,然後又遇著一些事情,試了數次劍。
終於,他想明白了。
風雨群劍從那一刻開始有了秩序,所有的劍都擁有了自己的位置,然後產生了聯繫。
位置是相對的,聯繫是雙向的,劍意相合,劍勢互守,生生不息,自成劍法。
於是,劍陣成。
南溪齋劍陣有多強?
數日前在合齋大典上,無窮碧這樣的神聖領域強者,面對著數十名南溪齋弟子匆匆組成的劍陣,竟然沒有任何辦法。
如果不是懷璧陰險出手,或者徐有容根本不需要被迫出關。
即便是周獨夫,當年闖聖女峰時為了突破南溪齋劍陣,也耗損了很多精力與智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陳長生一個人便是一座南溪齋劍陣。
難怪就連魔君都敗在了他的劍下。
「教宗大人果然是不世出的劍道天才。」
說話的時候,牧夫人的神情很平靜,心情卻並非如此。
陳長生做到的事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即便是她也生出很多感嘆,然後生出更多警惕。
想著當初與陛下商議時,自己對陳長生的強硬態度,她又有些遺憾。
陳長生說道:「只得其形,尚欠其神。」
這不是謙虛,而是實話。
牧夫人平靜說道:「理當如此,不然教宗大人豈不是連我也能殺了?」
這句話的意思很複雜。
能殺的意思是有能力殺,也是想殺。
陳長生感覺到落落在身後輕輕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沉默片刻後說道:「魔君為何會在白帝城出現?」
他沒有順著牧夫人的話說,而是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這個問題的意思也很複雜,而且很不好回答。
因為這是明知故問。
數百道劍依然靜靜地懸在空中,隨著陳長生的視線,遙遙對準牧夫人。
皇城花樹石牆間的霧氣也沒有散去,隨時可能再次凝結為白雲,然後吞噬所有的一切。
人們盯著彼此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對方眼裡的軟弱,觀景台上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而且壓抑。
牧夫人沒有回答陳長生的問題,這是非常聰明的選擇,更重要的是,她有辦法讓陳長生不再繼續發問。
她看著陳長生說道:「你現在應該更關心另外一件事情。」
白帝城準備背棄與人族的盟約,與魔族結為同盟,有什麼事情比這更加重要?
隔著衣服,陳長生感覺到落落的小手有些冰冷,這讓他心情微沉,沒有說話。
牧夫人又說道:「可惜你終究還是來的晚了些。」
神杖散發萬丈光明,白鶴破雲而落,他用南溪齋劍陣大勝魔君並且將之逐走,落落不會嫁人,就算妖族還想與魔族結盟,至少暫時事態被控制住了,人族獲得了喘息的機會,他哪裡來得晚了?
牧夫人說道:「前些天,別樣紅與無窮碧二位風雨在群山深處遇著魔族強者伏襲身受重傷,又不知因何緣故拒絕接受我的救治,就此失蹤。想來他們這時候已經回歸星海,教宗大人來不及送他們最後一程,真是可惜。」
聽到這句話,陳長生怔住了。
他回頭望向落落。
落落低下了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