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5 章
卷六《西風烈》真相從來不止一個

  司源道人與桉琳沒有說話,但很明顯支持凌海之王。

  戶三十二嘆了口氣,說道:「不好殺啊……但總還是要殺的。」

  唐三十六望向陳長生。

  他對於此事沒有什麼想法,就看陳長生如何想。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便確定了下來。

  現在只憑道殿裡的這些人,或者現在沒有辦法殺死牧夫人,但牧夫人必須死,總有一天會死。

  因為這是離宮的意志,也是人族的意志。

  陳長生曾經對落落說過,為了別樣紅與無窮碧的死亡,妖族必須付出足夠的代價。

  當時他沒有言明,但落落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是牧夫人的死亡。

  沒有人願意去死,更何況是一位聖人,哪怕她是魔君所言的水瓶座,精神世界與眾不同。

  所以陳長生想不明白,為何四天前的那個夜晚,牧夫人忽然收手,沒有殺死自己。

  那道如暗流般穿行於白帝城的街巷,震懾紅河兩岸無數部落的力量,如果不是來自雪老城,那麼會是來自哪裡?

  陳長生望向殿外的夜空,若有所思。

  風雪已經停止,夜空裡沒有雲,能夠看到清楚的繁星。

  同樣被繁星照耀著的那座北方的山脈,這時候有沒有下雪?

  即便沒有下雪,那些山峰裡積著的冰雪應該也足夠寒冷。

  那座山脈為何會被稱為落星山脈?

  無數萬年前,天書落在大陸腹地,流火則是撒遍四野,寒山裡有很多,這裡也有嗎?

  如果把落星山脈挖開,會看到星辰的遺骸,還是一片虛無?

  ……

  ……

  在皇城深處的某座建築裡,有著一盆來自雪老城的金線縷空雕。

  牧夫人安靜地看著它,神情很平靜,彷彿根本不在意今天這場風雪裡發生過什麼,或者說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是我族伽索大師四百年前最著名的一件藝術品。」

  魔君從殿外走了進來,說道:「沒想到原來一直在您的手裡。」

  「確實是藝術,可惜的是這座城市裡沒有幾個人能夠與我一道欣賞。」

  牧夫人把視線從雕刻裡那些彷彿蘊藏著無限星空之美的繁複線條間收回來,望向魔君說道:「陛下似乎也沒有這種興趣。」

  魔君微笑問道:「你想說什麼?」

  牧夫人平靜說道:「為何陛下今天沒有出手?」

  魔君說道:「我沒有想到陳長生會這麼怕死,居然把整座離宮都搬了過來。」

  牧夫人淡然說道:「難道陛下因此而就失去了信心?」

  魔君靜靜看著她說道:「前些天在觀景台上,你阻止我出手,為何現在又要勸我?」

  牧夫人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淡,就像無風時的西海般乏味:「此一時,彼一時。」

  魔君的眼神忽然變得幽深起來,說道:「四天前,你也沒有出手,那時又是何時?」

  牧夫人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說道:「如果陛下今日出手,我自然也會出手。」

  他們都想陳長生死,終究還是誰先出手的問題。

  陳長生很不好殺,他的境界實力比傳聞中更加強大,而且現在更麻煩的是,他把整座離宮都搬了過來。

  以那些國教巨頭的境界,再加上他們隨身攜帶著的重寶,即便是牧夫人也覺得有些棘手。

  當初在離宮裡,她曾經非常清楚地感知過這種天地法理形成的殺機。

  更不要說現在白帝城裡有越來越多的妖族大人物和普通民眾站在了陳長生一方。

  夜空裡沒有一絲雲,繁星無比清楚,從海那邊吹來的風也沒有受到任何阻礙,有些勁意。

  海風周遊於諸殿石台之間,最後來到她的身前。

  牧夫人聞到了風裡鹹鹹的味道還有那抹熟悉的濕意,但她並不懷念。

  海風太容易把鮮活的生靈變成死氣沉沉的鹹魚,而且濕潤的空氣容易變得黏稠,那會帶來很多壓力。

  她的眼底出現一抹疲憊,說道:「那就再等等吧。」

  「您究竟在等什麼呢?」

  魔君看著她微微挑眉說道:「等著他們把那座山挖開,看看那位到底死了沒有?」

  能夠得到黑袍與魔帥的效忠,能夠把自己偉大的父親逼落深淵,能在短短數年之內,獲得整個魔域雪原的狂熱崇拜,年輕的他當然不會欠缺智慧,但現在他卻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明白牧夫人究竟在想什麼。

  牧夫人淡淡說道:「我這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麼。」

  魔君盯著她的眼睛說道:「難道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阻止他們?」

  牧夫人說道:「為什麼呢?」

  魔君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犯了一個錯誤。

  世間沒有誰能夠控制、甚至瞭解一個水瓶座的女人。

  牧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神情平靜地看著北方。

  她確實不知道自己想要等到什麼樣的答案,但她確定自己很想等到一個答案。

  不管他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

  ……

  去落星山脈之前,陳長生曾經想過,只要有答案那就是不好的。

  然後他看到了那片黑崖、難以破解的禁制,沒有看到答案,也沒有真相,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但終究真相只能有一個,答案遲早會揭曉,而且他已經隱隱猜到了。

  這讓他的心情變得有些低落,尤其是想到現在還在皇城裡期盼著他能夠救出白帝的落落。

  繁星已退,晨光漸露,然後被無數更加明亮的劍光斬碎,彷彿螢火蟲的屍體般飄落在黑崖上。

  陳長生盤膝坐在黑崖之前,劍鞘橫在膝頭。

  今天他沒有閉眼冥想,而是靜靜看著眼前的這片黑崖,彷彿要把它看穿一般。

  數百道來自周園的前代名劍,以他的身體為源頭,不停地向著黑崖斬落,卻並未真正地斬中黑崖的實力,而是在近處、在遠處、在湖上、在峰巔與那座無形的禁制陣法進行著磨礪,就像過去那些天一樣。

  那座與桐宮同源的禁制陣法現在已經變得虛弱了很多,不復當初的威勢。

  相對應的,群劍的聲勢自然更加不凡,按照各自的位置,組成南溪齋劍陣,緩慢卻不可阻擋地向前碾壓。

  落星山脈裡,到處都是森然的劍意,隨便一望,便能看到一道明亮刺眼的劍光。

  司源道人當年去過離山,看到這幕畫面,不禁有些駭然地想到了那座著名的萬劍護山大陣。

  除了司源道人,凌海之王等國教巨頭,還有來自汶水城的五樣人,都守在陳長生的身旁。

  熊族、士族還有數個大族派來了最勇敢、最強大的戰士,控制住了黑崖四周。

  數里方圓的山脈裡,集結了數百名妖族強者,像金玉律與小德這等層級的大高手都有十餘人。

  在更遠處的湖的那邊,更是煙塵陣陣,不時有妖獸的吼聲傳來,應該是各部族的軍隊已經控制住了所有山峪。

  局勢至此,早已明了,不管妖廷裡的大臣們、將軍們還有各部落的族長們相不相信。

  真相很快就會出現在他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