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5 章
卷六《西風烈》石像睜開了眼睛

  陳長生看的非常清楚,夜色深處那名聖光天使展現出來的威壓無比強大,即便是當年的八方風雨,也只有天機老人或者這兩年的別樣紅才能夠與之抗衡。

  誰也無法判斷離宮大陣能否鎮壓住此人,或者說能夠鎮壓住多長時間。

  現在的離宮大陣並不是完整的,茅秋雨還在京都。

  更關鍵的是,按照別樣紅的說法,當日隨黑袍一道出現的有兩名聖光天使。

  既然一名聖光天使已經出現,那另外一個必然也能出現,這時候在哪裡?

  這是陳長生最擔心的事情。

  很明顯,這兩名聖光天使的出現與魔君有關。

  在極短的時間裡,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必須要趁著現在這名聖光天使還沒有突破離宮大陣,另外那名聖光天使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殺死魔君。

  這意味著他需要進入院裡的那片夜色,甚至冒險進入深處。

  同時他還需要維持離宮大陣,才能鎮壓住那名聖光天使,同時確保魔君無法離開。

  這應該怎麼辦?

  「不要讓他出來。」

  陳長生把神杖塞進唐三十六手裡。

  唐三十六有些難以置信說道:「又是我?」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場間除了他再沒有誰能暫時替代陣樞。

  換句話說,國教神杖除了陳長生,也只願意被他握在手裡。

  誰讓當年教宗陛下傳下神杖時,一開始便落在了他的手裡?

  雖然唐三十六的表情很惱火,這三個字說的就像是痛苦的呻吟,但他沒有拒絕。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絕。

  他向前走了一步,舉起了手裡的神杖。

  來自天涼郡的名貴皮靴落在堅硬的青石地板上,踏出了一個極深的痕跡。神杖在他的手裡大放光明,帶動著落星石等五件重寶,散發出更加恐怖的威壓,向著夜色深處的那名聖光天使奔湧而去。

  唐三十六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眼神卻顯得格外堅毅。

  陳長生沒有看到這幕畫面,在唐三十六踏出那一步之前,他已經消失在了夜色裡。

  離宮大陣的神聖力量隔絕著院落與天地,鎮壓著夜色與異世,但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夜色是那樣的深沉,遮蔽所有的視線,但也不能讓他的速度有絲毫減緩。

  他的神識如水,能夠點亮夜空裡最遙遠的星,自然也能看穿眼前的夜色。

  只是魔君已經退的極深,與夜色已經融為一體,想要找到,需要耗費一些時間。

  現在,他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好在他不是一個人。

  在他把神杖交給唐三十六的時候,那個人便已經進入了這片夜色。

  更準確來說,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從夜色裡退出來過。

  那道琴音凜冽地響了起來,絕無溫情地走進了黑夜。

  盲琴師的境界果然深不可測,心神強大至極,即便是聖光天使降臨,也沒能讓他有絲毫動搖。

  陳長生聽到了那聲琴音,視線微轉,風雨群劍隨之而去。

  夜色被森然的劍意與凜冽的琴音撕開,出現一條通道。

  通道的最盡頭有一棵樹。

  魔君飄然倒掠而退,雙手在身前布下一道道屏障。

  劍意與琴音追綴而至,那些屏障如同琉璃鏡一般,接連破碎。

  無數聲脆鳴,魔君落在了地面上,如夜色一般漆黑的黑袍,被割出無數道鋒利的口子。

  在那些裂口裡,隱隱有金色的血液正在緩緩溢出。

  風聲依然在呼嘯,忽然有了片刻凝滯。

  陳長生與盲琴師出現在場間。

  琴音繚繞不去,劍如風雨自然成陣。

  那棵樹忽然間消失了。

  不是真正的變成虛無,而是被琴音與劍意切割成了最碎的粉末。

  那些粉末甚至細微到就連風都無法捲起來,無法被看見。

  陳長生與盲琴師沒有繼續進攻,因為他們感到了警惕。

  魔君停下了腳步,沒有再退。

  他站在那棵樹曾經站立的地方,站在自己的夜色裡,神情平靜地看著陳長生與盲琴師。

  ——就像看著兩件值得欣賞、甚至令人讚嘆的完美的藝術品。

  雪老城裡的藝術風格向來走的是繁複華美路線,但真正往內核裡看,卻總是充滿了冰冷的死亡意味。

  最好的藝術品便是死亡本身。

  在魔君的眼裡,陳長生與盲琴師已經是兩個死人。

  ……

  ……

  陳長生與盲琴師心裡的警兆越來越濃。

  魔君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那份隱約的凶機究竟隱藏在何處?

  夜空裡那如霧般的光團?

  不,光團裡的那名聖光天使暫時還無法突破離宮大陣的禁制。

  還有一位聖光天使。

  陳長生對此已經有所準備。

  那串石珠,不知何時已經從他的手腕上垂落到了掌心裡。

  他握著微涼的石珠,沉默地注視著四周的夜色。

  只要能夠確定對方的位置,他便會向那名異大陸的強者發起最強的一擊。

  他有信心就算不能殺死或者重傷對方,也會給對方帶去極大的麻煩。

  因為他的識海裡有別樣紅前輩傳承的戰鬥經驗與智慧。

  因為他有天書碑。

  到了那時,他相信盲琴師一定會抓住機會,斬殺魔君於琴聲之中。

  只是他現在發現自己的安排似乎會落空。

  如先前所言,他的神識寧靜如水,可以看到夜空裡最遙遠的星,也能無視最深沉的夜。

  但他無法確定那位聖光天使的位置。

  夜色裡的院落是那樣的寂靜。

  無論是離宮大陣與那位聖光天使的對峙,還是近在眼前的魔君,似乎都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

  陳長生看著魔君,神情依然平靜,掌心已經有些濕了。

  五顆天書碑化成的石珠,沾著汗水後變得有些濕滑,那種感覺非常不好,讓他心裡的警意更濃。

  當前的局勢已經變得像流沙,無法被抓住。

  向著四面八方散去的神識回應以及夜空裡的琴音都在告訴他。

  那位聖光天使不在夜色裡,不在這座院落裡,甚至應該不在這個大陸上。

  為什麼那抹警兆依然存在,而且越來越濃?

  在天空裡與離宮大陣對峙的那位聖光天使,出現之前也是毫無徵兆。

  難道又要迎來完全一樣的局面?

  ……

  ……

  從那棵樹消失,其實只過去了極其短暫的片刻。

  陳長生與盲琴師的劍意與琴音已經把這片夜色來回了數遍。

  他們始終都沒有注意到,在側方不遠處的院落後門那裡,有一座石像。

  即便在重重夜色裡,那座石像也很醒目,如果他們轉身,便一定能看到。

  那是一個半蹲著的赤裸男子,身後有一雙羽翼。

  看著與天空光團裡的那個天使有些相似。

  事實上,這個赤裸的石像本來就是天使。

  陳長生與盲琴師沒能發現這座石像,是因為這座石像是真的石像。

  這座石像沒有氣息,更沒有呼吸,沒有生機,沒有溫度,更沒有任何動作。

  換句話說,這座石像是個死物。

  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無論是用神識還是劍意或者琴音去接觸,都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忽然,石像睜開了眼睛。

  他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