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7 章
卷七《敢叫日月換新天》她說

  茶杯靜靜地擱在桌上,早就已經冷了。

  陳長生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

  就像當年那樣,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化。

  但事實上,一切早就已經變了。

  那個初入京都而被毀婚的少年道士已經成為了教宗陛下。

  幸虧和當年一樣,徐世績不在,不然或者場面會更加尷尬。

  珠簾輕碰,發出清脆的聲音,徐有容從簾後走了出來。

  回到神將府後,徐有容沒有理他,把他留在了廳裡,自己則是去洗漱了。

  這顯得非常隨意,就像這時候隨意披散在身後的黑髮。

  微濕的發間有幾顆水珠,配上潔淨無塵、如花般的容顏,看著很是動人。

  陳長生很喜歡未婚妻的美麗,更喜歡她對自己的隨意,想就這麼一直看著,但這裡畢竟是徐府,而且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站起身來,對徐有容說道:「那我先走了。」

  徐有容有些意外,說道:「不吃飯了嗎?」

  這裡是她的家,陳長生是她的未婚夫,她對雙方都很隨意,所以這句話問的很自然,直到察覺到了花廳裡有些異樣的氣氛,她才想明白緣由,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那你走吧。」

  「明天我來接你。」陳長生對她說道。

  然後他轉身對徐夫人告辭,也沒有忘記向那位婆婆和霜兒點頭致意。

  無論禮數還是神態,他都沒有任何可以被挑剔的地方。

  這種平靜,還是讓徐夫人等人想起了數年前的那個畫面。

  這些年的時光,對他來說似乎沒有什麼改變。無論是當初的少年道士,還是現在的教宗陛下,他對待這個世界與生活在這個世界裡的人們,始終是這樣平靜而淡然。

  走出神將府,沿著那條不起眼的小河向前走著,很快便來到那座簡陋的石拱橋。

  陳長生走到橋上,沒有像數年前那樣,回頭望向那片大宅美院。

  時隔三年,重新回到京都,他沒有去離宮也沒有去國教學院,而是第一時間來了徐府,不是因為他想要做什麼,只是未婚妻要他陪自己回家,原因就是這麼簡單。

  在這數年時間裡,他曾經來徐府做過兩次客,如果要說揚眉吐氣,並沒有,恍若隔世,也沒有。

  他和徐有容還很年輕,人生還很長,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要去很多地方。

  過去的,與未來的這些相比,實在是太不重要。

  那麼,就讓它過去吧,或者這本來就是過去存在的意義。

  忽有雪花飄落。

  陳長生撐開黃紙傘,消失在了人群裡。

  ……

  ……

  過去就讓它過去,這是一句很簡單的話,很簡單的道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比如徐世績。

  回到府裡後,他聽說了白天發生的事情,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但最終什麼都沒有做。

  就連瓷酒杯都沒有摔一個。

  因為徐有容這時候正在後院休息。

  整座神將府安靜的就像是座深山老嶺。

  這些年,徐世績已經承認了現實,他的大周朝的地位完全來自於自己的女兒。

  無論天海聖後在位還是現在,原來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這是很難接受的事情,但他只能接受。

  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自己的女兒。

  徐夫人也沒有辦法忘記過去的那些事情,情緒低落說道:「當年我哪能想到,他會成為教宗?」

  徐世績沉聲說道:「那又如何?終究還不是我徐世績的女婿!」

  ……

  ……

  「看姑爺走時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實際上不知道心裡多得意。」

  在後院裡,霜兒捧著一碗藍龍蝦肉站在徐有容身前,帶著幾分惱意說道。

  徐有容輕聲說道:「當年你在信裡提過,他那時候就是這樣。那時候他又有什麼好得意的?」

  霜兒想了想,說道:「那時候的他呀……太虛偽,或者說矯情?」

  徐有容抬起頭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霜兒緊張起來,趕緊說道:「小姐,我錯了。」

  徐有容問道:「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

  想著當年自己對陳長生的評價極為不堪,想著現在小姐與對方情意深重,她越來越緊張,聲音微顫說道:「我沒能看出姑爺的好來,還對他諸多議論。」

  「你的眼光確實談不上好,但當年又有幾個人能看出他的好?」

  徐有容忽然想到當初回到京都,自己夜訪國教學院,卻在他房裡遇著莫雨的舊事。

  再想著莫雨即將成親,卻要他回來做主婚人,她忍不住微微挑眉,心想這算是一個有眼光的人。

  「他究竟好在哪裡?」

  徐有容輕聲說道:「我就喜歡他無論遇著任何事情,哪怕是生死之間的大恐怖,都絕不鬱鬱,而且並不是放棄之後的放浪形骸,依然專注與執著,堅定且平靜。」

  霜兒聽不懂,但能聽出來小姐這句話裡的真正喜歡,不由怔住了。

  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婚事到現在已成定數,但直到現在,她依然不認為小姐真的喜歡陳長生。

  因為在她看來,小姐就像鳳凰一樣天生高貴且驕傲清冷,怎麼會喜歡一個人呢?

  這時有婢侍前來稟報,徐世績來了。

  院門開啟,雪地上出現一道足跡。

  二人相對而坐,桌上擱著兩個名貴的茶杯。

  一切都很客氣,看著不像父女,更像是客人。

  徐世績看著自己的女兒,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欲言又止。

  最終,他也只能隨意關心一下飲食起居便離開,只是離開前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憂心忡忡。

  徐有容知道父親想說什麼,或者說他想讓自己去對陳長生說些什麼。

  就像小時候,父親想要進宮見聖後娘娘,便會做出這樣的模樣。

  她不想聽,因為她不準備去對陳長生說什麼。

  這也和小時候很像,她從來都不願意和聖後娘娘說這些事情。

  自從天鳳血脈初醒,她開始修道之後,她就覺得這些事情很無聊,很煩。

  今夜她又覺得很煩,於是她迎著夜雪爬到了屋頂,背著雙手,開始觀星。

  夜空裡有厚厚的陰雲,自然看不到滿天繁星,但無法隔絕她的神識。

  她夜觀星海,與天書碑拓文相印照,靜悟體會,道心漸寧。

  風雪微亂,黑衣少女落在徐有容的身邊。

  光線有些暗淡,她眉心的那顆硃砂痣卻依然鮮豔奪目。

  徐有容盯著那裡看了兩眼。

  黑衣少女微惱說道:「有這麼好奇嗎?」

  徐有容認真說道:「當然,小時候有一年去北新橋踏青,我真準備跳進井裡去找你。」

  黑衣少女冷笑說道:「那我怎麼沒見過你?而且你還活著。」

  徐有容望向夜空裡落下的雪,微笑說道:「娘娘救了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