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6 章
卷七《敢叫日月換新天》賢者的時間

  走過石柱,便是通往離宮深處的神道。

  離宮附院、宗祀所以及青曜十三司的教習學生們站在神道兩側,躬身行禮。

  在這條神道上曾經發生過一些故事,陳長生沒有去回憶,繼續向前行走。

  他登上漫漫長階,走過清賢殿,終於到了那片幽靜的殿堂。

  夜空被簷角分割成井眼,就像過去那樣,但水池畔已經沒有那個木勺,因為那盆青葉已經不在了。

  安華跪下行禮,白色的祭服被微寒的夜風拂動,就像她這時候激動的心情一樣。

  陳長生點頭致意,讓她起來。

  安華走到他的身後幫他穿好神袍,又細心地整理了很長時間。

  陳長生望向有些狹窄的夜空,看著井底的那些繁星,想起了在白帝城裡望向星海時的那些感悟。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收回視線,說道:「走吧。」

  伴著清柔洗心的水聲,他走到幽靜偏殿的最深處,那道石壁之前。

  石壁緩緩分開,無數道熾烈的光線撲面而至,同時響起了綿綿不絕的浪聲。

  那些浪聲時拜倒時衣物磨擦的聲音,也是人們或者激動、或者敬畏的頌聖之語。

  「拜見教宗陛下。」

  無數名教士像潮水一般跪倒在地。

  陳長生戴著聖冕,手握神杖,看著眼前這幕畫面,神情很平靜。

  從當年的寒山小鎮開始,這樣的畫面出現的越來越多。

  就像最常見的形容——如潮水般。

  這一切對他來說已經毫不新鮮。

  他看慣了人潮人海。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站在這裡。

  他站的位置是光明殿的平台。

  這裡並不是離宮最高的地方,但肯定是整個大陸最高不可攀的位置。

  這裡距離地面只有十餘道石階,卻彷彿隔著無數萬里,已經來到了星海之一的神國裡。

  伴著虔誠的頌聖聲,教典的吟誦聲繼而再起,一道莊嚴神聖的氣氛,籠罩了整座光明大殿。

  溫暖的聖光把殿裡的一切事物都照耀的無比明亮,哪怕最細微的黑暗,在這裡也無法存在。

  光明殿裡有一道極高的石壁。

  上面雕刻著的前代賢者、英雄、護教騎士還有聖人像,被聖光照耀纖毫畢現,彷彿要活過來一般。

  那些前代賢者、英雄、護教騎士以及聖人們,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世人。

  他們的視線並不漠然,而是飽含著很多真實的情緒。

  陳長生站在石壁之前,站在聖光裡。

  他承受著那些視線。

  他在看著世人。

  這個畫面無比神聖。

  ……

  ……

  陳長生舉起手中的神杖。

  頌聖聲漸漸停下,教士們緩緩起身,依然如潮水一般。

  光明殿忽然變得非常安靜,就像那些幸運穿過陣法的微風拂在石壁上的聲音,都能清楚地傳入所有人的耳裡。

  或者是因為在神杖重新落下之前,殿裡的人海便分作了兩邊。

  凌海之王、桉琳大主教、司源道人、戶三十二這四位國教巨頭站在右邊。

  數百名離宮主教以及從各道殿趕回來的主教站在他們的身後。

  另外一邊的主教數量要少很多,沒有一位聖堂大主教,但是紅衣主教的數量非常多。

  這些主教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們的面容都有些蒼老。

  無論在任何地方,這種蒼老所代表的歲月以及資歷,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教樞處的主教們也都在裡面,更重要的是,天道院、青曜十三司、宗祀所也在這邊。

  只有受凌海之王影響極大的離宮附院不在,那位院長與蘇墨虞站在人群裡,刻意地保持著低調。

  莊之渙與教樞處的三位主教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完全沒有隱藏行跡以及心思的想法。

  陳長生看了莊之渙一眼,然後望向殿外的某個角落。

  聖光籠罩著整座大殿,也有些散溢到了殿外。

  殿外深沉的夜色,被撕裂開了一道口子,照亮了某個角落。

  梅川主教就在那裡。

  聖光再如何溫暖,也無法驅走他身上的寒意。

  因為他已經死了。

  ……

  ……

  當初陳長生剛接任教宗,便被商行舟逐出了京都。

  他是一名被放逐的教宗。

  三年後他回到了離宮,他第一次以教宗的身份主持光明大會,便要面對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教樞處的教士們,莊之渙等人還有那些蒼老的紅衣主教,都在看著他。

  在這些舊派主教們的眼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悲憤之類的情緒。

  當然,他們依然對陳長生保持著足夠的尊敬,依然把自己的情緒控制的非常好。

  不然梅川主教的遺體這時候就不會在殿外那個角落裡,而可能會出現在光明殿內,就擺在他們的身前。

  凌海之王面無表情看著那邊,眼神非常寒冷,臉色非常難看。

  知道國教學院裡發生的事情之後,他便一直盯著教樞處以及這些蒼老的教士們。

  他沒有想到,對方居然還是把梅川主教的遺體運進了離宮裡,並且擺在了光明殿外。

  他認為這是對自己赤裸裸的挑釁,當然,也是對自己的警醒。

  這說明離宮並不是鐵板一塊。

  國教舊派的實力,依然不容低估,可能有些人隱藏在暗中支持他們。

  凌海之王微微眯眼,視線在戶三十二與桉琳大主教之間來回,心想那個人究竟是誰?

  今夜是教宗陛下首次召開光明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是他無法忍受的大不敬。

  但他知道這時候自己不便再做什麼,更不能讓人直接把梅川主教的遺體抬走。

  看到這幕畫面的人太多,太過粗暴的解決方法,可能會讓一些教士的情緒失控。

  當然,他相信憑藉教宗陛下的聲望以及自己等人的地位,可以強行壓制住當前的局面。

  問題在於,那道裂縫不會消失,反而會變得越來越深。

  很明顯,這並不是教宗陛下想要的。

  凌海之王望向陳長生,忽然有些期待。

  殿裡很多第一次看到陳長生的主教,對新舊之爭並無想法,更多的也是好奇,或者說期待。

  教宗陛下會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是的,殺死梅川主教的是聖女,整個過程都有陳留王做證。

  誰都知道聖女與教宗陛下之間的關係,她幫您做出了選擇,自然也為您準備好了理由。

  按道理來說,陳長生這時候只需要說出那個理由,便能把這件事情解決掉。

  但不知道為什麼,包括凌海之王在內的所有教士,甚至那些舊派教士都不認為他會這樣做。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可能只是因為這些年來的那些故事,早就已經證明他不會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