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9 章
卷七《敢叫日月換新天》年輕的皇帝

  唐三十六走進殿來,衝著陳長生喊道:「那話是什麼意思?」

  陳長生說道:「就是字面意思。」

  唐三十六怔了怔,問道:「為什麼?」

  陳長生說道:「我忽然想到,有可能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唐三十六用力揮手,說道:「以前我們在湖邊就討論過,年輕就是正確!」

  陳長生認真說道:「這句話本身就不正確。」

  唐三十六惱火說道:「難道你說的那句話就正確?」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我當時有些生氣。」

  唐三十六說道:「所以你說的是氣話?」

  陳長生應道:「可以這樣說。」

  唐三十六說道:「既然是氣話,自然可以不作數。」

  陳長生很認真地請教道:「為什麼呢?」

  唐三十六說道:「你我是人,人的氣就是屁,氣話就是屁話,屁話怎麼能當真?」

  陳長生說道:「屁有味道,氣不見得有味道。」

  唐三十六說道:「不管有沒有味道,但肯定不會有他們身上那種難聞的老人味。」

  陳長生想起來,蘇離當年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得想辦法讓離宮外面的那些信徒起來。」

  他不再去想那些問題,對唐三十六說道:「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唐三十六沒好氣說道:「繫鈴的是你,為什麼要我來想?」

  陳長生說道:「我不擅長這些。」

  唐三十六環顧四周,問道:「徐有容呢?」

  陳長生說道:「她去了皇宮。」

  聽著這句話,唐三十六神情微變。

  陳長生問道:「怎麼了?」

  「昨天才回京都,今天她便先見了陳留王,又見了莫雨,這時候再去見陛下。」

  唐三十六說道:「她見這麼多人做什麼?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

  ……

  大周的皇帝陛下很年輕,也很低調,極不顯眼,甚至經常被世人遺忘。

  到現在為止,他的存在對大周子民來依然像是一場大霧,沒有幾個人知曉他的名諱叫做陳餘人。

  現在商行舟已經很少對國朝大事發表意見,甚至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京都,而是在洛陽長春觀中,誰都知道,他這是在為歸政做準備,當然前提是他要解決國教的問題,但只要那一天還沒有到來,當今大周最有權勢的人還是他。

  至於朝堂上的人事要務,也被陳家王爺們以及天海家等勳貴把持著。

  年輕皇帝唯一做的事情,便是批閱各州郡部衙送進宮的奏章。

  他也很少在宮裡召見大臣,即便是被他親旨召回京都的莫雨也只進過三次宮。

  很多人以為這是皇帝陛下性情孤冷怪僻,不願見人的緣故。

  為何如此?因為他身有殘障。

  他不能說話,一隻眼睛不能視物,缺了一隻耳朵,瘸了一隻腿,斷了一隻手。

  如此重的殘障,便是說一聲殘廢也不為過。

  但這個殘廢成了大周的皇帝。

  因為商行舟的緣故,沒有任何人敢站出來說什麼,更不敢表示反對,但人們想法也改變不了。

  自餘人登基以來,宮裡宮外不知傳出了多少流言蜚語。

  有說他性情冷酷暴虐,以棒殺宮女為樂的。

  有說他性情怯懦自閉,天天在宮殿裡被宮女騎。

  但這些人忘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年輕的皇帝只批閱奏章,深居幽宮。

  但他登基不過三年時間,便迅速穩定了天海朝後的混亂局勢。

  朝廷政令暢通無阻,政治日漸清明,局勢穩定,苛法盡除而律疏不懈,民眾日子越來越好。

  當前大周真可以用海晏河清來形容。

  這樣的皇帝怎麼可能是個性情暴虐的昏君,又怎麼可能是個性情怯懦的庸人?

  包括白帝在內的很多大人物都非常清楚,這位皇帝陛下的治國能力與智慧絕對非同一般。

  是啊,先帝與天海聖後唯一的親生兒子,商行舟畢生理想之所寄,怎麼可能是一個普通人呢?

  ……

  ……

  徐有容當然不會認為這位年輕的皇帝是傳聞裡形容的那般。

  她也很好奇對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年輕的皇帝回到京都登基之前,她已經聽過很多次對方的名字。

  在那些談話裡,年輕的皇帝被稱呼為師兄,或者餘人師兄。

  在周園裡的雪廟以及墓陵裡,陳長生提到過很多次他的師兄。

  那時候,陳長生還不知道她是徐有容,自然會隱藏什麼,或者掩飾什麼。

  在那些談話裡,她聽出了絕對的親近與信任。

  哪怕離開西寧鎮已經多年,離開京都已經三年,陳長生對自己這位師兄的信任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雖然除了天書陵那個夜晚,這對師兄弟再也沒有見過面。

  問題是,人真的不會改變嗎?

  徐有容不相信,尤其是她非常清楚那把椅子的威力。

  就是餘人現在坐著的那把椅子。

  太宗皇帝那樣的人為了那把椅子都會變得那般冷酷殘忍,弒兄迫父。

  聖後娘娘也同樣如此。

  年輕的皇帝是陳家的子孫,聖後娘娘的親兒子,又怎麼會是一個相信感情的人?

  徐有容有些不安。

  她要做的很多事情都建立在陳長生對餘人的信任之上。

  所以她要親眼看一看,這個年輕的皇帝是什麼樣的人。

  太監宮女把她送到殿門外,然後躬身退走。

  徐有容注意到那些太監宮女看著殿深處那抹燈光的眼神充滿著敬愛。

  她從小便經常進出皇宮,現在這裡還有一座屬於她的宮殿,她對這裡非常熟悉,但她對這種眼神非常不熟悉。

  這樣的眼神不應該屬於皇宮這樣幽深的地方。

  大殿深處的那抹燈光,來自嵌在朱柱上的那顆夜明珠。

  古舊的地板被擦的明亮可鑑,映照出一個人的身影。

  年輕的皇帝坐在書案後,正在看著一份奏章。

  他穿著明黃色的衣裳,一隻袖管空空蕩蕩。

  他的頭髮被梳的一絲不亂,沒有刻意垂下以遮掩那隻不能視物的眼睛。

  徐有容走到書案前。

  年輕的皇帝抬起頭來。

  他的神情很溫和,眼神很平靜,但給人一種堅毅而明確的感覺。

  徐有容覺得他有些眼熟,然後不知為何生出一種親近的感覺。

  因為他是娘娘的親生兒子?還是因為他的眼神與神情,與陳長生彷彿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徐有容很瞭解天海聖後,也很瞭解陳長生。

  不需要言語,她便能知道聖後與陳長生在想什麼。

  這一刻,她也知道了年輕的皇帝在想些什麼。

  徐有容問道:「陛下為什麼不喜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