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莊家有女初長成(2)

一年級的暑假過去了,袁媛和杜曉菲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去少年宮學那個枯燥乏味的芭蕾舞了,而讓她們大跌眼鏡的是,莊薇卻堅持開學以後每周單日去少年宮繼續學習芭蕾舞。

「小薇,那麼枯燥的東西,你真的決定要學下去啊?」袁媛覺得莊薇的決定很欠考慮。

「小薇難道從此愛上了芭蕾?」杜曉菲眨著雙眼皮,將似豆芽菜般的莊薇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是,我只是覺得……電視上穿著芭蕾舞衣的姑娘們在台上裝天鵝轉悠的感覺還不錯。」莊薇翻著學校剛發下的校服,雪白的襯衫配上紅色的背帶裙,說出了她堅持學舞的真正意圖。

「……」

***

剛開學沒多久,莊薇第一批入了少先隊,並在班級每年一選的民主選舉中當選了三條槓的大隊長,這實在是莊薇始料未及的,暈乎乎的上台發表『中獎』感言,暈乎乎的把代表著權力與義務的三條槓掛在了胳膊上,從此,莊薇過上了更加水深火熱的日子,除了上學放學的路上,跟袁媛和杜曉菲有點玩鬧的時間外,幾乎都被其他的雜事占得滿滿的,單日學芭蕾,每周兩次樂隊還要練習小鼓,各年級大隊長每周定期的集體會議,以及三年級以後將要開始的新課程英語課本的提前預習,莊薇學會了未雨綢繆,跟四年級的同學借了三年級的英語書,聽著錄音機磁帶,一句一字的開始了預習自學。

當袁媛和杜曉菲上學的路上哼著「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的時候,莊薇揣著錄音機聽著英語磁帶學習「ABC」。

等到三年級大家都在學習ABC的時候,莊薇已經可以默寫上百個單詞。

***

五年級畢業考分配初中學校的時候,正好趕上了學制改革,除了按地區劃分學區以外,還要算畢業考試的成績,按區域及分數錄取,那時候的莊薇還不太明白這些利害關係,只是聽莊爸莊媽將周圍的學校分析過濾後,推給莊薇三所學校,三、七、九中。

莊爸說:「三中是市重點,有高中部可以直升,升學率是全市最高的;七中的教學水平一般,專門出盲流;九中的流氓很多……」

莊薇最後以全年級第二名的成績進了三中,發小三人組從此分道揚鑣,由於各種原因,杜曉菲搬家去了一中,袁媛更是離譜,雖然離莊薇仍是幾條街的距離卻硬是被送去了二中學習,那時候的二中是市裡出了名的高幹子女扎堆的學校,身為某某局長女兒的袁媛硬是被塞了進去,臨別的暑假,三人像是連體嬰一樣,輪番三家各住了一個星期,吃喝拉撒睡半分鐘也沒分開過,弄得三家的家長對這三個小妞的舉動哭笑不得,其間,莊薇其實是被逼無奈的,很早就獨立自己睡一張床的她被迫改了習慣,等到漸漸適應了三人一張床睡覺的時候,五年級的暑假居然就這樣結束了。

十一歲半的莊薇再也不是小時候迎風招展的柳條身材,也許是堅持學舞的關係,也許是小時候受軍人的熏陶,莊薇的背脊挺的很直,昂首挺胸走路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帶出一股勃發的英氣,修長的腿沒有因為學芭蕾舞的關係變成外八字,長髮馬尾高高綁起,稚嫩的模樣因為開始發育的關係漸漸的有些長開,標準的瓜子臉像極了莊媽,五官端正,輪廓清晰,不論遠處還是近處看都是纖纖美少女一枚,以至於剛上初一沒多久,莊薇就收到了不少匿名的情書。

關於早戀,莊薇知道不少,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發小袁媛也有她暗戀名戀的男生,用袁媛的原話講:

「這是一種懵懂的情感,就是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一種難以言語的情感萌發……」

杜曉菲含羞帶怯的指著一個高大帥氣有白馬王子氣息的高年級男生對莊薇說:

「我就喜歡這樣的!」

莊薇智商還行,卻對促進早熟沒有多大的幫助,至少,她不管見到什麼樣的男生都沒有杜曉菲所表述的臉紅心跳的感覺,所以收到情書的時候,莊薇壓根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有抱著隨手一扔的態度去解決這些小插曲其實是出於對那些匿名寫情書人的尊重,最起碼莊薇覺得他們付出了很多,比如抄情詩浪費的墨水和紙張……

莊薇一直覺得她無形中可能散髮著一種只有老師跟其他同學們才能發現的潛質,這種潛質就是「班長」的氣息。

各地的學生湊到三中湊到一個班實在是緣分不淺,而在這密密麻麻近八十個學生當中,身為初一(1)的班主任居然只一眼就認出了莊薇隱藏的『氣息』,在新生新老師互相磨合的階段中,莊薇被默許成了初一(1)的班長,並在她的學生生涯中,一路套著這個名稱一直到學生時代結束。

莊薇曾經私下問過她的班主任王老師,為什麼會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認出了她的潛質,並委以重任?

王老師莫測高深的看了莊薇一眼,扶了扶老花眼鏡,倚老賣老道:

「我吃得鹽,比你吃的米還多。」

「老師,您口味太重了,鹽吃多了對脾胃不好。」

「……」

於是,莊薇初中生涯初始便被名為王老師的伯樂一眼發現並挖掘,在這相處的四年當中,莊薇從王老師的身上明白了一個道理: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

初一那年的冬天特別冷,雪下的很大很大,幾乎淹沒了莊薇的小腿,莊薇包得像個粽子,天還不亮就被莊媽牽著手,深一步,淺一腳的趕去學校上早自習,路兩旁的燈很昏暗,甚至還稱得上披星戴月,冷清積雪的街道上,莊薇鼻頭凍得通紅,嘴裡哈著氣,周身冰冷,被莊媽握住的手卻很溫暖的感覺。

「媽媽,我可以自己上學的。」

「雪太大了,不安全,天還這麼暗,媽媽不放心。」莊媽緊了緊莊薇的帽子,輕聲解釋。

「媽媽,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說什麼傻話,你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媽媽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莊媽哈著氣,緊緊的抓住莊薇的小手,哭笑不得。

「可是,你不是說我是土坑裡刨出來的麼?怎麼成了你身上掉的肉了?」

莊媽一下子被莊薇的話噎住了。

七零,八零年代出生的同學們會很有體會,很小的時候都會問媽媽同樣一個問題:媽媽,我是從哪來的?得到的答案,基本上都是大同小異,要麼是垃圾箱撿來的,要麼是土坑裡刨出來的,那個時候還沒有X教育的說法,對於生理衛生課也是模稜兩可的糊弄一節就過去了,更何況是身為七零八零們後的家長們,實在是繼承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含蓄、矜持的四零五零後,怎麼可能會跟孩子說他們之所以存在的過程?

莊薇沒有繼續為難愁眉苦臉的莊媽,只是回握住莊媽粗糙卻溫暖的手,一瞬間,寒冷不復存在,一種暖意從胸口蔓延至全身,莊薇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大雪的早上,漫天飛舞的雪花和那一大一小深淺的腳印。

莊薇的初中生活其實是小學時的延續,每周都會有各級班長的例會,每天組織巡查各年級的早晚自習,比起科目單一的小學,多了很多不一樣的科目,甚至身為重點中學的學生們,從初一開始,就有數不清的各科練習試卷,一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的教學方式,讓一向有些懶散的莊薇也繃緊了神經,雖然不至於學習到廢寢忘食甚至懸梁刺股的地步,可當初一寒假,三發小碰頭聚會時,袁媛、杜曉菲輕易的發現了莊薇的轉變。

「我一直覺得你跟你家懶貓的懶散功力有的一拼,這才幾天的功夫就被重點中學給整好了?」袁媛首先發現了莊薇的異狀,半倚在莊薇家的小床上,摸著懶貓兒柔軟的毛,做慈禧狀。

「環境造就人,你們二中不是也很嚴麼?」莊薇拿著一本英語書,盤腿坐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頭也不抬。

「嚴?嘁!是挺嚴的,可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嚴能嚴到哪去?」袁媛嗤笑一聲,推翻了莊薇對二中的錯誤認識,瞅了一眼坐在一邊看《美少女戰士》看得入迷的杜曉菲,想了想。「過年之前,老爸準備把我發配農村體驗生活,你們要是沒事,跟我一起去唄!」

於是,初一過年前的假期,成了袁媛和杜曉菲年少時的噩夢,比起樓房聳立的城市,遍地良田的農村空曠沒有遮掩物,北風呼嘯而過,就連雪花兒都比旁的地方大上好幾圈兒,裹上多少層棉襖仍舊被這風吹的透心涼,袁媛的爸爸果真把她們送到了比較貧苦的地方體驗生活,袁媛看著聳立在面前矮小的土胚房,又將視線轉向房子旁邊用高粱玉米稈子扎起來圍成圈被稱為『廁所』的土坑,眼淚嘩啦嘩啦的往外流。

杜曉菲裹著一件超大的波斯登羽絨服,站在墻角避風,眼神卻不忘哀怨的瞅著袁媛,似乎在控訴她為什麼要把她們騙來這種地方受罪。

而莊薇卻比她們淡然太多了,在院子裡轉悠了兩圈,了解完周圍的環境地形後,走進了主屋。

土色的地,古舊的橫梁大柱,灶頭連著一個通排大炕,幾乎占了整個屋子的二分之一的位置,炕上鋪著一床藍白格子的床單,三床棉花被子平鋪在炕頭上,一張四角方桌旁擺了兩張八仙椅,角落裡放著一個小巧的櫥櫃,櫥櫃上是一個小巧的黑白電視機。

莊薇蹲到灶台前捅了捅內裡被燒的火紅的灶口,灶頭上升起裊裊的煙霧,飄著饅頭飯菜的香氣。

「飯都給(nan)們(地方土話)做好了,他二叔(袁媛的爸爸)說就你們三個小姑娘住,俺就提前收拾了一下西屋,平常不怎麼住人,這被褥都是新棉花翻的,可暖和著來……」一個裹著綠色頭巾的大娘黝黑粗燥的臉上掛著暖如冬陽的笑容,一臉和善動作麻利的往炕上指了指,繼續道:

「屋裡有些冷,可炕頭是熱乎的,他二叔也真是的,把三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領到這裡來遭罪……」一邊說著,一邊利落的轉身出去不知道忙活什麼去了。

「袁媛,你幹了什麼事,讓你爸這麼懲罰你啊?順帶著連我們也跟著倒霉。」杜曉菲見大娘走遠了,這才湊到袁媛的跟前,質問道。

「就……」袁媛看了莊薇一眼,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吱吱唔唔了半天,才說出了這次被發配『邊疆』的真正原因。

二中的高幹子弟偏多,湊在一起有了互相攀比的腐敗風氣,今天這個名牌,明天那個進口貨,袁媛抵抗不了環境大流,終於同流合污了,並將這歪風邪氣愈演愈烈的時候,袁爸怒了,清廉的袁爸一邊念叨著粒粒皆辛苦,一邊把袁媛扔到這偏遠的山區,讓她自省,一向一起行動的三人組便集體來到了這個偏遠的村落。

「輕了。」莊薇做了最後總結,伸手掀開灶頭上的鍋蓋,幾個白胖的饅頭在黑黃的竹箅子上,鍋裡燉著一條成年人半隻手臂大小的鯉魚,一時間香氣四溢,整個屋子都是魚香味。

莊薇用大鐵勺裝了滿滿的三碗,端起其中的一碗,掰了一塊饅頭,往炕頭的矮桌邊一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袁媛跟杜曉菲面面相覷,不到五分鐘就被莊薇的吃相和魚的香氣引誘,乖乖的抱著碗,啃起了饅頭。

晚上睡覺的時候,三人挨在一起,莊薇靠窗,袁媛靠墻,杜曉菲睡在兩人的中間,半夜的時候,莊薇被杜曉菲搖醒了。

「薇薇,陪我去噓噓吧?我一個人不敢!」

「唔?哦。」莊薇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的應了,坐起身披上衣服,拿著手電筒就陪著杜曉菲去了院子裡的廁所。

院子很黑,雪已經停了,近處遠處銀裝一片,莊薇拖著棉鞋幫杜曉菲當路燈,萬籟俱寂的黑夜,杜曉菲噓噓的聲音格外清晰,一直解決了幾分鐘,才算完成了人生大事,莊薇被冷風一吹早就沒了睡意,仰著脖子看天上的繁星點點,密密麻麻的布滿整個天際,空氣中混合著淡淡的泥土和甘草的味道,清新又自然。

「啊!莊薇,有蛇有蛇咬我屁股啊!救命啊……」杜曉菲突然打破了黑夜的沉靜,扯著嗓子喊的樹上的積雪撲嗖嗖的落了莊薇滿身。

莊薇條件反射般的衝進茅房,看著杜曉菲抱頭蹲在茅房的一角,一根倒下的玉米梗正戳在她的腳邊,跟杜曉菲暴露在外的雪白PP形成了極度鮮明的對比。

睡得本就不怎麼踏實的袁媛衣服也沒套,拖著鞋衣衫不整的奔了出來,看到莊薇拿著手電筒站在茅房門口,嘴角抽搐的樣子,忙問道:

「怎麼了怎麼了?」

莊薇沒搭理一臉倉惶的袁媛,只是踢了踢杜曉菲腳邊的玉米梗,「蛇這個時候忙著冬眠都來不及,怎麼有空來偷襲你的P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