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期末考結束,寒假如期而至。
莊薇下火車時,Y市正在飄著鵝毛大雪,天空有些陰霾,卻絲毫不會影響莊薇回家的好心情。由於是周一,她並沒有刻意通知莊爸莊媽來車站接她,背著背囊,一身軍裝大衣的她在人頭攢動的火車站台上特別扎眼。
莊薇是最後一個走出站台的旅客,慢慢呼吸著家鄉的味道,不自覺的,露出一抹笑意。
走出火車站,莊薇直接上了一輛直達她家的公交車,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小區門口。莊薇背著背包爬上六樓,以往氣喘吁吁的情況沒再發生,她呼吸平穩的從衣兜裡掏出家裡的鑰匙,本來有些急切的心情漸漸平復,像是電影的慢動作,慢慢的將鑰匙插,進房門。
打開門的瞬間,一股暖流迎面撲來,伴隨著家的味道,讓莊薇的眼圈一下子有了泛紅的跡象,放下背囊,莊薇脫了軍裝大衣,在家裡來回走了好幾圈,摸著家中的桌子椅子還有放在茶几上的幾株君子蘭,最後坐到自己房間的書桌旁。一切都是她離家時的樣子,一塵不染的台式電腦和紅色薔薇花的床單。
莊薇會心一笑,轉身就去打開衣櫃,本來想找幾件換洗的衣服把軍裝換下,可在打開衣櫥的那一瞬間,莊薇本來已經平復的情緒再度波動起來,衣櫃的最外面放著兩排嶄新的衣服,是莊薇不在家時,莊媽特意給她買的,從夏天到冬天,衣服裙子外套,只要是莊媽覺得好看流行的,都會幫她買回家來,儘管這段時間莊薇都不在她身邊。
輕嘆一聲,從最上面拿了一件玫紅色的羊毛衫和牛仔褲,簡單的衝完澡,莊薇特意把頭髮吹乾,穿著莊媽為她準備的衣服,帶上鑰匙和錢包,去菜場買菜。
大半年沒有燒過菜的莊薇,切菜的動作略有些生疏,沒過一會兒就漸漸熟練起來,用了不到40分鐘做好四菜一湯,然後趕緊收拾好廚房,將煤氣和水電檢查一遍後,匆匆忙忙的套了衣服,前往莊媽單位的班車必停站點接莊媽下班。
整五點三十分,莊薇老遠就看到那輛她見過無數次的班車,很輕易的就找到了站在門邊等待下車的莊媽,帶著一隻淺色的針織帽子,同色系的圍巾,包的像只粽子,見莊媽跟同事阿姨打了聲招呼後,順著打開的車門下了車。
母女間,似乎真的存在心靈相通的感覺,在莊薇默默的感傷愣神時,莊媽突然若有所覺得轉頭看向莊薇所站的位置,先是一愣,然後轉身走了兩步,又猛然停下回頭,「薇薇?」莊媽突然拔高的音調,嚇了周圍的行人一大跳。
「媽媽。」莊薇一臉嚴肅的對莊媽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笑了,「我回來了。」
半晌,預期的感動沒有發生,莊媽三步並作兩步湊近莊薇,一巴掌拍上她的腦門,「個死孩子,回來怎麼不說啊?偷偷摸摸的?也不讓我跟你爸爸去接你,累不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變了這麼多?是不是很苦?」說著說著,莊媽的眼圈開始泛紅,抓著莊薇的手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我就是怕你們忙,還得請假來接我,火車站下來一部車就能到家了,沒事的。」莊薇攬住莊媽消瘦的肩膀,輕聲解釋。
「回來就好,累麼?」莊媽低頭看著莊薇手上的薄繭,沉默了許久,「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黑了好多,頭髮也長了,形狀都沒了,明天去剪……學校裡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兒?是不是高高大大又黑又壯?」
「……」
莊媽,您確定您所描述的是軍校男生,而不是黑猩猩?
***
因為莊薇的突然襲擊,本來有應酬的莊爸特意推掉飯局,匆匆忙忙趕回家,回到家的時候,手裡還拎著幾隻莊薇最喜歡吃的螃蟹。
看到端端正正坐在餐椅上跟莊媽講話的莊薇,莊爸的心情多少有些複雜,人家都說,父親對女兒的愛是一種內斂的溺愛,這種情況更能很好的套用在莊爸的身上,雖然很期待女兒能夠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可在看到莊薇的那一剎那,他又忍不住心口開始翻騰。
多少汗水和痛苦才能換來這身只有軍人才能散髮出的特殊氣息?曾經當過兵的莊爸不敢往深處想,趕緊把手裡的螃蟹遞給莊媽,讓她馬上去做,「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爸爸可以去車站接你的。」
「沒事,你們都上班,我自己又不是不認識回家的路。」莊薇輕笑 ,手中卻沒閒著,幫莊爸沏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莊爸看著莊薇的笑臉,會心的坐到桌前,端起莊薇泡的熱茶,慢慢品茗。
這頓晚飯,莊薇簡單的描述了軍校的生活情況,報喜不報憂的挑了一些開心的事情講了些;例如,王曉琪的嬰幼兒病毒性皰疹,集合時王曉琪誤把別的隊的拉練隊長當成偷襲者,一腳將其中一位踹飛到墻上的烏龍事件,或是訓練中暴走的王曉琪把學長捆成肉粽的『英雄事跡』。
三口就這半年所發生的各種事情交換了意見和建議,莊薇這才知道,莊爸最近在忙著提升正局的事情,十幾年兢兢業業的工作,終於要開花結果了。
半夜,莊薇躺在香軟的席夢思床上,翻來覆去怎麼睡也睡不著,睡了半年的硬板床,突然換成席夢思,多少有些不習慣,索性起來下床打開電腦開始上網。
隔壁莊爸莊媽關著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同樣也睡不著。
「老莊,你看薇薇手上的……是老繭吧?」莊媽刻意把聲音壓的很低,像是含在嗓子眼中的哽咽。
「嗯,那應該是沙包類力量訓練留下的。」莊爸想起年輕的時候,在部隊裡的種種,一時間有些感慨。
「那孩子,報喜不報憂了吧?怕咱們擔心,就挑些好聽的說,還不知道究竟吃了多少苦?你說,女孩子當兵,真的好麼?」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還沒後悔,你這是操的哪門子的心?」
「女孩子不都應該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偶爾跟三兩好友一起逛逛街,喝喝果汁聊聊天,討論一些漂亮女孩兒該討論的問題麼?可你看薇薇,進了軍校就像監獄一樣,不能吃不能穿,還滿手都是老繭,這是平常女孩兒該經歷的事麼?」
「她又不是進野戰或特種部隊,平時休假的時候,也可以穿的漂亮點跟好友一起去逛街聊天的。」莊爸的表情有些無奈,尤其是莊媽鑽牛角尖的時候。
「唉,我只是……心疼而已。」莊媽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道:
「你說她以後會被分配到哪去?能不能回家來?還是在成都軍區?或是北京軍區?」
「這得看情況,很有可能是分配回地方的,等她快畢業的時候,我去找老王談談。」莊爸想了想,認真的分析道,為莊薇的將來做打算。
「嗯。」莊媽想到未來,總算鬆了一口氣,「明天你再去買點海鮮,她愛吃的,我去趟超市買些排骨,她都快瘦成一把骨頭了,你看她的腰啊!我覺得我兩隻手一握,都能整個圈過她的腰了。」莊媽開始絮叨明天的計劃,說著又開始抱怨了。
「……」莊爸無語,乾脆假裝睡著了。
***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剛亮,莊爸突然聽到房間外有些動靜,看了身邊的莊媽一眼,輕手輕腳的起身開門,往莊薇的房間看了一眼,見她的門居然是敞開的,走近一看,豆腐塊狀的被子整整齊齊的擺在她的床頭,已經不見了莊薇的蹤影。莊爸抬頭看向墻上的掛鐘,六點十分,是軍隊正常拉練的時間,走到莊薇的床前坐下,莊爸粗糙的大手輕輕的撫上標準的無可挑剔的豆腐塊,脣邊蕩起一抹難得的笑意。
莊薇沒有在雪地裡跑步爬山的經歷,進度有些緩慢,呼吸依舊平穩,就在她家小區的旁邊,有一座臨湖而起的小山,山林海拔不高,正常人一小時左右都能到達山頂,莊薇穿著一套黑色運動套裝,外套一件黑色羽絨背心,站在山頂的涼亭中俯視Y市的風景,在一片朦朧之中,她依稀可以看到不遠處煙霧繚繞的大海,凜冽的寒風刮在她的臉上,莊薇的鼻端充斥著一股乾草、泥土混合著雪的味道,從衣兜裡掏出那隻用了很久的BB機,裡面還保存著范濤的留言和信息,一切都仿佛昨天一樣歷歷在目,卻早已物是人非。
莊薇跑步回來,順便買了些油條當早餐,時間剛好七點半。
三人吃完早餐,莊媽叮囑了幾句,又從抽屜裡掏出一台手機遞給莊薇,說是為了方便聯繫。然後匆匆忙忙的跟莊爸去上班了。
莊薇簡單的把家收拾一下,衝了個澡,隨手從衣櫃裡拿出一套便服,揣著錢包就出門去上次袁媛她們帶她去的那家理髮店,剪完頭髮,還不到十一點鐘,莊薇步行回家,簡單的解決完午飯,打開電腦開始上網。過了幾天規律的生活,莊薇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記錄,終於毀在發小袁媛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