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畫面很熟悉,莊薇甚至還記得去年冬天,他站在她家小區門口,一身黑色風衣,隨手將手裡抽了一半的煙,屈指彈到垃圾桶邊的瀟灑。而一年後的今天,同樣的黑色風衣,同樣抽了半截的煙,卻沒了那時的心境。
莊薇主動走到康涵洛的面前,仰頭對上他低垂的視線。
康涵洛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對莊薇展眉輕笑,「累不累?我早說要幫你訂機票的,可你堅持要坐火車……」
康涵洛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莊薇看著他的眼神,讓他無所遁形。
「知道我為什麼接受你麼?」莊薇空出一隻手,拍了拍肩膀上的積雪,「因為我喜歡你那股為達目的,堅持不懈的執著。還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這裡皺皺的……」莊薇指了指嘴角,「知道頻臨死亡時的感覺麼?」莊薇接著說,「跟那個比起來,那點破事,根本微不足道。」
「我想記住的,只是你曾經的執著和笑起來的樣子,不要給我提供厭惡你的藉口,我也不想袁媛夾在你我中間為難,畢竟你是她男人最好的兄弟。」
莊薇說完,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康涵洛一把抓住胳膊,「我可以做到……對一個女人表示好感,轉過身還可以跟不同的女人上床。因為這就是我近三十年的生活。我不懂愛,也從來沒有愛過,就連剛開始對你的感覺,也僅僅只是新奇,然後過渡到喜歡,因為你這種類型的女人,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康涵洛忽然笑了起來,眼底浸滿柔情,「你很淡定,就算在女廁所遇到調戲你的『色狼』。我對你的第一印象很深刻,知道你在G大讀書,也沒有太過驚訝,因為你身上沉澱出一種難以言語的氣質,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沉淪。我很喜歡你穿軍裝的樣子,昂首闊步,一身正氣……」康涵洛突然停了下來,再也無法繼續下去,捶車窗受傷的那隻綁著繃帶的手,被他緊緊的攥住,血水染紅了繃帶。
沉默許久,康涵洛鬆開抓住莊薇胳膊的手,看著一身軍裝的她,沒有絲毫遲疑,昂首闊步的走遠,直到完全消失在大雪紛飛的街頭。
康涵洛到現在才明白,從他默許別的女人爬上他床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莊薇,永遠的失去了……這個唯一讓他感受到絲絲心痛的女人。
***
莊薇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輾轉兩部公交車去了莊媽的工作單位。
莊媽正和她的小徒弟在辦公室裡討論最近的天氣和年貨的采辦,聽到有規律的敲門聲,莊媽不以為意的隨口說了一聲,「請進!」然後繼續跟徒弟說:
「我們家薇薇要放假回來了,我前幾天剛給她買了一件……薇薇?!」莊媽眼角的余光瞄到了門口的綠軍裝,還未看清來人的樣子,就條件反射的張口喚道。
趕忙轉頭,看到站在門口的人真的是莊薇時,莊媽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笑罵道:
「臭丫頭,怎麼又不跟我們說,下這麼大的雪,應該讓你爸爸去接你。怎麼沒直接回家?累不累?好像長高了點,也變黑了……」莊媽像機關槍一樣突突了半天,直到莊薇放下背包,脫了軍裝大衣,端端正正的坐在莊媽座位旁邊的凳子上,莊媽才停止了喋喋不休,眼圈卻有了泛紅的跡象。
莊媽的徒弟看到此情此景,趕緊拎著水壺躲了出去,把辦公室讓給母女兩人。
「你是不是受過傷?怎麼回事?身上是不是還有其他傷?讓我看看。」莊媽看著莊薇額頭靠近眉峰的地方,那裡的眉毛稍微缺了一點,如果不是仔細觀察,壓根就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卻還是沒有逃過莊媽的法眼。
莊薇趕緊伸手阻止莊媽想要脫她衣服的魔手,誰知剛剛還眼圈泛紅的莊媽,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嘩嘩的往外流。
「好好好,我脫給你看,給你看還不行麼?」莊薇滿頭黑線,覺得莊媽的脾氣越來越向三歲孩子靠攏了。
莊媽搖頭,抓著莊薇的手,慢慢用指腹蹭著她虎口處的老繭,多少個個日日夜夜,多少的汗水才能換來這麼厚實的老繭,莊媽沒有問出口,因為她深知自己女兒的脾性,擦掉臉上的眼淚,莊媽趕緊把她喝水的杯子遞給莊薇,「餓不餓?要不先吃個蘋果,一會兒媽媽去食堂打點好吃的給你吃,或者咱娘倆直接去下館子?我先給你爸爸打個電話。」
莊薇坐在旁邊,看著莊媽一臉喜悅的囑咐電話另一頭的莊爸晚上要買的東西,都是她平時愛吃的。莊薇輕笑,眼中溢滿溫情,脣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
寒假過年期間,莊薇成了『御用花瓶』,在莊媽充滿希冀的眼神中,自覺的每兩天換一套莊媽特意為她準備的衣服。初九,袁媛她們開著車來接莊薇的時候,她正好換到了第9套。
袁媛開著車,老遠就看到莊薇穿著雙排扣的黑色風衣,斜靠在小區門口的大樹邊,風吹起她柔軟的短發,說不出的瀟灑倜儻。
「喲,小樣,什麼時候學會裝酷了?」袁媛老遠就把車窗打開,吹了聲口哨,吆喝道。
莊薇離開大樹,走下台階,正好趕上袁媛的車停在她的面前,「鞋跟太高,站著有點累。」
袁媛和杜曉菲的視線齊齊移向莊薇的腳,六七分的高跟鞋,讓莊薇小腿的線條看起來更加性感了。兩人都知道莊家媽媽的癖好,所以對莊薇的這身行頭沒有表現的太過驚訝。
莊薇開門上了車,跟杜曉菲坐在後排,袁媛充當司機,三個女人按照往年的習俗去了廟會,一直逛到下午出來,袁媛開車帶著兩人來到一家看起來挺有情調的咖啡館休息順便喝咖啡。
「晚上,我們去國貿的旋轉餐廳吃飯吧。順便帶男朋友給你們看看。」杜曉菲喝了一口咖啡,突然扔下一枚重磅炸彈。
「男朋友?怎麼都沒聽說你交了男朋友?幹什麼的?多大?長什麼樣?」袁媛很震驚,第一次從杜曉菲的嘴裡聽到『男朋友』三個字。
杜曉菲笑的很神秘,「晚上你們就知道了。」
***
杜曉菲的男友,看起來有些吊兒郎當,不高大也不威猛,笑起來的樣子甚至還有點壞壞的,可莊薇還是在剛一照面時,就『聞』到了他身上異常熟悉的氣息。
被杜曉菲封藏到現在的男友,居然是個職業軍人。
莊薇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男軍人的媳婦叫軍嫂,那女軍人的老公,應該叫什麼?
「軍屬?」杜曉菲回答。
「那應該算是統稱吧。」杜曉菲的男友表達他的看法。
「軍公?軍哥?」袁媛絞盡腦汁,挨個試驗,決定哪個叫著順口就用哪個。
「……」
***
寒假依舊短暫,莊薇回到學校的第二天早晨,走去食堂的路上,正好趕上大一生被教官們訓的找不到北的慘狀。
想到今天半夜,他們或許還有一次長達五或十公里的負重越野,王曉琪嘴裡咬著陳峰媽媽特意給她做的肉乾,甚至還特意放慢了腳步,一副幸災樂禍看熱鬧的表情,結果……
「那個誰誰……你,過來給學弟學妹們示範一下擒拿動作。」站在新生隊伍旁的教官,對著王曉琪的方向高聲招呼道。
「我?!」王曉琪咬肉乾的動作微微一頓,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左右兩邊,剛剛還並排跟她站在一起的莊薇和蘇怡,卻哪裡還有她們的蹤影?
「……」王曉琪又悲劇了。
莊薇的軍校生活依舊充實且枯燥,身為大二的她們,在大一生和高年級生中,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莊薇入黨了並加入了學生會,課餘時間,經常會被某某教員抓去示範格鬥動作或是槍械拆解,然後……在風和日麗的某一天早上,她居然收到了一個學弟的『情書』,從此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王曉琪看著莊薇內務櫃裡成打的『情書』,忍不住嘲她是少男殺手。莊薇懶得回應,如果王曉琪看了那些所謂『情書』大概就不會這麼說了,因為『情書』的內容,壓根就無關風月,倒更像是技術咨詢,比如……擒拿技擊的動作要領或訣竅,PSG1的射擊感受,野外拓展注意的事項等諸如此類的問題,順便表達一下對莊薇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之情……
所以,在收到那封沒有任何署名和郵戳的信時,莊薇只是隨手放到了內務櫃,準備晚自習回來再看。結果,卻因為自習時被教官找去談論『B、C兩大軍區海陸空聯合軍演』的事而把那封信完全忘到了腦後。
「聯合軍演?那個……不是地方部隊的事麼?從什麼時候開始,軍校生也要參與了?」
「嗯,就從今年開始,怎麼樣?是不是很開心?如果在軍演中表現突出,說不定你畢業直接就能掛到上尉軍銜了。」
「……」
「從升大四、大三的學生裡,抽調了大概一個營的人數,女生麼,就你跟王曉琪、蘇怡還另外挑了其他幾個成績比較優秀的,勉強算個候補,到『戰場』跑跑腿,見見世面。」李雯麗端著茶杯,簡述了一下軍演的情況。
「候補?跑腿?見世面?」
「怎麼?你不願意。」
莊薇覺得這句話都快成李雯麗的口頭禪了,趕緊搖頭表示不敢有任何疑議。李雯麗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說明了時間地點人物以後,隨手一揮,就把莊薇給打發了。
回到宿舍,莊薇給王曉琪她們轉達了軍演的事情,王曉琪一蹦兩個高,一副興奮的無以復加的狀態,接下來的整整兩天都沒有好好睡覺,弄得莊薇和蘇怡也跟著連續失眠了兩天,頂著黑眼圈蔫了吧唧的樣子,差點被風紀誤以為是化了妝,而抓去關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