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市坐落南部,是國內經濟效益的前驅,現已發展為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國際化城市,所以吸引著大批想在商界闖出名堂的人前赴後繼,然而近年來能夠掀起風暴效應的企業,唯獨上市數日仍呈走高趨勢的光象通訊,它的新任董事長宋迢,也是禾遠集團前首席執行官……
合上雜誌,放回書架上,便利商店的玻璃窗裡,長髮輕揚的身影一晃而過。
趙嫤打開冰櫃,拿了瓶礦泉水結賬。
扭開瓶蓋,拉起行李箱的桿,走出便利店的自動門,她緩緩停下腳步,一隻流浪狗離她僅僅兩步遠,與她對望,手心全是冰霧化掉的水。
趙嫤向來對小動物沒有什麼興趣,更辨認不出它是什麼品種,而且它髒得不可思議,就像剛從煤堆裡鑽出來,她避之不及的拖著行李箱疾步往旁邊走去,但那隻狗就跟在她身後。
雖然現在是秋天,她卻只多披了件針織薄衫,裡面穿著無袖的小黑裙,及膝的裙襬下是光潔纖細的小腿,因此害怕它蹭上來,就一直向後注意著它的動向,每當它發現趙嫤回過頭,立刻就擺出一副搖尾乞憐的模樣。
蹙著眉瞧了它一會兒,她感覺糟心的嘖了聲,重新走進便利商店,行李箱的軲轆在地上滾過,再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兩根火腿腸。
她別好裙襬在路邊蹲下,咬開火腿腸的包裝,遞到它的嘴巴下面,它動著鼻子嗅了嗅,一邊抬眼瞄著她,一邊舔了幾下就開咬。
趙嫤托起腮幫子,歪著腦袋看它,「」
當然知道它不會回答,於是,她興起隨口給說了一個,「brownie」
趁它吃的正歡,她便站起身來藉機離開,誰料,那隻狗叼著沒啃完的火腿腸就追了上來。見此情景,趙嫤愣住,它停下,搖著尾巴,她驚慌道,「不會吧?想讓我養你?」
說完嚇得她自己搖了搖頭,馬上拖起行李箱就走,它在後面緊跟不捨,拉開了有半米的距離。
走來斑馬線前的時機剛剛好,那端的綠燈亮起,周圍的人群匆匆往前奔赴,她卻停住腳步,轉身喊道,「不要再跟著我了!」
憑著導航地圖,花了半小時,才找到一家寵物生活館。
護理師把它洗乾淨了一瞧,原來是只金毛串串,做了全身檢查,並無外傷只是流浪了一段時間有點皮膚病,擦藥就能好,言下之意就是需要她用心照料了。
趙嫤挑了一條紅色的牽引繩,套在它的脖子上,又揉了揉它的臉,「以後你就是我的啦。」
它閉了下黑亮的眼睛,低頭舔了舔她的手。
一隻鵲鴝落在大樟樹上,樹旁是一棟三層獨立花園住宅,坡屋頂上立著壁爐煙囪,鵝軟石的牆體,清脆的門鈴聲響起,驚走了樹梢上的鵲鴝。
陳叔步履穩健的前來開門,見到門外的人,他著實愣了一下。
趁著他愣的時間,趙嫤直接把牽引繩塞到他手裡,順便對他笑了笑,提起行李箱往裡一推,大大方方的走了進去。兩邊的旋轉樓梯,樓梯口左側擺著一架黑色的鋼琴,正對著閉窗的露台,整個空間啞光而低調,高跟鞋輕敲地磚,她像個觀光客,環視著四周。
已經路過一間客廳,她又往後退了回來,只因看見那人坐在長桌的一端,他頭髮整理的乾淨,穿著白襯衫,最上面的扣子解開著,袖口摺疊在小臂上,連褶皺的弧度彷彿都是那麼柔和。
半閉的窗簾,讓光線溫而淡,他低頭翻閱著什麼,眼睫垂落著,留下最明顯的鼻樑和眉骨。這間客廳鋪了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是無聲的,他很投入,還沒有發現進來的人。
直到對面拉開椅子的動靜,才使他抬眸望去,她的笑貌映入眼底,尤其是一雙清澈的眼眸,彷彿能窺得她不笑時似愁非憂的神態,換了誰都會被牽引心魂,他卻沒有任何神情的變化,好整以暇的等待她突然到來的解釋。
「我是來旅遊的。」
「這麼不巧,路上錢包丟了。」
「在這兒我是舉目無親的,實在不知道該投靠誰,要是你不能收留我,那就借我一點錢吧,我可以隨便找個賓館,湊合幾晚。」
她很會拿捏自己的表情,剛剛還是笑意明媚,轉眼變成輕輕蹙眉,微斂的目光幽切,又是清亮的坦坦蕩蕩,他從開始就看穿她打的什麼主意,也不拆穿,只是挑動眉角,聽她還能編出什麼理由來。
這時,陳叔牽著brownie進來了。
宋迢的視線移向他們,即刻擰起了眉,臉色稍沉。
看見他這般表情,趙嫤把它抱了起來,說道,「它跟我一樣很可憐,被主人無情的拋棄。」
她話裡有話,他怎麼可能聽不出來,然而,到底是誰拋棄誰,她整理清楚了嗎。
對上那沉靜的眼神,趙嫤莫名心生怯意的向後靠了靠,下一秒,他就收回目光,對陳叔說道,「二樓的客房收拾出來。」
這句話說完,在她差點彎起嘴角的時候,宋迢又轉向她,問道,「你準備住多久?」
趙嫤不滿的微抬下巴,「我還沒住下呢,你就想著送客?」
他倒是直白,「不請自來,算什麼客?」
「不是客就是女主人,你自己選。」她稍挑了眉,目光裡透著狡黠。
宋迢終究是沒有再說話,也當她不存在一般,低下眼眸繼續翻閱著文件,紙張掀過一頁的聲音,放大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於是,之前還沉浸在他果然是不忍心讓她「流落街頭」,儘管他知道那是她編的藉口,而沾沾自喜的趙嫤,滿載的自信瞬間就癟了下去。
因為她發現這一切,彷彿是在嘲笑著她,你看,他讓你留下來,足以證明你對他不會造成任何的影響。
走進這間客房,趙嫤把拴著brownie的繩隨手放開,再把自己拋向床面,大床背靠淺灰的牆,與浴室的隔斷牆上,嵌著立體的裝飾,遠看是花瓣,近看是燒焦的紙塑。
忽然瞥見敞開的門外有人走過,趙嫤喊住了他,撿起地上甩來甩去的繩子,拖著brownie到了他面前,「陳叔,能幫我把它安排好嗎?」
他接過牽引繩,有些為難的問著,「您確定要養著它?」
「不可以嗎?」
「也不是,只是先生不喜歡家裡養寵物。」
「為什麼?」她脫口而出的問道。
其實陳叔也不太清楚原因,遲疑了下,「大概覺得會煩吧。」
不過,既然是趙嫤堅持要養的,想來是沒關係,便問道,「它需要一些日常用品,由我去採辦,還是您自己挑選?」
就見她合十掌心,目光懇切的拜託,他隨即點頭道,「好的,我知道了。」
話音剛落,樓下傳來關門的聲響。
趙嫤登時撲向欄杆,探出了快有半個身子,往下張望著緊閉的大門,嘴裡訝異道,「他走了?」
與之相比,陳叔淡定的回道,「應該是。」
「去哪兒?」趙嫤回過頭來,狐疑微眯眼,「不是躲著我吧?」
「才接手新公司不久,的確是有些忙。」
她輕輕頷首,若有所思的喃喃,「還不如說是躲著我呢,起碼有點存在感。」
陳叔作出沒聽清的反應。
趙嫤搖了搖頭,又皺起眉問道,「週末也這麼忙,他有時間休息嗎?」
「他晚上幾點睡覺?」不給陳叔回答的機會,她很是懷疑的補上了句,「他睡覺嗎?」
「先生每天休息三到五個小時,經常是三個小時。」陳叔如實說道。
「最近都是這樣?」如此高負荷的工作,身體怎麼撐得住,而且他好像有胃病來著……
他搖了頭,趙嫤稍微安下了心,沒曾想,他接著說道,「已經兩年多了。」
她怔了片刻,把所有的話嚥了回去。作為一個很會逃避的人,遇到這樣的情況,當然就不再對她離開的這兩年感到好奇了。
一分一秒的時間,在大廳擺放的落地鐘裡無聲的消逝。
趙嫤抱著肩膀坐在飄窗上,望著園裡模樣猙獰的樹枝,回過神來,眼前不再暮色低垂,早已是夜晚的燈火霓虹,遠方成畫。
從窗檯上下來,捏著胳膊活動了幾下,腳邊的brownie突然支起身子,警惕地看向大門,她隨之望去。
陳叔打開了玄關的燈,從旁邊迎了過去,熟練地接過宋迢脫下的外套,頎長的身軀仍舊挺直,他是瘦削了許多,快趕上用單薄來形容了。他抬起胳膊,解開袖扣的時候,視線瞥向走來的人,只一眼,草草落下。
於是,趙嫤停止了往前的動作,沒再挪步,而是隔著遠遠的問了句,「你晚上吃了嗎?」
宋迢稍有一頓,猶豫的時間,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雙眸子透著股清幽的寒意,直直的望著他,顏色像玫瑰枯萎的唇,冷冷的開合,「我是沒資格管你。」
說完,扭頭就走上樓梯,那隻金毛甩著尾巴跟上她。
聽見宋迢低低的嘆了聲,一旁的陳叔深感無奈,先生比往常回來的要早了,想必是家裡有了牽掛,可是怎麼就演變成了這樣。
總要有人先服軟。
所以洗完澡的趙嫤特意將香水噴在頸間,穿了件絲質的吊帶睡裙,站在書房的門外,撥了撥肩上的長髮,露出優美的鎖骨和肩線,抬起手來敲了敲門。
連幾秒都等不得,她推了門進來,最先入眼是的牆,一半置物櫃一半尼斯木,一張寬大的書桌。
來不及找尋他在哪兒,身後就傳來他低醇的聲音,「有事嗎?」
趙嫤急急轉過頭來,「我是看你還沒休息,就來提醒一下……」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捧著一本書逕自走向書桌,擱下書,拖近椅子坐下。
趙嫤的脾氣上來,三兩步上前,直接移臀坐在了他的書桌上,從他手裡抽出書本,啪的一聲迅速合上,纖纖手指按住了封面的書名,「從我進門到現在,你就對我說了三句話。」
宋迢抬起頭來,與她對視,表情包括語氣都頗為平靜的說著,「如果你沒有別的事了,可以出去嗎?」
「四句。」
「想讓我出去可以呀。」趙嫤囂張又無理的瞧著他,「你對我說夠五句話,我就出去。」
宋迢乾脆放棄那本被她「佔有」的書,取來文件夾翻開,看樣子沒有吭聲的打算。
「你要是不說……」她從桌上下去,睡裙的料子隨她而動,像只白色的蝴蝶,旋身躺進灰色的沙發倚上,擺直兩條細長白皙的腿,「那我就在這兒等著,你什麼時候說了,我什麼時候走。」
他不為所動的低垂著眼眸,而趙嫤專注的打量他,彷彿能聽見敲擊鍵盤和鋼筆尖觸及紙張的聲音。
掩著嘴打了個哈欠,忽地看見,那櫃上擺放著出自幽夢影的那幅書法,她有些恍惚的一下下闔著眼皮,倒向沙發裡,側躺著凝視它。
無知無覺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桌上的手機震了起來,宋迢欲將其拿起,卻又看向那邊的沙發,她似乎是睡著了。
沒有遲疑的選擇了掛斷電話,他走了過去,暖黃的燈光下,她安靜的熟睡,纖長順帖的眼睫,長髮纏繞著呼吸時,胸腔和肩頭起伏的輪廓。
宋迢將她抱了起來,走進了她的房間,把人放在床上,拉起被子輕柔地蓋過她的身子。
正要離開的時候,床上躺著的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你不是說過捨不得跟我冷戰嗎?」她的聲音像夜風拍奪海岸邊上的一撮星火,寄予一些希望。
宋迢轉過身來,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另一隻手覆上她的手背,僅僅是為了牽制她,他脫出了自己手腕的那一刻,就鬆開了她的手。
「睡吧。」他說。
這就是第五句話。
她的手垂落在床上,他關了最後的一盞壁燈,帶上了門,房間頓時一片漆黑,像是吹滅了那僅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