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王玦你終於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看著那人全身沒有半點好肉,渾身是血的倒在自己腳下,何媗禁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此時何媗原本穿著的白衣全已被染成了血色,她發出如鬼魅一般尖厲的笑聲,竟如地獄來的惡鬼一般。
笑到幾近聲嘶力竭時,何媗轉而大聲哭喊道:「是我無能,用盡這條殘命也沒殺了所有仇人,如有來生,我定讓他們血債血償。」
她且哭且笑,竟狀若瘋癲。
聽著呼喝了「保護大人,捉拿犯婦」的官兵的呼喊聲越來越近,何媗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了,她苦笑著喃喃低語道:「我真是不甘心啊……我當初怎的就能信了他們,若不是我輕信王氏,旭兒怎麼能那麼容易被他們害死,若不是我……」
何媗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逐漸渙散,漸漸的何媗一個人沉浸在如浮影般在她眼前閃過的往事裡。一會兒是她父母親的喪禮,一會兒是她撲在弟弟屍體上哭,一會兒是她被逼著退婚,一會兒是她被哄騙著嫁給王玦。
最後是王玦和何媛在將她毀容沉河前,洋洋得意的在她面前講著他們那群賊人在她父母死後,如何謀害了她弟弟奪取爵位,如何設計壞了她名聲,如何奪取她的姻緣,如何誘騙她嫁給王玦這個狠心狼君,如何謀取了她的嫁妝,又是如何誣陷她與別人通奸的場景。
何媗睜大了眼睛,全身遏制不住的發抖,眼淚不知何時流了下來,流過何媗被毀的丑陋不堪的臉,落在滿是碎肉與鮮血的地上。
「我怎的就不能全殺了他們呢?」何媗赤紅著雙眼,用著顫抖著的聲音說。
想著仇人們如今還在享受著榮華富貴。而她僥幸逃生後,雖四處尋找機會報仇,但以一己之力也只能拼死殺了王玦一人,未能將仇人一一血刃。
何媗心中恨意大盛,真恨不得把已經死在腳下的王玦再救活一次,讓她再剮了王玦一遭。
她恨那群歹人喪盡天良,怎能對稚童幼女下了狠手,但更恨自己以往為何那樣無能懦弱愚蠢,輕心奸人。
今生之恨,今生之怨郁結在何媗的胸口,直迫的她吐了一口黑血。
「如果能重活一生便好了,我必不會讓他們得逞。」何媗擦了擦嘴角的血絲。
門外腳步紛雜,官差已到,只差破門而入了。
「看來是要枉費郭旻一片心意了。我終究還是放不下這仇怨……」
何媗苦笑一聲,擦了擦手中的匕首,在官差闖進屋子的時候,用力把匕首扎向自己的胸口。因跟隨在郭旻身邊多年,何媗熟知醫理,這一刀扎進胸口,極狠極准,必然是死定了。
如此,她也不必再落入這些人手裡被欺辱虐殺,受那個扒皮萬剮之刑了。
官差們闖進門後,又被屋內的恐怖景象嚇的退了出來。他們都是見慣了血腥的,卻也被滿屋子血水與被何媗剮的七零八落的殘屍惡心的蹲在門邊吐個沒完。
何媗已經氣息全無,雙目圓睜死在屋子裡。
便是生剮了王玦那人,仍舊未平其恨。
若是再重活一生……
大歷國的人也許不會對建安十二年十一月初八這個普通的日子留有印象。
可何媗卻是怎麼都無法忘記這個日子,以及那場突然降臨的大雪的。那場雪,似乎是為了著急掩蓋這世間的罪惡一樣匆忙而至,不過瞬間便仿佛為大歷國都臨京厚厚的喪衣。
何媗的弟弟何培旭就是在這天遇害,屍體還在多日之後才在京郊的雪地裡發現。發現時,屍身已被野狗啃的殘缺不全。
他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而已,這群人竟然下的了這樣的狠手。
何媗依門而立,雙手緊握成拳,風雪打在她的身上,讓她禁不住有些發抖。
如果不是還有著一世,不是何媛與王玦認定何媗再無翻身之日,她怎麼會在他們口中得知真相。她又怎麼能想象有人竟然敢在國都臨京,在天子腳下假借劫匪之命殺害定國侯府的大少爺。
「現在這風雪太大了,姑娘快進來避一避吧,何慶他們定會把大少爺接回來的。」一個圓臉蛾眉的丫頭拿了斗篷披在何媗身上。
「芸兒,這風雪不是我想避,便能避得開的。」何媗看了那丫頭一眼,仍舊立在這風雪中。
自何媗醒來後發現自己竟然重生在十一歲那年,還來不及為這等奇遇做出反應,這場大雪便突然而至,讓何媗想起這日子來,於是連忙吩咐了幾個記憶中帶了功夫的較為忠心的家奴趕去書院去接弟弟。
只希望能來得及改變這一切。
被喚作芸兒的丫頭看勸不了何媗,也陪她一同站在風雪中。
何媗見芸兒立在自己身旁,心想,芸兒這丫頭還是這樣的癡傻。上一世若非她寧可拼了一條性命,也要在王玦與何媛手裡救了自己,自己怕是連王玦都殺不成,早就沉屍池底了。
那麼這一世,自己一定要將身邊的這些人護在身後。
何媗緊盯著這已經漸漸停歇了的白雪,咬了咬牙。
「姑娘……姑娘……大少爺……」
被何媗派去門口等消息的丫頭慌慌張張的從門外跑了進來。
何媗見這丫頭如此驚慌,心想,難道還是晚了一步?莫非重生一生也逃不過這命數麼?
頓時腳下一軟。
芸兒連忙伸手扶住了何媗,寬慰道:「姑娘莫急……」
何媗打起精神,厲聲道:「把話說清楚了,大少爺到底怎麼樣了?」
可那丫頭十分不經事,哆哆嗦嗦的還是說不清楚話。
何媗忍不住在心中罵自己,何媗啊,何媗,怪不得上一世你落的那番田地,你且看看你手下這些不堪用的人,你究竟是如何教導的?
待何媗還要詢問的時候,何慶等人已經從院門外跑了進來。何慶跑在最前面,渾身是血,身上背著已經昏迷過去的何培旭。何培旭身上有著血跡,臉色蒼白,看的何媗呼吸一窒,一瞬間連動都不能動。
何慶入了院子把何培旭交到已經迎過來的趙媽媽手裡後,只說了一聲:「我們遇了劫匪,大少爺受了一處刀傷。」,便力竭一樣的倒在地上。
何媗即刻緩過神來,渾身顫抖著,厲聲吩咐道:「快把大少爺送到屋內。春燕去請劉太醫。芸兒將准備好的藥物拿過來。秋茗安頓好何慶他們,請陳府醫為他們看傷。」
當初何媗剮殺王玦的時候手都未曾抖上一抖,如今便只是看了何培旭身上染了血,便抖的無法遏制。
她怕啊,她怕極了,她怕哪怕多活了一世,仍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生弟弟殞命於此。
院中的眾人早被這場面嚇傻了,也顧不得猜疑以往何媗那有異於往常的乾脆果斷從何而來,紛紛得了命令各自去辦了,難得的沒有多少混亂。
早在派何慶等人去接何培旭的時候,何媗便找了個借口留住了給何老夫人把平安脈的劉太醫,請他在離何媗園子較近的客房候著。另外找了近日在家休沐的陳府醫前來,並且准備全了治傷的藥物。何媗經過一世,知道劉太醫雖然傳言性子古怪,但確實是醫德高超之人,必不會聯合了他人害了自己弟弟。
雖然何媗也熟知醫理,可她也清楚她如今不過是養在深閨的十一歲少女。若是何培旭受了傷,哪裡會只由著她診治弟弟。不提前籌謀,先找了個有威信的大夫,只怕最後何培旭還是要讓這些賊人尋了借口,落入他們請的虎狼醫生手中。
吩咐完眾人,何媗即刻轉身進屋,身邊只留著趙媽媽和芸兒兩個人。
待趙媽媽把何培旭放躺在床上後,何媗便連忙查看了一下何培旭腹部的傷口,又抖著手把了把他的脈。
何媗發現何培旭腹部的傷口雖然看的駭人,但只是傷了皮肉,其實並未傷及內髒,現在的昏迷也只是受了驚嚇。何媗心中略安定了些,身上也不再發抖了,而後才平穩的下針為何培旭止血。
郭旻是一代神醫,何媗前一世在郭旻身上雖只學得了七八成,卻也比太醫院的許多太醫強上許多。
何媗施針完畢,又親自為何培旭脫掉血衣,清洗傷口,才略微放下心。何媗這裡沒有縫合傷口專用的針線,這能等劉太醫來後再縫合傷口。
芸兒和趙媽媽在旁邊看著何媗如此老練,不過片刻便做完了這些事,心中雖很疑惑。但因她們心裡實在也擔憂著何培旭的安危,且都是做奴才的,也沒個權利多問上一句。只等著何媗收手後,為她遞上濕毛巾。
何媗擦乾淨手,便坐到何培旭的床邊,小心翼翼的握了握了何培旭因為失血還有些冰冷的手,仿佛怕一用力,便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何培旭便從自己手中消散了一樣。
隔了一世,何媗終於又見到了自己的這個弟弟。
「姐姐一定護你周全,那些害了咱們的人,我必然不讓他們好過。」何媗哽咽著用了極低的旁人聽不到的聲音說道。
只一會兒功夫,春燕就返了回來,撩開棉布簾子,慌亂的引著一個乾瘦的中年人繞過屏風走進內室,道:「姑娘,劉太醫到了……」
何媗連忙擦了一下眼睛,對劉太醫施了一禮:「那便勞煩劉太醫了。」
劉太醫原本被何媗找借口留在府中,心裡有些怨氣。但後聽聞侯府大少爺竟然遇到劫匪被刺傷,怨氣已經被嚇的消了一大半,如今何媗身處如此迫切狀況下還對他舉止有禮,怨氣也就全消了。即刻坐了下來,為何培旭把脈,然後又查看了一下傷口,道:「只是些皮外傷,並且之前傷口處理的很及時,待我把傷口縫合,再開個方子罷。」
說著劉太醫打量了一下屋內的人,暗想定國侯府被封爵也不過才三年左右,怎麼竟然連丫頭婆子都教導懂得了基本的醫術。也因著何媗年紀小,劉太醫一時並未想到是她做的。
何媗心中早就有明白何培旭的傷情不重,聽了劉太醫的話後心裡更加踏實了。也挪出心思打聽了一下陳慶等人傷情。
這時,突然聽得一婦人高聲悲呼:「快讓我看看我那苦命的侄兒,這可讓我怎麼對得起那死去的大伯和嫂子啊……」
何媗聽到這一呼聲,仿佛利刃穿心,前世過往又湧上心頭,只想著拿起刀子沖出門去,直接捅死了那面慈心狠的婦人。
直到站在何媗身邊的芸兒看到她神情有異,輕喚了聲:「姑娘,可是累著了。」
何媗才猛然驚覺,她現在身在何時何處。現如今她已經不再是前世那個被毀容折辱的棄婦,她仍舊是侯門嫡女,雖群狼環伺,但她有弟弟相伴,還有著前世的記憶和閱歷。她不必再像前世那樣以命搏命。而這一次,死的絕不僅是王玦一人。
於是何媗強忍住恨意。
好,我何媗現在就在這裡等著,等著你,等著你們一個個的如何再過來害我?
想到這裡,何媗囑咐了芸兒在內室守著何培旭,便快步走出屋子,便見到兩個衣著華貴的夫人扶著個滿頭銀發的老夫人,領著丫頭、婆子哭的淒淒慘慘的走過來。何媗看著老夫人左邊那個哭嚎仿佛是死了親生兒子一般的夫人,心中冷笑,王氏,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會演上一出什麼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