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夫人聽後,看了神情緊張的吳氏,問道:「你三嬸子有什麼事?」
何媗皺了眉說道:「其實先頭孫女兒與外人說的話並不是實情。那個無賴拿來詞句,並不是趙媽媽丟失的,乃是三嬸子身邊的丫頭憐香來要的。因我不愛作詞作畫的,聽到這事兒,也煩的很。就讓趙媽媽胡亂抄了一份詞句給她。誰料這東西竟然到了前傅夫人的手上。而後那傅夫人又找了個潑皮,讓他拿著那東西來誣賴我,壞我們何府名聲。」
「當真如此?」何老夫人咬牙說道。
吳氏抖索著說不出話來,站於她身後的憐香也嚇的晃了晃身形,幾欲昏倒。
只站在一邊的趙媽媽說道:「真是如此,是老奴寫完後,讓院中的白芷交給憐香的。」
何安謙沉聲問道:「二侄女先頭於外面是一套說辭,於這裡又是一套說辭。到底於二侄女那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自是這裡的是真了,侄女兒當時一見那潑皮拿來的幾句詞句,就知道我們府上有人參合進這件事裡。但於大庭廣眾之下,總不能去拿我們府上內賊啊,侄女兒情急之下只好扯了幾句謊。侄女兒只是想著,便是府中有人與旁的人合謀陷害於我,傳揚出去,都只說是何府內亂,還不定扯出什麼話來。就是為了何府的臉面,我也不得不忍下不說。只是侄女兒怕若有人起了歪心思,往後會擾的何府不安寧,如此才將這事兒說於祖母與叔叔嬸嬸聽。」何媗回道。
何老夫人歎了一口氣,說道:「媗兒做的對,若真是咱們自家出事,也該由我們自己處置。確實不應張揚出去,讓外人都知道了。」
隨後,何老夫人掃了吳氏一眼,說道:「你還說媗兒不顧及何家臉面,說她魯莽。她的心思可比你細多了,為何府著想多了,且知道分個裡外不同。你且說說,你的丫頭憐香如何同這件事兒有上了牽扯,她好端端的去與媗兒那邊要什麼詩詞。」
吳氏顫抖了幾下嘴唇,說不出話來。
何安謙皺了眉,說道:「母親問弟妹此事,如何能問的出來?她素來不大管事,哪裡能知道這些丫頭的事兒。若要問,也該先從憐香問起。」
「我當真是糊塗了,憐香,你來說。」何老夫人說道。
憐香哆哆嗦嗦的看了何安謙一眼,又看了吳氏一眼,跪在了何老夫人面前。
「你為何去要拿詞句,想做什麼鬼?」何老夫人問道。
「奴,奴婢……」
憐香抬頭看了何安謙一眼,見何安謙亦看了她,忙倒吸了一口涼氣,小聲說道:「奴婢想要學字,所以要了二姑娘的字回去臨。」
「這可話怎聽得甚為古怪,你老實說。」何老夫人原想說,媗兒的字也不甚好看,要她的臨有何用。可待看了在她身邊賣乖的何媗一眼,何老夫人就臨時改了話。
何安靠在椅子上,未瞇了眼睛說道:「憐香你要說得仔細些,清楚些。不然不僅你,你的全家都不會得以保全了。」
吳氏此時也略醒過神,顫聲說道:「此事不關於你一人,憐香你可得說清楚了。不然拖累你家裡面的人,大家就都不好了。」
憐香垂了頭,許久才抬了起來,說道:「老夫人奴婢招了,奴婢就是被傅夫人買通了做下的這事。如今傅夫人既已被抓住了,奴婢也別無他話,只求……」
憐香咬了咬牙,說道:「只求夫人和二老爺看在往日奴婢還算忠心的情面上,不要怪責到奴婢家裡的人。」
吳氏聽得這話,才松了一口氣,哭了出來:「你可把我給害苦了。」
何媗只皺了皺眉,心想若是這些人出了事,就只把忠心的丫頭奴僕踢出去頂罪,往後如何還會有人認真為他們做事。他們以為只是傷了一個,卻不知是寒了一群人。
「好個大膽的丫頭,竟然敢做下這樣的事,來禍害我們何家。」何老夫人亦指著憐香罵道。
何媗也做出吃驚之狀:「當真是你?只傅夫人與那傅府的管事如何沒說出你來?」
何安謙冷笑道:「估計著是侄女兒與那傅家結下仇怨,傅家還想留著這個丫頭借機報復吧。」
何媗先是露出一抹冷笑,而後拉著何老夫人的衣袖委屈的說道:「祖母,莫非當真是孫女兒的錯?孫女兒是不是該由著那傅家誣陷,為了名節與何府的名聲碰壁而死,就結不下這仇了。孫女兒當真該當場碰死,也生不出這麼多是非了。」
說著,何媗委屈的幾欲又哭了出來。
「又說這些嚇人的話做什麼。便是結仇,也是那傅家先挑起仇怨的,與你沒有相干。」
何老夫人為何媗擦了擦眼淚,心疼的說道:「可憐見兒的,今天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哭了多少場了。」
隨後,何老夫人對了何安謙說道:「媗兒做事尚知道內外有別,便是知道有個我們家的人做了惡,也沒把丑事漏於人前。你何故先怨了家裡人,不去怪那真正做惡的傅家。難道媗兒便任由傅家欺負,才不算結怨麼?」
何安謙連忙起身說道:「是兒子一時情急,說錯了話了。只是兒子實在未曾料到,何家竟然有別家安下的人。」
「我也未料到啊。」何老夫人歎了一口氣說道。
接著,何老夫人對了憐香厲聲問道:「你且說說,你如何與那傅家勾結在一處的?」
憐香既已認罪,就不再答話。
何老夫人再問:「你是如何將那詞句傳遞出去的?經過了什麼人?」
憐香仍不答話。
待何老夫人又問了幾遍,憐香只悶聲不吭。何媗雖有幾樣逼供的手段,卻也礙著何老夫人在這裡,不好亮出來,只怕那狠辣嚇壞了她。何媗就也忍了下來,只做一個往日雖驕縱的很,今日卻受了莫大委屈的小輩,等著何老夫人問些軟綿綿摸不到重點的話,來為她做主。也未有在傅府那時的厲害勁兒了。
那憐香被問了幾句,仍一聲不吭。
何老夫人見也問不出個什麼,卻也無法,只得歎了一口氣。
何媗見狀,看了白術一眼,白術慢慢的退出了屋子。
一切落入何安謙眼中,何安謙心想,何媗想必還有其他招數,覺得此事當速戰速決。便說道:「憐香這人實不可忍,且關押起來,再來問罪。母親也已累了……」
何媗皺眉說道:「這丫頭既然為傅家做事,就未必只有她一個。若她還有別的同黨,潛在府內,可如何是好?」
何老夫人此時也打起了些精神,說道:「內賊確實是無法留的,只如何去查處呢?」
何媗認真的想了片刻,笑著對何老夫人說道:「孫女兒想這丫頭和傅府往來,總是會有些信件。便是沒有信,也有些物件兒,沒准兒能從這處查出來什麼。」
「那好,且去查查憐香住的地方。」何老夫人說道。
此事,自然由得何老夫人信賴的郭媽媽去做。
過了好一會兒,郭媽媽才返了回來,進屋先撇了一眼何姝。而後走到了何老夫人面前,說道:「老奴搜到了這個。」
說著,拿了一摞子紙遞於何老夫人面前。
何老夫人瞇著眼睛看了一眼,說道:「前頭才說詞句,這時又拿來這些細碎的東西。我眼睛不好,媗兒你給我讀一下,看是個什麼,我好審那丫頭。」
何媗翻看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涼氣,站起來說道:「這怎麼可能?」
何老夫人連忙問道:「怎麼回事?快念啊。」
那些正是何姝與傅博往來的書信,待何媗含淚將那這對癡男怨女的纏綿之話,念上一段,後站起來哭道:「何姝,難不成,與憐香同謀害我的就是你麼?難不成你與傅博私相授受,憐香為你傳信。你想取我代之,入那傅府麼?」
原本何姝尚沉浸在自己的自怨自艾中,如今聽得此話,就也抬了頭想要辯解,卻無從可辨。看那何老夫人又怒視了她,何姝連忙慌張跪了下來,說道:「我,我沒有……」
而後,何姝看向何安謙,求道:「二叔,那書信我是好好放好的,並沒有在憐香那裡,定是有人誣賴我。」
何安謙聽得此話,合了合眼睛。心想,何姝與何媗一般的年紀,怎就她生的這般蠢,若是知道現在這番下場,還不若直接把她送給六皇子,由著她去死去活。好歹能攏住了六皇子一時的心意。
吳氏連忙張口阻止何姝,說道:「姝兒,你不要亂說話,這哪裡是你的信件。又沒驗過筆跡,怎不知和你媗姐姐一般是被人陷害的。」
「夠了,當真欺負我糊塗麼?」
何老夫人掃了一眼何姝與吳氏後,拉著何媗坐下,為何媗擦了擦眼淚。
過了許久,何老夫人歎了一口,說道:「我大約明白了怎麼回事,媗兒確實是受了委屈了,只許多事是難得糊塗。媗兒,且先回去吧,祖母處置了這事兒。」
何媗聽得「難得糊塗」這幾字,就知何老夫人是想糊塗辦了這事兒,把這事掩蓋過去。便說道:「祖母,這事關媗兒,媗兒怎能……」
何老夫人說道:「現在錯處都在傅家,又何必再鬧出些事,讓外人再回頭看我們何府的笑話。」
何媗心中透涼,在何老夫人心中,她許是重過一些人,但還是重不過何府的名聲。
何媗含淚點了點頭,說道:「何媗一切聽祖母的。」
何老夫人摸了摸何媗的臉,說道:「這才是好孩子。」
何媗點了點頭,便起身走了。待才走出門外,便聽何安謙於屋內說:「母親所說的真是正理,這事兒卻不可大鬧開……」
然後,還有何老夫人的幾聲怒斥。
何媗只當事不關己,只往前走著。趙媽媽等人跟在何媗身後,而後春燕也趕了過來,先是問道:「姑娘,那些東西可起到了作用?我一去到三姑娘那裡,就有人為我指了地方。便是連閒雲也使了眼色……」
何媗搖了搖頭,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
她自傅府回來的一路就想著,如何能借這件事發作到何姝與吳氏身上。而後一進府就先讓小九找了春燕,讓春燕去何姝那裡把她與傅博往來信件拿出來,偷放在憐香那裡。何姝的院子早就有許多人歸了何媗這邊,春燕做這事並不困難。待何媗去了何老夫人那裡,說出了吳氏的丫頭憐香討要詞句的事。何媗心知何老夫人審問不出個什麼,只對她提議去搜憐香的住處。
果然事成。
那憐香是吳氏的丫頭,何姝又與傅博私傳情信,且信又放在憐香處。一個丫頭,吳氏可以裝作不知,推到丫頭身上,那她的女兒呢?
吳氏如何再抵賴的了?到時,吳氏必然會被休棄,何姝也會送到家廟吧。
可一切都毀在一句「難得糊塗」上。此話一出,必是不會嚴懲了。
何媗到底是錯估了何老夫人對她的心思。
許在何老夫人心裡,這個家只不傳出什麼惡名聲,不散就是好的。哪怕攏著的這個泥潭子都已發臭了,卻也不願把髒水放出去。
何媗笑了笑,看那何安庸迎面急匆匆的走過來,何媗笑著行了一禮,說道:「三叔怎麼這般匆忙?」
何安庸擦了擦汗,說道:「聽說你姝妹妹挨你祖母訓斥了,我去看看。怎樣她沒犯什麼大過錯吧?」
「應該是無妨的,祖母素來心軟,怎會重罰姝妹妹。」何媗笑著回道。
何安庸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說著,何安庸就往何老夫人那邊走。何媗回過頭,靜靜的看了何安庸的背景。她素日聽說何姝多少有些看不起何安庸,何安庸又為了何姝的態度,有些厭棄她。
結果出了事,何安庸卻也還是記掛著何姝的。
何媗心想,若是自己父母親在,便是如吳氏何安庸那般。一個去謀算他人,一個碌碌無為。
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