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何媗雖得了褚時序的話,但心中也不是十分安穩。
她仍在彷徨著,心想若是有一日她不在了,被哪個人給整治死了。
何培旭空掛個爵位之命,守著這筆巨財,他該如何?
想到此處,何媗便又想著若是讓何培旭上了戰場,傷了死了,那又該如何?
如此兩處為難的心思,直把何媗磨得數日吃不下飯。
若有事還好,若無事之時,當真是慌得不知該如何解開這心頭上的愁來。
而自劉翼與柳涵離了京城,返到邊疆去。
似乎也將何培旭的心神帶了一半去,每日裡聽著哪家男兒在那邊疆立了什麼功,只抿嘴不語。
至何老夫人去了滿一年,邊疆的戰事越發吃緊,朝廷廣納兵將。
許多世家裡的的庶子或不得寵的子孫,沒得多少文才走得了科舉一路,又想拼得一番事業的,都借此從了軍。
何媗這幾日越發的心緒不寧,待看了何培旭多次對她欲言又止,便料想何培旭也是動了心思的。何媗卻無法去戳破了何培旭的心思,只想讓何培旭不敢對自己說了這事,就此將這事越了過去。
可待何培旭當真遲遲未將這事提了出來,何媗又覺得何培旭被自己養的怯懦了些,未免又自責了許多。
如此,越發兩難了。
等朝廷新招的將士欲發往邊疆,何媗的煩憂才少了一些,只余下些自責。
只這日,就是新招的將士發往邊疆的前一日。
何媗才與褚時序分別後回了府,就見何培旭在門口,猶猶豫豫的身披鎧甲正欲上了馬走。
他一邊騎著馬,一邊回頭看著何府,似有不捨之情。
何媗見狀,心如鼓跳,大聲問道問道:「這是做什麼?」
何培旭這時見了何媗也是一愣,只抿緊了嘴,也不說話。
何媗又厲聲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身上鎧甲從何而來。」
何培旭皺了皺眉,最後答道:「姐姐,我已從了這批軍了,明日便去往北疆。」
何媗深吸一口氣,努力得不與何培旭發怒,而後只冷聲說道:「把大門關上,不許大少爺出去。」
說罷,何媗便甩了袖子,去了何府內。那些奴僕沒個人敢讓何培旭走,何培旭不忍捨了尚生著氣的何媗離去,只得下了馬,又退回府內。
「姐……」何培旭與何媗伸手喚道。
只是何媗走的極快,似把怒氣都洩到了這處。最後帶了何培旭了自己的院子,何媗瞇著眼睛,說道:「你隨我進來。」
未待何培旭如何答話,何媗轉頭先去了去了屋內。
何培旭站在當場,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隨著何媗去了。
何媗命人把門關上後,才拍桌問道:「你就打算這麼瞞著我去了,是不是?」
「我已留書。」
何培旭垂頭說道:「我知道姐姐定然不允,而我是必要去從軍。若直接對了姐姐說,姐姐必然生氣。」
「你既知我不允,為何這樣做。我知你早有從軍的志向,難不成就只為了這志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那邊疆不是只有烈酒豪情,亦有凶險萬千,你怎能這樣魯莽。」
何媗氣得顫聲說道。
何培旭說道:「我知道那邊疆是如何凶險,我從軍也不是為了一己之好,也不是一時莽撞。」
「那為了什麼,留在侯府有何不好?你若去那地方出了什麼事,我該如何?」
何媗想及前世何培旭死時,屍骨不全的模樣,一邊哭著,一邊說道:「我該如何?」
何培旭看著何媗在他面前掉淚,忍了忍,最後還是跟著落下淚來,哭道:「那姐姐如果出事,我該怎麼辦?母親去時,我是應過母親,要照顧姐姐的。但姐姐被以祈福之名被送去了水月庵,後又有和親之事,我卻絲毫做不得任何事來保護了姐姐,期間該也有許多事我不知道。終歸是因著我沒能力保護了姐姐,若我有劉府之勢,褚時序之能,姐姐何必那般辛苦,做如男兒一般的事,受那些波折風險。」
「這些又有什麼?」
而後何媗突然想到了褚時序先頭與自己提過這事,抿緊著嘴唇看著何培旭,問道:「這些可是褚時序對你說的?」
何培旭抬頭看著何媗,搖了搖頭,說道:「他並沒有對我說這些,只是……」
說至此,何培旭的眉頭皺了更緊了,擦了一把眼淚,說道:「姐姐也該知道褚時序是怎樣的人,姐姐與褚時序定親之後,我也尋人查過他。可卻查不到什麼說法,只是一味的贊譽。若沒有姐姐先前的話,我當真只以為這人只是難得的才俊。只既已得了姐姐先頭的話,越發覺得這般人不知藏著什麼心思。我家有什麼,不過隨人可取的錢財,與一個侯爵的虛名。」
「將來他依著我家的錢財成事,若要再上前一步,未免不需更大的權勢。到時若他用聯姻的法子,頭一個該設計的便是背景淺薄的姐姐。」何培旭說道。
何媗情急之下說道:「他並不會這樣,你不必擔心。」
何培旭皺眉問道:「姐姐怎知他不會?怎信他不會?」
聽後,何媗啞然,她著實也說不出信了褚時序的借口。這天下男人有幾個深情之人?便是褚時序於少年時,為了所謂的少年情思做些蠢事,但待他成年了,或年頭久了,怎能保證了當年所謂的情,在他心中是不可棄的。
何培旭垂了頭,說道:「我們何家世代從武,從戰場得了兵權更加便利一些。且若要……」
說道此,何培旭對想象中的將來種種混亂,仍有了一些畏懼,說道:「將來無論想要做了什麼事,所用的不過錢財與兵權。我若能在這處上經營出來,那便是將來如何變化,旁人也許顧忌著我們一些。不是任誰想除就除得的,誰若有害我們的心思……」
說至此,何培旭突然笑了。
何媗看那笑容竟有幾分像了褚時序,一時頗有些心境,只聽了何培旭說道:「我們也有能力先行下手除了,便是褚時序也一樣。」
許久,何媗啞然說道:「我只盼著你有個安穩人生。」
何培旭看著何媗流著淚笑道:「姐姐,我們這般人家,在這混亂朝堂之內,原就是在懸崖邊上。除非成了掌控別人性命的人,那得幾分安穩?難道就單靠了那褚時序?我是不願的,我要有自己的能力去護了姐姐。不願在往後,於旁人說我的安穩是用姐姐換來的。這著實讓我十分厭棄的……」
何媗雙手緊握成拳,只皺眉想,何培旭究竟是從何處從何時琢磨出這些事的。
若何媗糊塗上幾分,可以強逼著何培旭棄了這想法,把何培旭關了起來。或用自己的性命去逼著何培旭留在家中,讓他只做了個紈褲公子,過了幾年娶妻生子也就罷了。
偏何媗清楚的很,被何培旭說出幾分心底的念頭,也無法去駁斥了他。
何培旭看何媗這般,便說道:「我既是看過了姐姐,與姐姐說過才走。也讓我心安了許多,我會顧好自己的。只是戰場多變,若是萬一。姐姐也不須太過悲傷,姐姐之命不是為了我,該為自己而活。明天我們便要集合離京,許三四年內都無法回京,我這時還要去了營地,就此於姐姐拜別了。」
說完,何培旭擦了擦淚,轉身出屋。
何媗看著何培旭的背影,泣不成聲。
那些何府奴僕未得何媗的話,也不敢放了何培旭出去。
何培旭用了方才哭紅的眼睛掃了那些奴僕丫頭一眼,說道:「這何府難道我的話不作數麼?如今我要出府誰敢攔我?」
那些丫頭婆子也未敢說話,只看著何媗。
何媗的嘴唇被咬得幾欲出血,最後顫聲說道:「讓那個狠心人走了吧。」
此一句話說得何培旭的眼淚幾乎又落了下來,只是於眾人面前咬牙忍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後出了何府。何媗看著何培旭越走越遠,還未待何培旭出府,她則先被淚蒙得看不見何培旭的背影。
自何培旭走後,何媗只一人獨坐在屋內,憑什麼人都不見。
便是春燕芸兒也進不得屋去,何媗就一個人在屋內獨坐至天亮。那芸兒實在憂心的很,陪著何媗在外面也守了一夜。至快天明,倒是小九咬牙先進去了,跪了說道:「我知姑娘心中難過,只姑娘先頭那‘狠心人’一句,說得實在太過重了,這讓少爺如何能安心隨軍去了邊疆。」
說著小九裝著膽子去拉了一下呆愣的何媗,只摸的何媗雙手冰冷,小九先是嚇了一跳。而後小九把何媗的手捧著,由她的雙手捧著暖了,小九含淚說道:「姑娘不若再去看了少爺一眼,讓少爺不必在戰場上掛心了這邊,姑娘往後也不會為了這事後悔。」
何媗這才轉動了一下眼睛,看了小九一眼,許久,啞聲說道:「且為我備些紙筆吧,我若見到他,必不捨得讓他走的,不若去了一個信兒去。」
只是待紙墨筆硯備齊拿了過來,何媗卻是拿了許久的筆卻不知道該寫什麼。
最後只抬頭看了前些日子為了郭旻之妻制藥備下的藥材,何媗揀出了一味來,挑了個荷包放在裡面,著人送去給了何培旭。
何培旭這邊已要出發,為了先頭與何媗鬧得不開,正怏怏不樂。
待接過那經過一番周折才遞了進來的荷包,卻不識得那荷包中的藥。
何培旭就連忙去尋了隨軍的大夫,大夫一看便笑了,說道:「這是味女兒藥,是當歸。」
當歸,當歸……
何培旭頓知何媗的意思,只捏緊了荷包。而後咬了牙,翻身上馬。
就此何培旭便離了臨京,去了那荒蕪的邊疆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