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令朋強壯的身體是怎麼來的,石曉紅有探究過起因。其實剛上大學那會兒,武令朋是高瘦高瘦,有點兒駝背的樣子,不久之後就因為身高的原因被叫去打籃球。但他打得實在是爛,班級球隊視之如雞肋。後來球隊那個敬業的隊長就每天帶著他們幾個人跑步,做引體向上,練腹肌,特別指示武令朋要加強體能訓練。幾年下來,分班了好幾次,其他人早就或者不打籃球,或者發福,只有武令朋一個人每天深夜掛著毛巾去操場跑幾十圈,做引體向上,仰臥起坐,肌肉也就日漸發達,形成了如今這種走在路上都會嚇到小孩的樣子。
據石曉紅口供,武令朋長得其實不難看,只可惜他帶著一副特土氣的橢圓眼鏡,鬍子茂密且時常不剃乾淨,頭髮總是亂七八糟,一夏天就一條大褲衩一件破T恤,一冬天就一破棉襖,一和女生說話就口吃,加之有這麼個一聽就知道在集體中地位不高的諢號,以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與身材反差極大的孬種性格,他一般都只有當集體吉祥物的份兒,與桃色事件完全絕緣。
而且,武令朋的生活單調至石曉紅同學看不過眼的地步。大學的時候,就是固定的上課、下課、吃飯、自習、運動,到了臨床就把上課換成實習,到了研究生階段就把上課換成做實驗。平常不看美劇,不看日劇,不看韓劇,不看電影,不看A片,不看小說,不玩遊戲,不逛街,不泡妞,不抽煙,不喝酒,就是念書。但是由於他反應較為遲鈍,通常是大課的內容聽了好幾遍聽不懂,非要下課把書翻爛了才能理解。值得慶倖的是,他一旦記住了,就很難忘記,只是可惜要記住課本對他來說也很困難。
一直以「大智若愚,大巧若拙」這樣的眼光看待武令朋的石曉紅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試圖考察一下自己的理解是否有誤,於是下了幾個A片約他同看,結果武令朋看了一段就坐立難安,憋紅了臉說:「不帶這麼欺負女孩兒的。」就離開了現場。純情程度之嚴重,令石曉紅目瞪口呆。有一次終於忍不住問他:「你平常怎麼解決的?」他還愣是聽不懂。直到問了:「你手淫不?」武令朋搖頭說:「不健康。」那時石曉紅才確定,自己原來的認定完全是自作多情,與其用那麼好聽的詞來形容他,不如直接用傻字方便。
於是,在多年之後,孬傻黴的組合,也就成了武令朋特徵性的形容。
一個具有如上性格特徵的人,對於已經成為習慣的事,是不會輕易更改的。所以在讀了研究生之後,除非雷暴,他依然每天深夜出沒在操場上,跑上幾十圈,再在器械上運動半小時。
三月中旬的時候,晚上十點半去操場鍛煉的武令朋遇見了杜明明。最早是在飛奔的時候發現一個跑道上緩慢移動的人影,背影有些眼熟,在超過那個人影數次之後,聽見背後喊:「臨盆!」
武令朋停下,轉頭,就看見班花在後面,以龜速前進著,笑著向他招手。
「班長,你怎麼來跑步了?」武令朋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了一番。十點半這個時間,跑步的人也就固定的那麼四五個。
「我胖了!」班花抓起自己的腹部,「哪,你看。」
「還,還好吧?」黑暗中,武令朋對班花所謂的贅肉鑒定不能。
「肯定是身材變差了!」班花叫著。
「哦,那,那我先跑了啊。」班花的龜速讓武令朋走得很艱難。
「你不陪我跑嗎?」班花看著他。
武令朋撓了撓腦袋,有點兒困擾。
「去吧去吧,一會兒我在單杠那兒等你哦。」
武令朋結束他的幾十圈之後,已經十一點十五分了。到十一點左右,班花在單杠處等得不耐煩,沖他叫道:「你都跑幾十圈啦,還跑啊?」堅定地跑完最後一圈的武令朋擦著汗到了單杠旁,由於全身都是汗,他把上衣脫了,開始上單杠。
杜明明在一旁的攀爬架上象徵性地壓了幾次腿,一直盯著單杠上的武令朋。
「臨盆,你每天都練啊?」
「嗯。」
練過上臂和肩之後練腰腹,就在單杠上做仰臥起坐。杜明明走到單杠下,仰頭說:「我摸一下你腹肌好不好?」
武令朋停了一下,從單杠上下來,有些為難地說:「不好吧?」
「小氣!」
武令朋低下頭,說:「師師兄呢?」
班花不太高興地撇嘴:「我沒告訴他我來跑步。」
「這麼晚了,我,我送你回去吧。」
那天送班花回她宿舍時,她吵著要吃龜苓膏,於是武令朋和她去了校門口的店鋪買了龜苓膏,吃到一半時嫌不好吃,在路上又丟棄了。武令朋從沒正經和女生單獨呆那麼久,也不知說什麼,聽見的就是班花說些她們實驗室的事兒,到她宿舍樓下時,武令朋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被班花瞪了一眼。
「你好沒勁哦,臨盆,都不說話的。」班花在宿舍門口這麼抱怨著。
「我,我知道啊。」武令朋傻笑了一下,「大家都這麼說。」
杜明明盯了他半晌,好像歎口氣,又好像瀉了口氣似的,嘀咕了一句:「傻瓜。」
那之後武令朋又碰見了班花三四次,之後就沒在夜裡見到她了,武令朋認為是班花終於認清了腹部可以揪起來的那些東西的性質,喪失了跑步的動力所致,也沒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在三月中旬的某天,在武令朋身為絕緣體滿24年之後,他的好友石曉紅接到了杜明明的短信,問他要武令朋手機號。因為習慣于武令朋的絕緣狀態,石曉紅也沒什麼特殊反應,只覺得是人兒姑娘有正事兒要找他。而武令朋當時的狀態如下:
那天傍晚,許存道說要去老闆那兒彙報課題,武令朋復蘇了一支細胞;丁品經師兄離開細胞房的時候對武令朋說:「你最晚走,我不等你了,你打掃一下細胞房吧。我先走了。」
由於武令朋經常最晚離開細胞房,這個禮拜以來,丁品經師兄幾乎每天都讓他打掃。
在他勤勤懇懇地把事情做完了之後,許存道在離開實驗室前下來了一趟,發現他在洗拖把,問他:「你幹什麼呢?」
武令朋笑著說:「我打掃了一下細胞房。」
許存道說:「你上周才值過班吧?這周不是安排了丁品經值班嗎?」
武令朋說:「我,我最後走的。」
覺察師兄臉色不對,武令朋開始忐忑,忐忑過程中他師兄說:「下回他們叫你做你別做。」
武令朋又開始「對不起」的時候,許存道沒聽完他那無休止的道歉就走了。
把拖把架高在清潔室水槽的武令朋依然在忐忑於許存道與往常不一般的不佳面色,那時他手機響了。
他發現是班花的時候有點兒驚詫,接起電話聽到對方帶著哭腔的時候越發驚詫。
「臨盆。」班花的聲音裡哭腔極重。
「班班長,你怎麼了?」
「你現在有沒空?我想見你。」
沒反應過來這句話什麼意思的武令朋傻傻地說:「我在實驗室。」
「你出來吧,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有,有什麼事兒嗎?」
班花開始哭了,武令朋慌了神,說:「你、你在哪個門?我、我馬上就去。」
「我在西門。」
武令朋去到西門的時候,華燈初上,夜幕濃重,就好似任何一部會發生在夜裡的文藝片一樣的場景,班花站在西門附近天橋下,低著頭,擦著眼淚。見武令朋過來,紮進他懷裡嗚嗚地哭起來。
武令朋僵著身子,等班花哭了接近五分鐘,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打,打電話叫師兄過來。」
「你敢?」班花扯住他胸前的衣襟,抬頭淚眼怒瞪。
「那,那怎麼辦?」武令朋的手縮到自己身後,越發僵硬。
「陪我喝酒。」班花擦乾眼淚,跩出他縮到身後的手,武令朋的手攣縮成拳狀,班花拍了一下,他就是不鬆手。
杜明明惱怒了,丟下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武令朋站在原處問道:「班班長,你上哪兒去呀?」
「我去酒吧,去一夜情。你敢告訴許存道我當眾脫衣服。」
那之後,武令朋只好跟在班花身後。她開始在學校附近逛街,逛了一個多小時以後,進了一家酒吧。武令朋隨她進了那家酒吧,等她喝完酒,開始被人搭訕,然後武令朋就把她拖出了酒吧。
杜明明開始嘔吐,一邊吐一邊哭,引來了無數側目,武令朋只好背著她往學校方向走,走到一半她吵著要下來,武令朋放她下來,她就扶著牆,進入了掛著「某某賓館」招牌的門面。
等武令朋追進去的時候,她已經拿了身份證,開了間房。武令朋要拽她出來,她說:「我要哭,喊你非禮我了。」
杜明明跟著服務員進了房間,武令朋在門口徘徊,掏出手機,杜明明在房間裡看見了,在服務員面前作勢要脫衣服,嚇得武令朋把那服務員推出了房間。
然後杜明明就坐床邊發呆。武令朋站在門口,不敢把門關上。
「我今天說:你再這樣,我們分手吧。」班花毫無預兆地說,「他居然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談戀愛三四個月,我暗示了多少次,他居然每次都沒反應,今天我明示了,他竟然說:這種事,結婚以後做才好吧?長得那麼高大,居然是個沒種的。」
武令朋說:「師、師兄是珍惜你,才,才這樣的。」
「我把衣服都脫乾淨了!他看都不看的!有這麼羞辱人的嗎?」杜明明叫道。
武令朋悄悄把門關了。
杜明明於是又開始哭,說:「對我是挺好的,再晚都接我下班,不讓我掏一分錢,餓了給送飯,冷了給添衣,竟是個沒種的,奶奶的,老娘這麼作踐自己了,他竟然……」
哭著爬到衛生間,又開始吐,武令朋拍著她的背,心裡一陣酸一陣麻一陣疼一陣紮,卻不知道為什麼。
好容易吐完了,杜明明漱口,然後從鏡子裡看武令朋。
「臨盆,你是不是喜歡我?」
武令朋愣著沒說話。
杜明明轉過身,在武令朋阻止之前,飛快地脫了上衣,露出鼓脹的前胸,又解開胸罩。丟到一旁,然後抓起完全石化的武令朋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抬起頭問:「想要嗎?」
柔軟的,從來沒感覺過的觸感。
杜明明把手伸入武令朋的胸前,抬頭看著他,帶了點兒鼻音說:「你好壯呀。」
那只手一路往下,試圖解他皮帶的時候,被他抓住了。
本以為會被抱緊的杜明明在發現自己被推開的時候愣住了。
武令朋說:「師兄是個很好的人,班長,難得有對你這麼珍惜的男人,你自己應該好好把握。」
然後走到門邊,拉開門,說:「你休息吧,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