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拉薩貢嘎國際機場機場,外面溫度17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先不要站起或打開行李架……」
沈灃揉了揉太陽穴。5個多小時的飛行讓他有點累,尤其這過程裡還一直在憂心之後的事,導致他看著報表都忍不住皺眉頭。
窗外是壓得很低的藍天白雲,更遠處是皚皚雪山,這些沈灃都沒心情觀看。好不容易等到飛機停穩,他站起來準備往外走,目光卻落到前方的女人身上。
他對她有印象。
他上飛機時,她已經戴上眼罩蓋好毯子開始睡覺了,也許是提前吩咐過,空姐送餐都沒有打擾。頭等艙人少,她又是唯一的女性,就格外引人注目。
她把床幾乎放平了,睡到一半,咕噥著翻了個身,如瀑長發順著垂到地上。這樣下去要是有人經過搞不好會踩到,空姐小心翼翼走過去,兩只手把頭髮捧了起來,再收攏到她胸前。
畫面有點美妙,整個機艙的男人都沒做聲,默默看完了全程。
沈灃也在看,心裡卻想這還是他頭回見女人留這麼長的頭髮。那個女人頭髮也很長,但比起這位應該還是差了點。
兩人隔得不遠,整個飛行過程,他每次從電腦上抬起頭,總能瞥到她呼呼大睡的側影。
而現在,她就走在他前面。
女人穿著米色大衣裙,露出筆直纖細的小腿。她的步伐有點凌亂,也不知是沒睡醒,還是高原反應不舒服。
他靜靜跟著她,卻敏銳地發現她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他本能上前,一手扶住她左臂,另一只手按在右邊肩頭,止住了她摔倒的趨勢。原以為這樣就完了,誰知女人往後一退,無力地靠上他胸口。
長發拂上他的臉,有淡淡的馨香。
他沒有動,手很有分寸地放在原處,只低頭輕聲道:「小姐,你沒事吧?」
女人發出含糊的哼聲,仿佛有點痛苦。他被她頭髮弄得有些癢,神色卻凝重起來,看這架勢,難道真高反了?
「小姐,需要幫你找醫生……」
「嗎」字卡在喉嚨裡,她忽然抬起了頭,而他看著她的臉,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女人膚色白皙,戴著超大號墨鏡,幾乎遮住半張臉。鼻梁高挺,嘴唇略微發白,搭配小巧的下巴,看上去竟有些惹人憐惜。
她抬手揉了揉額頭,慢慢離開他臂彎。又過了幾秒鍾,大概是緩過來了,沖他慵懶一笑,「謝謝,我不需要醫生。」
空姐一直注意著他們,見狀問道:「您真的沒事嗎?我看您臉色不太好……」
她淡淡道:「我沒事。剛剛只是有點起床氣。」
說完,她繼續朝前走,沈灃站在原地,等反應過來追出去時,已經找不到她的身影。
貢嘎機場實在太小,熙熙攘攘全是旅客,他很快就到了大廳,往出口走時,目光仍下意識在四周搜索。直到耳邊響起男人的呼喊聲,隔老遠也能聽出裡面的焦灼,「沈先生!沈總!我們在這裡!」
往右邊一看,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接機口,其中一個手裡舉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他的名字。
是醫院派來接他的人。
回頭再看了大廳一眼,沈灃按按眼睛,那張剛才覺得很熟悉的面龐,此刻已經有些模糊。
「看錯了吧。」
他說完,大步朝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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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米外的行李提取處,孫廷雅也等到了自己的旅行箱。
剛才在飛機裡其實還好,出來了就開始不對勁。太陽穴隱隱作痛,胸口也有些悶,她慶幸出發前明智地穿了平底鞋,否則以這會兒的狀態,搞不好沒走出機場就得摔幾跤。
喬珊在接機口等她,她開了輛半舊的suv,上車後孫廷雅問:「你怎麼親自來了,家裡的事走得開嗎?」
喬珊說:「別人來我不放心。反正我們現在也只能等消息,那邊有爸媽守著,我離開幾個小時沒關系。」
她遞給她一個塑料袋,裡面裝了幾盒藥,又拿了瓶礦泉水給她,「紅景天和高原安,看說明書搭配著吃。要是還不舒服,我帶了氧氣瓶,別忍著。」
孫廷雅把藥吃了,但沒有吸氧,盯著她問:「你都沒跟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兒?」
喬珊歎口氣,開始給她說情況。
她的弟弟喬琮從醫科大畢業後,就在北京一家醫院工作,最近參與了一個慈善醫療項目,跟同事們一起來了西藏。本來是件挺好的事,工作之余還能回家看看,沒想到就在4天前,他在開車前往班戈縣的途中失蹤,至今下落未卜。
喬珊用頭撞方向盤,「我們家人都快崩潰了。那條路那麼長,一路荒無人煙的,找都不知道往那個方向找……」
孫廷雅攬住她肩膀,安撫地拍拍,「別著急,我們先去醫院。如果真有需要,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喬珊不知道孫廷雅能幫她想什麼辦法,事實上她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同意她過來。但兩年的相處經驗告訴她,孫廷雅不會做沒意義的事,她說要來幫她,就一定能幫到她。
心中略微安定了些,喬珊發動引擎往市區趕。孫廷雅擔心她的狀態,想要幫她開,卻被對方以「我狀態再怎麼樣也比你好」拒絕。
suv在公路上奔馳,孫廷雅坐在副駕駛座,將車窗放下一半。風把長發吹得凌亂飄飛,而她渾不在意,只瞇眼望著遠方。
白雲掩映下的雪山峭壁,低得仿佛伸手就能夠到的蔚藍天空,還有臨近成熟、金黃一片的青稞地。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五彩經幡,藏民的房子修得小巧精致,簷下門前都裝飾著繪畫,絢麗而華美。
這些景致都是之前在書上看過的,現在親眼目睹,還是有種步入了全新世界的奇妙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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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小時後,兩人驅車趕到醫院,剛出電梯喬珊就接到電話。
她站在電梯口,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麼?車子找到了!」
孫廷雅側頭看她,喬珊牙關緊咬,雙眼微微發紅,「……翻車?那人呢!人找到了嗎?」
不知那邊說了什麼,她猛地掛斷電話,大步朝前走去。
喬珊的父母都在休息室,她卻繞過那裡,徑直闖進另一個房間。
辦公桌後的中年男人正在打電話,見狀剛想斥責,看清來人是誰就沉默了。他想了想,站起來和顏悅色道:「喬小姐,您聽到消息了吧?別著急,既然車已經找到,再找喬醫生就容易了。」
喬珊紅著眼睛點點頭,「容易?失蹤已經4天了,現在才知道居然是翻了車!人還不見了!要是再拖下去,我擔心我弟弟就回不來了!」
中年男人眉頭緊皺,「您別這樣,我們醫院方面也很著急,不僅動用了警|方的關系,自己也派了很多人去找。不然這麼大的范圍,不可能這麼快就發現車……」
「找到車沒找到人有個屁用!」
喬珊怒不可遏,幾乎喪失理智,男人看著她,滿臉為難。
孫廷雅拍拍喬珊的肩,示意她退到旁邊,然後她走到辦公桌前,從手袋裡取出一張名片,含笑遞了過去。
「李主任是吧?你把這張名片交給紀先生,我想他看到後應該願意見我的。」
李主任接過一看,有些驚訝地抬眼。
孫廷雅淡定地由他打量。
這個慈善醫療項目她來之前了解過,發起者是位沒有透露身份的神秘富豪,主要合作方則是北京一家名叫「東辰」的私立醫院,只是租用了拉薩這邊醫院的場地而已。
她剛剛遞過去的,是東辰醫院少董紀禮然的私人名片。
聽說這個項目是他直接負責,這次也跟著來了拉薩,那麼現在,就該他出來解釋這件事才對。
李主任沉默半晌,長歎口氣,「紀醫生如果能出來,不用您說也會親自來見二位,只是……這次失蹤的不僅是喬醫生,當時紀醫生也在那輛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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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灃坐在沙發上,聽工作人員報告最新情況。
「醫療車是在納木錯以北20公裡的地方發現的,我們懷疑紀先生和喬醫生是被人救了,正在搜查附近鄉鎮的醫院。」
沈灃食指按著嘴唇,長睫低垂,眉心微微蹙起,看起來依然十分擔憂。
工作人員勸道:「您別想太多,紀先生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現在的情況已經比預料得好太多,最怕的就是在高原上荒無人煙的地方翻了車,十天半個月都找不見蹤跡。」
李主任推門進來,「沈先生,有個人您需要見一見。」
沈灃抬眼,「喬醫生的家屬嗎?我本來也準備過去,帶路吧。」
「不是,您先看看這個。」
李主任把名片遞過去,沈灃掃了一眼,「什麼意思?」
「這是喬小姐朋友給我的,她有紀醫生的私人名片,應該是他關系挺近的朋友,至少也認識他的朋友。所以我想,您會不會也認識她?」
沈灃把玩著名片,眉眼隱帶思索,「禮然的朋友?認識不認識,得見了才知道。」
李主任帶著他過去,下了兩層樓,轉過一個拐角,沈灃就看到兩個身量高挑的女人。她們站在辦公室門口說話,左邊那位穿著米色大衣裙,背影看上去非常熟悉。
腦海裡閃過之前飛機上的女人,沈灃詫異地揚了揚眉。
不會吧。
這個念頭出現的下一秒,女人就回過了頭,這次沒有墨鏡的遮擋,他看得清楚明白。
肌膚雪白的一張臉,黑眸粉唇,長發如瀑。雙手插在大衣兜裡,她雖然在安慰旁邊的人,臉上還是帶著股漫不經心。
兩年前,她以相親對象的身份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也是這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