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廷雅眨眨眼睛,「恩,我的解釋。」
這無辜的表情讓沈灃點了點頭,笑道:「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孫廷雅捶捶肩膀,「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明天見。」
她乾脆利落,沈灃卻不肯明天再見,「這麼晚了,你又為什麼還不休息?」
「我白天休息得還不夠?」孫廷雅反問,「我現在很餓,要去找點東西吃。」
「那正好,我也餓了。一起吧。」
孫廷雅已經沒感覺了。這樣執著的搭訕者以前也遇到過,隨他怎麼折騰吧,反正這次回到拉薩,就不用再見面了。
她本來想出去吃點什麼,不過當雄這種小地方,天一黑街上就沒人了,更別說找地方吃飯。她最後問護士要了碗方便面,在休息室接了熱水,滿懷期待等著它泡好。
沈灃雙手插兜站在旁邊,孫廷雅仰頭道:「不然你再去樓下問問?我覺得雖然這層樓只有一碗面,但另一層搞不好能找出點別的來。」
「謝了,我不愛吃泡面。」
孫廷雅聳聳肩,不再管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立刻揭開紙碗蓋子,雪白的蒸汽裊裊上升。
方便面這種東西,無論愛不愛吃,散發出的香味都是可以要人命的。沈灃說餓只是個借口,被這味道一勾,還是忍不住看了過去。
孫廷雅吃東西時很專心。雖然是吃面,卻沒發出什麼聲音,也不說話。沈灃知道這是家教使然,他們一起吃過那麼多頓飯,從來沒在餐桌上聊過一句天。
仿佛是很相似的場景,但沈灃知道是不同的。之前兩人吃飯,要麼在裝潢高雅的法國餐廳,要麼在他們裝潢更高雅的家裡,菜色也全出自一流大廚之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更半夜,躲在邊陲小城的醫院,她捧著碗泡面吃得不亦樂乎,而他在旁邊站著餓肚子。
「呼,滿足。我愛垃圾食物。」
孫廷雅雙手合十,回味了片刻,偏頭對沈灃道:「你要是我男朋友,我就分你點面湯了。可惜咱倆沒戲。」
沈灃不語,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孫廷雅問:「還有事兒嗎?沒有就趕緊去睡吧。」
又下逐客令。
沈灃想了想,「我的手帕,你什麼時候還我?」
「啊,那個手帕你還要?」
「我為什麼不要?」
「畢竟,那上面可沾過我的血啊……」
沈灃似笑非笑,「沾過你的血,也是我的手帕。你不會扔了吧?」
其實並沒有扔,不過孫廷雅聳聳肩,「扔了,回頭買條新的還你。」
沈灃覺得終於抓住了她的漏洞,微微一笑,「誰准你扔的?我就喜歡那個花色,你是準備給我買條一模一樣的嗎?」
他那條手帕是hermes去年的限量款,現在已經不生產了,按正常情況來說,還真的很難買到一樣的。
孫廷雅迎上他目光,也微微一笑,「放心,我一定還你條一模一樣的。」
還真是一絲軟都不肯服。沈灃覺得乏味,自己果然是有點無聊了,居然去計較這個。
這個話題後,孫廷雅不再理睬沈灃,開始專心看電視。沈灃坐在她旁邊,本來在考慮禮然出事對這個項目的後續影響,注意力卻逐漸被電視吸引。
屏幕上正在放一部古裝劇,沈灃從來不看這種東西,卻破天荒覺得演男主角的演員有點眼熟。哦,好像宋菲兒跟他提過,這個男人叫林奕,接下來和她有合作。
他想著想著,忽然覺得肩頭一沉。孫廷雅不知何時又睡著了,腦袋就靠在他肩上,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他想推開她,手都伸到腦袋旁邊了,又默默放棄,任由她把自己當人肉靠枕。
她睡得不太舒服,蹭來蹭去尋找更合適的位置。沈灃忍了五分鍾,終於不耐煩了,正準備起身走人,卻聽到她含含糊糊叫了句什麼。
他以為她醒了,「你說什麼?」
孫廷雅抱住他胳膊,頭更用力地蹭了一下,輕聲重復,「阿……風。」
沈灃皺起眉頭。
他不知道她說的具體是哪兩個字,只能從發音去判斷。
阿風?
還是……阿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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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禮然在第二天早上醒來。
沈灃昨天就給他換了單人病房,這會兒站在病床前,煞有介事道:「你這回玩得可真夠大的,兄弟都給嚇壞了,丟下公事大老遠趕過來。說實話,感動嗎?」
紀禮然還是一貫的溫文爾雅,即使死裡逃生也不見失態,只虛弱一笑,「我爸媽呢?」
「他們還在國外。老人家身體不好,我沒敢把消息告訴他們。」
紀禮然輕舒口氣,「那就好。」
「原來你也希望瞞著?我還擔心你怪我呢,畢竟你都傷這麼重了。」
「瞞著好。」紀禮然淡淡道,「我媽要知道,多半就不讓我繼續在這兒待了。」
紀禮然是家中獨子,紀老太太對他親自跑來藏區的行為很不滿,總想把他弄回去。
沈灃道:「那還是怪我。如果不是我搞出這個項目,你也不會親身涉險。我回頭帶上禮物,親自去府上賠罪。」
紀禮然搖搖頭,「不關這個項目的事兒。我都能猜到她會說怎麼說了,‘你可連婚都沒結,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爸該怎麼辦?’總是這樣,不放過任何一個逼婚的機會。」
沈灃表情微變。紀禮然問:「怎麼了?」
沈灃咳嗽一聲,「沒什麼,就是聽你這麼說,忽然想到一個人。」他似乎掙扎了一瞬,「唔,我太太,你還記得她嗎?」
紀禮然回憶一瞬,「孫小姐嗎?我只在婚禮上見過她一次,有點記不清了。她怎麼了?」
「憑你那次對她的印象,覺得她是什麼樣的人?會沒事兒開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嗎?」
紀禮然望著沈灃,明顯不知道怎麼回答。沈灃見狀,也反應過來自己病急亂投醫了。禮然怎麼可能知道這個?
兩人相對沉默。紀禮然打量他神情,「你最近和孫小姐有聯絡嗎?」
沈灃想到這兩天和孫廷雅的接觸,面不改色道:「聯絡嗎?沒有。」
「我之前聽我媽提起,孫小姐的學業也結束了,準備什麼時候回國?你們商量過這事兒嗎?」
沈灃:「我沒問過。」
紀禮然歎口氣,「要我說,你們這婚也結的奇怪。圈子裡家族聯姻的這麼多,搞成你們這樣的也是獨一份兒。婚後沒幾天就開始分居,既然連敷衍都不願意,當初又為什麼要結?多跟家裡拖幾年不行嗎?」
比如他,即使父母已經再三催促,還是當什麼都沒聽到。
沈灃:「我是被吵得煩了。反正早結晚結都一樣,早點結還早點清靜。至於她……」
他薄唇輕抿,仿佛陷入回憶。紀禮然等一會兒,不見回應,於是道:「那孫小姐這次回來,情況會有改變嗎?你們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吧……」
沈灃忽然打斷,「算了,不說她了。我有另一件事想問你。」
他作出換了個全然無關的話題的樣子,「你說,如果一個女人故意裝不認識你,她是想做什麼?」
「裝不認識你?誰啊?」
「你別管是誰,先回答我。」
紀禮然頓了頓,「那要看她是裝不認識你,還是真不認識你。」
沈灃嚴肅道:「我確定她真的認識我。」
紀禮然頓了頓,「好吧。雖然不清楚你什麼情況,但我有個故事,你也許可以參考。我初戀女友追求我時,做過類似的事情,明明見過好幾次了,還裝不認識我。後來證明,那只是她吸引我的手段。」
沈灃表情一變,口氣十分復雜且不可思議,「你是說,她在吸引我的注意?」
紀禮然:「我沒這麼說。我只是說,也許你可以參考。」
沈灃想起孫廷雅漫不經心的微笑,她吃泡面的專注入神,還有趴在他肩頭那聲含糊的「阿灃」,臉上的詫異一點點融化,轉為饒有趣味的笑容。
他挑了挑眉毛,語氣怪異,「她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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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另一邊,喬琮也已經蘇醒。
喬家人圍著他問長問短,激動得難以言狀。喬琮跟他們說起出事的經過,還自責得不得了。
「都怪我不當心!開車時走神了,前面突然竄出只草狐狸,我嚇了一跳,就……」
這麼說來,自己替他要賠償的計劃也告吹了。孫廷雅聳聳肩,留他們一家人繼續親密,默默退出了病房。
她站到陽台上,剛點燃一支煙,就發現喬珊也過來了。她看起來喜氣洋洋,一把攬住她肩膀,霸道總裁般道:「少抽點啊你,對身體不好!」
孫廷雅用兩根指頭挪開她的手,「照顧好你弟弟就行了,別管我。」
喬珊心情愉快,連白眼都飛出了嬌嗔的感覺,「真過分,人家是關心你!」
孫廷雅冷哼。
兩人站在陽台上,望著遠方。山是蒼涼的黑色,有一大群犛牛在半山腰,像是點綴在那裡的雲朵。
喬珊偶一回頭,看到了什麼,立刻去扯孫廷雅。她順著望去,只見沈灃從走廊盡頭的病房出來,正和一個醫生說著什麼。
喬珊道:「說起來,你和那位到底什麼情況啊?我看他好像對你很有意思哦。」
嘖,恢復得真快,都有興趣八卦了。
孫廷雅吸一口煙,對著她吐出個漂亮的煙圈,「他確實對我有點興趣。不過很可惜,他長得太大眾,我喜歡更帥一點的。」
喬珊不能忍,「人家明明長得那麼帥,哪裡大眾了?」
孫廷雅含笑睨她,「你喜歡?那讓給你啊。」
「真讓?那我下手了,回頭別後悔哦。」
孫廷雅揚手,「少女,請大膽地——」
喬珊看她一會兒,撲哧一笑,「我才不找他呢,看著就是個花花公子,還是我高攀不上的花花公子。沒意思。」
孫廷雅贊賞地拍拍她肩膀,「知道就好。我看他大概是想搞個旅途艷|遇,要換了別的時候,我其實也不是不能考慮。畢竟他雖然臉不對我胃口,但身材實在不錯,令我非常向往。可惜啊可惜,我並不打算在高原上一夜|情。」
「為什麼?」
孫廷雅一臉「你484傻」的表情,「還能為什麼?心臟不好,不宜過分激動。」
這個理由太有說服力。喬珊剛想表示支持,就看到沈灃忽然抬眼,直直看向她們。
她下意識露出微笑。沈灃又跟醫生交代了一句,這才調整表情,目標明確朝她們走來。
「喬小姐,有件事要和您商量。」
喬珊:「哦,您說?」
「喬醫生和紀醫生暫時不適合轉院。他們的傷在這裡也能處理,貿然移動反而可能因為顛簸加重傷勢。」
「所以?」
「我和紀醫生已經同意在當雄多留兩天,我建議喬醫生也這樣。不過如果你們不信任這裡的醫療條件,想先走,我也可以安排人護送。」
喬珊略一沉吟,「不用了,我們也和紀醫生一起吧。」
孫廷雅:「那我豈不是也要多在當雄待兩天?這裡也太無聊了,要怎麼打發時間啊?」
喬珊想了想,「你不是要采風嘛,可以去街上逛逛啊。而且當雄縣城離納木錯很近,要不然,去納木錯轉一圈?」
沈灃:「去納木錯?她一個心臟病人,還是注意點好。」
喬珊點頭,「這倒是,要是有醫生願意陪著就好了……」
「你怎麼知道我有心臟病?」孫廷雅冷不丁問。
見沈灃啞在那裡,她彎唇一笑,直勾勾望著他,「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