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琪踩著高跟走出電梯。
這是位於朝陽區的高級公寓,她於婚前購置,連老公都很少過來。這些年只要心情不好,她總會過來住一住,朋友戲稱她這是「狡兔三窟」。
今天家政剛過來打掃過,窗明幾淨、地板珵亮,她懶得換鞋徑直上到二樓,推開了主臥的門。
一個女人坐在飄窗上,她穿著白色棉麻家居服,長發披散、面色蒼白,神情難得如此安靜嫻雅。
周安琪道:「姑奶奶,你才剛出院,就不能好好上床躺著啊?」
孫廷雅側眸,淡淡道:「在醫院躺夠了,想坐會兒。」
「那也放個墊子啊,窗台多涼!」周安琪說著拿了個靠墊和毯子過去,把她安置好才在旁邊坐下,摸著她臉蛋說,「唔,寶貝兒看把你憔悴的,心疼壞我了!快,讓我摸一摸。」
孫廷雅白她一眼。
周安琪不以為意。她和孫廷雅兩家是世交,雖然一個在北京,一個在上海,卻每年都會不時聚會,兩人也算一起長大的閨蜜。非但如此,她們還互當了對方的伴娘,在圈子裡傳為一段佳話。
周安琪昨天接到電話,才知道本該身在倫敦的孫廷雅不知何時竟回了國,還因為心髒病發住院。她打電話給她時手術早就做完,只是還需要靜養,孫廷雅不希望家裡人知道這事兒,勒令周安琪負責她在北京的生活,她就幫她辦理了出院,接到了自己這套公寓裡。
不過,周安琪想了想,道:「你這人也真是的,在北京又不是沒親人,你老公家大業大的,非跑來跟我擠。」
孫廷雅摸摸耳朵,含笑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周安琪最受不得她這個樣子,立刻舉手投降。其實她心裡也明白,孫廷雅和沈灃就是做個樣子,這次孫廷雅病得快死了也沒通知沈家而是叫了她,就知道兩人關系淡漠成什麼樣兒了。
她忽然好奇起來,「你還沒告訴我呢,你的病到底怎麼回事兒?好端端的鬧到要動手術的地步,醫院說你不是在他們那兒做的手術,是轉院,從哪兒轉過來的?」
孫廷雅理了理腿上的毯子,平靜道:「沒哪兒,出去旅游沒當心,遭報應了。」
她總是這樣,不想說的一句也別想問出來,周安琪放棄套話,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就出去打電話了。既然要照顧病人,需要準備的還有很多,她不放心別人來辦,必須親力親為。
孫廷雅坐在29樓的高空上,透過玻璃窗望向外面。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這是繁華的現代都市,每樣東西都提醒她,已經離開了那片蒼涼廣袤的土地。
可那段經歷還揮之不去。她和沈灃在西藏做的那些事,現在回憶起來真有點找虐的意思。她應該感謝他,畢竟他救了她的命,回到北京也是他幫她選的醫院,還不時過來探望。不過等到可以出院,孫廷雅還是給安琪打了電話,如果一定要麻煩,她更希望麻煩她的好閨蜜。
想到還沒通知他自己出院,她拿過手機,給沈灃發了條短信。
「我走了,謝謝招待。」
她是下午4點發的,他卻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她,非常簡單的七個字,「知道了,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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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個月,孫廷雅專心養病,除了必要的活動,幾乎哪兒都不去。周安琪對她這種「不作不死」的精神深表欣慰,感慨如果你早點覺醒,哪兒會搞得這麼慘?
周安琪的丈夫席文雋也知道了她的情況,過來看望了一次,還帶著他們四歲的兒子。孫廷雅想想也覺得佩服,周安琪現在才28歲,卻已經結婚6年,她還從沒見過圈子裡哪位小姐嫁的這麼早。
周安琪扮個鬼臉,「因為我們是真愛呀!」
如此喪心病狂的秀恩愛,孫廷雅也無話可說,因為她和席文雋的感情確實讓人羨慕。周安琪十七歲就認識了他,當時她是明達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女,席文雋只是公司一名小小的實習生。沒有顯赫的出身,周安琪卻不嫌棄,認定他是自己的愛人。這中間當然有很多曲折,但最終,他們在英國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席文雋沒有辜負妻子的青睞,不僅在公司做得風生水起,感情也始終如戀愛時那般甜蜜。
孫廷雅承受著這對虐狗夫妻的巨大壓力,每天早睡早起,偶爾逗逗周安琪的兒子,無聊了就在紙上劃拉大綱,簡直是老年人的作息。可惜平靜終有被打破的一天,她於某天下午接到個電話,看了屏幕足足五秒才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孫立恆冷聲道:「你是打算待在英國一輩子嗎?」
孫廷雅:「沒有啊。」
孫立恆:「沒有就回來。」
孫廷雅不說話。
孫立恆等不到回答,語氣越發冷凝,「孫廷雅,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裡還像個大家閨秀、名媛淑女?我當初真不該同意你跟沈灃結婚,我孫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總是這樣,自從幾年前鬧翻,他們就沒有好好說過話。孫廷雅覺得沒意思,她現在連吵都懶得跟他吵,只是不想理他,也希望他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既然已經丟盡,您也沒什麼好操心的了。我哪天玩夠了,自然會滾回來的。您等著吧。」
說完這個,她直接關了手機,往水池裡一丟。周安琪看了看水池裡的手機屍體,理智地打住了追問的欲望。從對話就猜出來電話的人是誰了,孫廷雅和她父上大人的事情她可不敢瞎摻合。
孫廷雅平靜夠了,這才看著周安琪,道:「對不起啊安琪,今晚的舞會我不能參加了。你玩開心點。」
周安琪有點驚訝,「啊,不、不參加了啊……」
今天是她和席文雋結婚六周年紀念日,晚上舉辦了盛大的舞會,各界名流都受邀參加,孫廷雅也確定了會出席。她有她的計劃,既然病養得差不多了,正好借這個機會跟眾人宣告,她孫大小姐華麗回國了。
孫廷雅冷淡一笑,「因為我又不想讓人知道,我已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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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意已定,周安琪也不勉強,她本來就擔心她大病初愈,玩太狠身體會扛不住。又坐了會兒她便起身離開,去為晚上做準備,孫廷雅獨自在客廳裡發呆,終於受不了沉悶的氣氛,隨便套了身衣服出門了。
夜|幕初降,晚上的北京城更加美麗。今天下了場雨,空氣裡有濕潤的氣息,微微的涼。孫廷雅坐在出租車上,漫無目的穿行在大街小巷。
她是上海人,從未在北京長住,除開兩年前那樁折騰的婚事,她對這個城市的記憶泰半都和周安琪有關。還記得當初她選擇和沈灃結婚時,也是她紅著眼眶,不斷勸阻,「小雅,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千萬不要沖動!我不希望你嫁給他,你又不愛他為什麼要嫁給他?!」
呵,真是個傻姑娘。以為這世上誰都像她那麼幸運嗎?可以和深愛的人結婚。
孫廷雅自嘲輕笑,目光卻瞟到前方一棟建築,瓊樓玉宇般的高樓大廈,頂上是「海盛酒店」四個大字。她打小最熟悉的品牌,也是周安琪今晚舉行舞會的地方。
之前以為孫廷雅要去的時候,周安琪還解釋過,不是故意選在她家的酒店辦舞會,只是三個月前就看中了那裡的場地。孫廷雅無所謂地聳肩,「你照顧我家生意,我應該感謝你。」
想到這兒,孫廷雅輕輕一笑,對司機道:「師傅,麻煩您在前面停吧。」
無論如何,今晚是周安琪的大日子,就算只是去敬杯酒說句祝福也好,她不應該耍脾氣就缺席。
到了大廳門口才發現自己走得急,壓根兒沒拿請柬,手機也被泡水裡了,想叫周安琪出來接她都不行。保安非常盡責的阻攔,她覺得強勢突圍沒什麼希望,思忖去哪兒借個手機,卻不小心撞到人身上。
回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竟過來了四五個男人,都是西裝革履,看起來也是赴會的。被她撞到的男人走在最前面,身材高大挺拔,穿著純黑燕尾服,鑽石袖扣低調而華貴,正低頭看著她。
「孫小姐?您是孫小姐嗎?」
打頭的男人沒說話,後面卻冒出個體型微胖的男人,熱情地跟孫廷雅握手,「您好您好,我是許建林。之前在上海,孫先生辦的酒會,我們見過的!」
他這麼一說,孫廷雅立刻放棄回憶。她都多久沒出席孫家的酒會了,這人多半就是例行公事應酬了幾句,能記得才有鬼。
面上還是微笑道:「許先生好,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
許建林:「我才沒想到,您是來參加周小姐的舞會的?」
「對啊,可是我沒有帶請柬,保安也不認識我,正發愁怎麼進去呢。」
許建林一拍大腿,「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你們知道這是誰嗎?這可是海盛集團的大小姐,我沒記錯的話這家酒店就是歸在她名下的,你們還敢攔她?」
保安面面相覷,許建林的話也引起了其余幾人的興趣,男人們都盯著她打量,最開始被孫廷雅撞到的那位更是直接上前,走到了她面前。
看氣派,他應該是打頭的,這是想認識她的意思嗎?
孫廷雅擺出應酬時的標准笑容,安靜等候他自我介紹。誰知對方不按常理出牌,打量她道:「沒帶請柬,連衣服也沒換?」
孫廷雅微愣,她出門隨便換了件el的白色小裙子,很日常的款式,但也不至於在這種場合顯得突兀吧?
她微笑,「今天的主角是周小姐,我穿什麼不重要。」
男人點點頭。她覺得有點奇怪,過問一位陌生女士的衣服,這人未免太多管閒事了。可下一瞬她又覺得他長得有些熟悉,聲音更熟悉,像是不久前才在哪裡見過。
可到底是哪兒呢?
男人將她琢磨之色表情收入眼中,明白了什麼。他勾唇,輕輕道:「孫小姐好,鄙人沈灃,很高興認識你。」
孫廷雅反應三秒,沉痛地捂住額頭。沈灃冷冷一笑,甩手就走,孫廷雅連忙抓住他胳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沈灃:「呵。」
「這是個誤會,真的!」
沈灃一把掙脫她的魔爪,對愣在原地的幾人使個眼色,他們連忙跟他一起進去了。
經過保安時,沈灃冷聲吩咐:「不許她進來!」
孫廷雅看著他們揚長而去的背影,簡直目瞪口呆。
靠!這是本宮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