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昨夜下了場雪。老人家都說瑞雪兆豐年,正月初一的雪是件吉利的事,所以當孫廷雅和沈灃到沈家老宅時,毫不意外看到沈秉衡心情愉快。

房子裡開著地暖,讓這裡溫暖如春,桌上、櫃子上都擺放著鮮花,室內縈繞著清幽的香氣。沈釗和程品君也在這裡,他們每年都會回來陪沈秉衡過年,程品君身穿黑色家居服,盤著發,非常優雅美麗。她嗔沈灃一眼,「大年三十兒都不知道回家,今天反倒回來了?我看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她說完轉頭朝孫廷雅微笑,「不過看在你把小雅帶來的份兒上,就姑且原諒這次吧。」

沈灃攬著孫廷雅肩膀,「我的錯。本來小雅也說要回家,不過我想著沒跟她單獨過過年,就躲懶不肯走。媽您教訓的是,以後再也不敢了。」

孫廷雅脫下大衣,沈灃自然地接過,再交給傭人去掛。兩人配合默契,落到程品君眼中倒讓她一怔,沒有再說什麼。

沈秉衡對孫廷雅向來溫和,拉著她詢問近況,吃飯時也讓她坐在自己旁邊。午飯是些不怎麼麻煩的家常菜,這回孫廷雅和程品君都沒怎麼動手,只考慮昨晚沈灃沒回家,又專門包了餃子。

雪白的皮又圓又薄,餡兒是豬肉攪拌了香菇,再滴上香油,聞著就覺得好吃。沈灃也過來幫忙,孫廷雅驚訝地發現他居然包得有模有樣,完全是個高手。

沈灃很得意,「從小被我媽訓練出來的,就這個,拿出去待客都沒問題。」

孫廷雅和程品君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時放下筷子,程品君說:「既然如此,就交給你了。我和小雅看電視去了。」

孫廷雅拍拍他肩膀,「辛苦了。」挽住程品君胳膊當真走了。

沈灃被她們弄得哭笑不得,到底還是把餃子包完,只是吃飯時反復跟沈秉衡邀功,就差沒以三十高齡再要一份紅包。

飯後沈秉衡要練字,沈灃自然地跟過去,沒想到沈秉衡大手一揮,讓孫廷雅為他研墨。

墨是上好的徽墨,在玉似的硯台裡輾轉研磨,流淌出濃稠的墨汁。沈秉衡見她手法嫻熟,隨口問起,孫廷雅說:「小時候,也服侍過外公練字。」

沈灃知道她外公已在幾年前去世,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孫廷雅偏頭一笑,像在調侃他太多心,自己可沒這麼敏感脆弱。

沈秉衡寫完一張,對孫廷雅道:「過來看看。」

雪白的玉版宣上,是骨力遒勁的四個大字。沈秉衡習柳體,字也寫得爽利挺秀、結體嚴緊,有魏碑斬釘截鐵之勢。

「‘一團和氣。’」孫廷雅念道,微微一笑,「寓意挺好。」

沈秉衡說:「送給你。希望你和沈灃以後能夫妻和睦,爺爺這個老頭子也就安心了。」

孫廷雅收下了字,也明白老人沒說出口的話,原來有些事他並不是不在意,只是願意給自己和沈灃機會。

沈家的宅子很大,孫廷雅每回過來都沒好好看過,這回終於被沈灃領著四處參觀。他的房間在二樓,十三歲之前都是在這裡長住,後來父母自立門戶,才跟著搬了出去。不過房間一直保留著,簡潔大方的裝潢風格,以黑色為主色調。孫廷雅看到對面牆上居然貼著張NBA球星的海報,似笑非笑睨他,沈灃聳肩,「住這裡時我還是小孩子呢。」

確實是小孩子的房間。書櫃裡還有小學和初中的教材,保存得很完整,抽屜放著全套文具,也是男孩子喜歡的樣式,沒有半點花裡胡哨的圖案。孫廷雅站在書桌前,看得有些入神。

沈灃忽地一笑,「以前我也想過,將來要帶女朋友回來參觀,沒想到越過中間步驟,直接帶老婆來了。」

孫廷雅說:「你沒帶女人回來過?」

「當然沒有。我們家什麼家風?隨隨便便把女人領回來,爺爺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孫廷雅挑眉,「那爺爺要是知道你在外面的豐功偉績,我看你的腿也保不住。」

說得像你比我好多少似的。沈灃心裡這麼想著,卻拉過孫廷雅的手,讓她陪自己躺到床上。沈秉衡歲數大了就格外念舊,這床單還是沈灃小時候用過的,每到新年就洗乾淨鋪上,仿佛舊日時光從未逝去,他還是承歡長輩膝下的小小少年。

孫廷雅偏頭看沈灃,他攥著她的手,唇邊有隱秘的笑意。孫廷雅說:「幹什麼?」

「噓……」沈灃食指豎起,輕聲道,「我剛剛想起來,其實只差一點,我就把女朋友領回來了……」

孫廷雅睜大眼,沒想到這男人居然在這種時候坦白不清白歷史。沈灃說:「是我十幾歲時暗戀的女生,皮膚白、頭髮長,長得那叫一漂亮。當時是班上的語文課代表,每次帶著大家背詩,我就光顧著盯她看了……」

孫廷雅戲謔道:「你這形容的真不是我?」

沈灃說:「我也是剛剛才發現,原來我的品位那麼早就注定了。孫廷雅同學,看來我栽在你手上是有歷史根源的。」

她懶得理他的貧嘴,問:「既然是暗戀,後來怎麼在一起的?」

「她不是成績好嘛,我請教她學習,就把她帶回家一起寫作業。她不肯到我房間,只在客廳裡,然後我就跟她表白了。不過很可惜,人一心向上、好好學習,根本對我沒意思……」

孫廷雅:「所以,你根本就沒和她在一起過,也好意思說是女朋友?」

沈灃不滿,「怎麼說話呢?那可是我初戀。」

孫廷雅嘲諷,「我要是她,也不答應你。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就想進臥室了,這得多危險啊?缺心眼兒才跟你在一起。」

沈灃眼一瞇,忽然翻身壓到她身上,「那你現在在做什麼?跟我回家,還躺到了我床上……」

孫廷雅笑著不說話。沈灃低下頭,嘴唇輕輕擦過她的,那樣軟,像柔嫩的花瓣,「說真的,光是看你躺在這裡,我就覺得很興奮……」

房間裡滿是他少年時的痕跡,頭一回被親友以外的女人進入。紅唇長發、曼妙身段,每一處都和周遭格格不入,卻又出奇和諧。他甚至回憶起了人生第一次性幻|想……

孫廷雅挑起他下巴,兩人深深對視,她聲音沙啞綿軟,「爸媽在樓下呢。晚點,晚點再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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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周安琪打來電話,讓孫廷雅過去打牌。

大概是天性喜歡熱鬧,周安琪酷愛組局,每次都是朋友中負責呼朋引伴那個。孫廷雅覺得她會當制片人也有一定道理,畢竟這種性格實在太適合做這種事。

她在密雲有棟別墅,大年初一的下午,一堆年輕人不去串門走親戚,聚一屋打起了麻將。都是圈子裡的朋友,平時吃喝玩樂慣了,彼此熟悉,在牌桌上也斗嘴斗得不亦樂乎。

不過孫廷雅跟他們不熟悉。她是被周安琪親自接過去的,昨天放鴿子的行為讓自認義薄雲天的周安琪很內疚,一定要補償道歉。孫廷雅覺得既然是補償,當然要輸點錢給自己才能算,誰承想上桌半小時,她就把現金全輸光了。同桌的年輕男人見狀笑道:「三嫂這是不熟悉北京麻將的打法?不然咱們陪您打上海麻將,反正我都行。」

他們不認識她,卻認識沈灃,孫廷雅在這裡的頭銜便是沈灃的老婆。她也習慣了,但這個男人態度尤其親密,好像兩人十分熟識似的。她打出去一張「八條」,問:「我們見過嗎?」

「三嫂忘記了?我是陸琉予,上次在Baptiste的餐廳,我撞上您和三哥一塊吃飯。」

哦,那次啊,她想起來了。當時她剛被宋菲兒打了,沈灃恰好約她吃法國菜,就在餐桌上她還在計劃著,要怎麼報那一箭之仇。

不過孫廷雅的注意放到了另一個地方,「陸琉予?陸瑾予小姐是你什麼人?」

陸琉予驚訝,「您認識她?那是我姐姐。」

孫廷雅哦了一聲。

沈灃本來在外面和人談事情,這會兒終於進來,見狀笑問:「贏了他們多少?」

孫廷雅攤手,「輸光了。怎麼著,接濟我點?不然我只好刷卡了。」

沈灃大笑,「你居然輸了?難得難得,我還以為你做什麼都穩贏呢!」

周安琪坐在孫廷雅對面,誠懇道:「親生的老公。看在他這麼可惡的份兒上,你必須把他的錢都輸光才解氣。」

牌桌上第四個人是個男的,金絲眼鏡衣冠楚楚,也是沈灃的發小。他推推他,說:「來來來,讓個位置。我和我老婆一桌,一起跟你們打。」

陸琉予戲謔,「三哥這是要幫三嫂找回場子?不過大家都沒搞夫妻檔,憑什麼你們特殊了!」

「你想搞也得有啊。連女朋友都吹了的人,就別管我們夫不夫妻檔了。」

單身狗陸琉予被傷害,沈灃趁機又催了一聲,男人推推眼鏡,無奈起身,「好好好,讓你就是了。」

周安琪說:「反正他們倆一起輸,我們收錢還快。」

他們這麼一鬧,房間裡的人牌也不打了,都跑來看熱鬧,居然還有人吹起了口哨。孫廷雅本來打得興致缺缺,輸了錢也不在乎,被這麼一弄忽然斗志燃燒。她打起精神看牌,反倒是沈灃一直懶洋洋地笑著,周安琪打量兩人,眼睛一轉笑起來,「哎,小雅現在都不跟我一個陣營了,真是難過。」

孫廷雅:「傻孩子,打牌時咱倆就沒一個陣營過。」

「我不管,之前讓你陪我去馬爾代夫你也不去。我在那邊還遇到那誰了呢,就是要送你海島那位,他讓我向你問好。」

孫廷雅沒接茬,沈灃卻問:「送她海島?」

周安琪咬唇悶笑,孫廷雅若無其事點頭,「一朋友,馬爾代夫本地人,當初我去那邊度假,招待了我一陣子。最後說要送我一座島。」

陸琉予挑眉笑起來,「要送島啊,那就是追求者了。三嫂魅力真是覆蓋世界,服!」

沈灃淡淡道:「送了又怎麼樣?過一百多年就沉了,那邊的島不值得稀罕。」

被趕走的金絲眼鏡男心有不甘,誠懇道:「但是你在北京買套房子,產權只有70年。還是馬爾代夫比較劃算。」

沈灃冷冷瞥他,圍觀群眾見狀調侃,「誰啊這是,敢追我們三嫂!三哥別著急,很好打聽的,在馬爾代夫買得了島的就那麼幾家人,回頭問問就知道是哪家的愣頭青了!」

陸琉予和周安琪笑個不停。孫廷雅朝沈灃看去,發現他真的是滿臉冷清,雖然並不覺得這有個什麼,也忍不住猜測起來:不是吧,這就生氣了?脾氣有點大啊……

沈灃對上她目光,面色不變,輕描淡寫打出一張牌,「九萬。」

「槓。」孫廷雅說著揀過來,再摸了張牌,面色一變。頓了頓,推倒牌陣,露出個假笑,「胡了。清一色關三家,槓上開花。給錢吧各位。」

群眾大嘩,掌聲雷動。陸琉予本來撐著頭,下巴一下從手心滑出去,「不是吧,這麼邪性?」

周安琪也愣了,半晌憋出一句,「我靠……」

沈灃這才重新笑起來,朝孫廷雅眨眨眼睛,「忘了說,我們兩個可是俠盜夫妻,專門劫富濟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