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蒼茫的大草原之上——全身披滿金色毛皮、帶有淺褐色條紋的巨獸正在疾馳狂奔。它四足翻騰,長鬃飛揚,壯美的姿勢宛若一道金色閃電,平穩地穿過碧色草海。

  平地一聲咆哮,巨獸仰天怒吼,那高亢的吼聲響徹天空。很快地,像是應和著那聲怒吼,四面八方湧出數十隻形態不一的巨大野獸。巨獸越聚越多,如海潮般勢不可擋地從草地上湧了過來,匯聚在一起的場面十分壯觀。

  它們呼嘯奔騰。如同風一般捲過,飛快地向前推進,那是一幅奔騰的美、力量的美交織在一起的壯麗畫面。

  安靜靜地目送亞瑟和其他獸人勇士離開。部落裡一下子空曠了許多,安靜得令人感到有些不安。

  「放心吧。」洛克始終亦步亦趨跟在安的身邊,像是一道巨大的屏障,溫暖而充滿了安全感。

  「嗯。」閉上眼,安放心地任由洛克擁抱自己。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感受到有洛克在身邊,真好。

  送走勇士之後,安開始著手加強部落的防禦工事。洛克曾經問過他要怎麼做,畢竟部落裡只剩下了少數一些勇士,留下的大多是「柔弱」的雌性和孩子。

  「你覺得雌性保護不了部落嗎?」安並沒有正面回答洛克的疑問。

  望著笑得一臉溫和的安,以及他身後一群笑眯眯、姿態柔美的雌性,洛克吞了吞口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究竟能做什麼,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著吧。」

  「……」

  出乎洛克的意料,雌性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多。除了無法捕獵到大型的獵物之外,他們幾乎和獸人勇士一樣能幹。

  他們不僅能很順手地使用獸人的武器,還能製作出更加精巧和靈敏的陷阱,看得洛克和其他一些留在部落裡的獸人唏噓不已。

  「啊~終於能舒展筋骨了。」

  米嘉放下手裡的工具,愜意地伸了一個懶腰。威卡特和其他獸人勇士在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這種所謂的「體力活」。獸人總是以為他們弱不禁風,想方設法把他們保護得滴水不漏。

  其他人紛紛停下附和,他們的伴侶根本捨不得他們幹一點粗重的活,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肩膀上。其實他們早就想為部落盡一份力了。

  「安,安,我已經通知了創世神大人。他說會開啟什麼『屏障』。」若海糾結著一張小臉跑了過來,他是真的聽不懂圓頭圓腦的創世神大人在說什麼。

  「我知道了,接下來麻煩你去多準備一些草藥。」

  「咦?以前準備的不夠用嗎?」

  安點點頭,他已經從亞瑟那裡收到了確切的消息。襲擊狐族的是狡猾的迅猛龍,它們的數量非常多,看來亞瑟那邊會有一番苦戰。不過他也收到了凱恩傳回來的消息,族長已經趕去支援亞瑟了,應該不會有事的,不過也要多準備一些草藥以防萬一。

  「安,我們挖這麼多陷阱是要做什麼?」某個還是單身的年輕雌性族人好奇地發問。

  安瞟了他身邊幾個一臉想要幫忙卻又被喝斥得不敢貿然上前的年輕獸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接下的日子,安讓所有族人晚上都住進聖地之中,偌大的部落一下子空了出來。

  族人一開始還很疑惑,直到幾天之後一頭恐龍自己落入了陷阱裡,他們這才驚覺安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它們居然會想到偷襲!」

  若海手裡拿了一根木棍,輕輕捅了捅被困在陷阱裡的恐龍。

  「小心!」安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拉了回來。

  「咔嚓」一聲輕響,若海手裡的木棍被恐龍鋒利的牙齒咬穿了一個大窟窿。

  少年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恐龍鋒利的牙齒剛剛就離自己的手臂幾釐米遠……這傢伙的爆發力,也太可怕了!

  安命人將巨大的石塊重新移回陷阱上方,捕捉到的恐龍和亞瑟的描述以及路維克之前遇到的一模一樣,很像迅猛龍,但是比起迅猛龍更加聰明、殘忍,以及狡猾。

  「你怎麼看?」安側身詢問洛克。

  「的確是迅猛龍。」洛克的眼神暗了暗,「你有沒有注意到它剛剛的眼神。」

  「注意到了。」安點點頭,「那是充滿了仇恨和廝殺慾望的眼神。」

  「那不是野獸的眼神……」洛克至今仍不敢相信恐龍擁有了智慧,但是那雙眼神又該如何解釋。

  「它很仇視我們,仇視獸人,這不正常。」安低下頭,聽著陷阱裡不斷傳出的嘶吼咆哮聲,陷入了沉思。

  或許這一切,只有凱恩回來才能找到答案。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陸陸續續又有一些迅猛龍跑進了部落,吃過虧之後它們更加謹慎和狡猾,再沒有一隻落入陷阱。不過安也不是省油燈,不會讓它們輕易救走落入陷阱的同伴。

  另一方面從狐族領地傳來了非常糟糕的消息,亞瑟等人完全陷入了苦戰之中,不過幸運的是,他在狐族部落找到了失蹤了好幾個月的小熊潘達,對亞瑟來說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狐族樹林裡恐龍的數量實在太多,遠遠超出了獸人的預料。亞瑟等人幾乎無一倖免,全都負了傷。

  就在恐龍幾乎快突破獸人最後防線的關頭,凱恩帶著人及時趕到了狐族部落,才避免了獸人部落裡年輕的一代葬送在迅猛龍口中的悲劇。

  受傷的獸人勇士很快被運回了部落,看到臨走時一個個毛皮光鮮的同伴一身血污地回來,安的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凱恩拍了拍安的肩膀並沒有多說什麼,安知道凱恩族長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但是他卻沒辦法原諒自己。

  他想當族長並不是為了逞強好勝,他原本是想讓族人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如果連同伴的安全都無法保證,他還有什麼資格成為族長。

  「那不是你的錯,別太自責了。」儘管洛克這樣安慰,安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於是,安親自去找了凱恩。

  獸人部落的族長、同時也是將獸人從異形蟲族手中解放的傳奇人物——凱恩?埃特,是一位擁有燦爛金髮的美人。

  新人類的壽命長達兩百年之久,因此歲月並沒有在這位傳奇族長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反倒是比以前看起來更加容光煥發了。

  「安,聽說你抓到了一隻迅猛龍,做得很好。」族長大人溫和地笑著,招呼安一起前往聖地附近機器人七號,也就是獸人口中「創世神大人」的研究室——那是由凱恩墜落的飛船已經從人魚基地蒐羅來的儀器改造成的實驗室。

  被捕獲的迅猛龍早在第一時間就被送往了七號那裡,凱恩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結果。

  「族長……這次我做的並不夠好。」

  「哦?」凱恩轉頭,目光觸及到安帶有愧疚的表情之後,卻笑了起來。

  「是因為亞瑟他們受傷的事情吧?」

  「是的,我考慮的不夠周到,我——」

  「安,其實我很樂意見到這樣的結果。」凱恩搖搖頭,打斷了安的自我檢討。

  「為什麼?」安有些不太明白。

  「從一出生開始,那群小子就沒受過挫折。經歷過這一次的失敗,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成長。另一方面嘛……」凱恩戲謔地看著安,「我很高興,你開始真正認識到你肩膀上的責任。」

  「族長並不是象徵了榮譽和肯定,並不是為了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他更是一種巨大的責任感,需要對每一個相信著你的人負上責任。」

  「這個擔子很沉重,所以我才會在開始的時候問你,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抬頭,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碧藍天空……安陷入了沉思之中,許久,凱恩的聲音才又在耳邊響起。

  「到了。」

  寬敞的實驗室建立在地下,另有通道和聖地相連,由聖地的水晶柱提供運作所需的所有能量。

  「少尉!」

  有著圓圓腦袋滾筒身體的白乎乎小機器人衝了過來,在凱恩身前站定,胸口的紅點一閃一閃。七號是凱恩飛船上的人工智慧,如今也跟凱恩一起在獸人星球安身落戶,不過他總是改不了稱呼凱恩為「少尉」。

  「前一陣子捕獲的迅猛龍就關在後面的實驗室裡,請跟我來。」

  凱恩點點頭,帶著安一起走進了實驗室。

  恐龍巨大的身軀被安放在凸起的試驗台之上,因為使用了大量麻醉劑的關係,迅猛龍此刻陷入了沉睡之中,沒有任何威脅。

  「少尉,請看。」

  七號挪動身體來到了試驗台的另一側,從滾筒身體兩側伸出細細的圓圓的「手臂」,指著恐龍的身體說道。

  「這的確是迅猛龍,不過不能稱之為傳統的迅猛龍,它們已經進化了。這頭恐龍具有馳龍科恐龍的特徵,它的腦袋很大,嘴裡布滿鋒利而且帶鋸齒的牙齒;前肢細長,指上帶有利爪,但是一般的迅猛龍前爪只有三隻利爪,它卻不同——」

  七號托起恐龍的前肢展示給凱恩以及安觀看。

  「這只恐龍的前爪有四隻利爪,在關節處還有一隻突出的指爪,使它能靈活抓握東西。它腿部的肌肉線條更加流暢,充滿了爆發力,長長的堅硬的尾部起到了穩定器的作用。」

  「再看它的下肢。」七號又托起迅猛龍的後腿接著道:「這只恐龍的腳趾第三趾比起一般迅猛龍的更為鋒利和堅硬。這鐮刀般的利爪是迅猛龍捕殺獵物的重要武器,而其他兩趾著地,提供必要的支撐。迅猛龍捕獵的時候,先用前肢上的利爪鉤抓住獵物,一躍而起,用鐮刀利爪扎進獵物的腹部,然後用力撕咬獵物的脖子等致命之處。」

  七號有些感嘆地說道:「作為獵食者,這只恐龍進化得十分完美。不過,更可怕的卻是另一方面的進化。」

  凱恩微微眯起眼睛,犀利的視線牢牢鎖住恐龍碩大的腦袋。

  恐龍的腦袋雖然很大,但是就身體所佔的比重來說,還遠遠比不上靈長類動物。靈長類動物的大腦相對於身體來說是最大的,其中人腦與身體相較最大。並且,人擁有動物所沒有的抽象思維活動。

  「另一方面的進化,是指什麼?」

  「因為條件有限,我只能對它的大腦進行簡單的掃瞄。」七號按了一下自己胸口的開關,一副立體三維圖像呈現在凱恩面前。

  「左邊是普通迅猛龍的大腦掃瞄圖,右邊是捕獲的迅猛龍的,可以明顯看出右邊大腦半球上的腦溝縱橫交錯,形成了複雜的皺褶,並且大腦皮質每單位體積的細胞和神經細胞的數目非常多,神經的分佈也相當複雜。這只被捕獲的迅猛龍的大腦,處理資訊的能力,與靈長類不相上下。」

  凱恩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這只恐龍的後腦,我還發現了一個奇特的。類似於『耳朵』的器官,目前還沒有弄清楚它的作用。」

  「最後,少尉……」七號瞟了瞟凱恩的臉色,有些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發現全都說出來。

  「什麼事,你說吧。」

  「好的,少尉。」七號胸口的紅燈閃爍了幾秒鐘,「我發現這只恐龍大腦中具有作為第二信號系統活動的神經基礎,也就是說,它和它的種群之間可以用『語言』交流,這種『語言』和達拉斯星球的蟲族語言十分相似。」

  「你說什麼!?」

  凱恩一瞬間震驚了,就連安聽到蟲族兩個字的時候也驚呆了。

  異形蟲族,曾經是這個星球上最可怕的噩夢,也是導致地球滅亡的罪魁禍首。

  凱恩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皺著眉,再三向七號確定。

  「你肯定嗎?真的是達拉斯蟲族語言?」

  「是的,我能肯定,少尉。」

  凱恩感覺眼前一陣眩暈,天與地一剎那顛倒了。

  蟲族?怎麼可能!

  凱恩頹然地跌坐進椅子裡,單手撐著額頭,好一陣才緩過氣來——

  「七號,幫我連接人魚基地,我要找菲利斯。」

  「好的,少尉。」

  「安,你先回去吧。記住,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凱恩苦笑了一下,如果真的牽扯到蟲族,那麼事情就麻煩了。安是這個星球上單純的原住民,他不想透露太多的資訊引起族人的恐慌。

  如果可以,凱恩真的希望人類的後裔能在這片全新的星球上,沒有任何煩惱地安穩生活下去。

  蟲族也好,未知的新種族恐龍也好,誰都別想傷害獸人半分!

  離開七號的實驗室之後,安拐去聖地探望重傷的族人。

  野獸形態的舜靜靜懸浮在淡藍色的池水中,一動不動。他光亮的黑色毛皮之下有著結實的肌肉,修長有力的四肢優雅地舒展著,脖頸和四肢上附有銀色的漂亮鬃毛,在水中蓬勃飄散開,令舜看起來就像籠罩在一圈銀色的火焰中。

  療傷的水池邊上始終有一個人一直默默守護在一旁。若海安安靜靜趴在水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水中的黑色巨獸身上,並沒有覺察到安來了。

  他伸出細小的胳膊,一點一點探向水中俊美的黑豹。然而距離卻太過於遙遠,少年沒有因為失敗而氣餒,他安安靜靜趴回水池邊,彷彿光這樣看著黑豹就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安的胸口一陣酸澀,是他沒有保護好大家……

  「啊,安,你來了。」

  聽到細微響動的少年回頭,這才看到了來人。

  垂下眼,若海有些不好意思,安一定都看到了。

  「對不起……」

  「咦?」

  「如果我當時能考慮的更周到一點……舜就不會受傷了。」安苦笑,如果沒有凱恩,這些被他派遣出去的同伴或許永遠也回不來了,那樣他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那不是你的錯啊,都怪那些可惡的恐龍。」

  若海安慰的話語沒能令安好過一些,反而令他更加難受了。他善良又溫柔的同伴啊,永遠都這麼的包容自己。

  「其實,我一直好後悔。」若海吸了吸鼻子,沒有注意到安平靜面容下洶湧澎湃的情緒,反倒有些訴苦意味的一股腦將心事說了出來。

  「我如果更坦率一點就好了……舜出了事,我好怕會沒有機會跟他說出心裡的話……我……我……」

  安輕輕攬過若海的肩膀,像一位溫柔的兄長一樣安撫情緒快崩潰的小人魚。

  「我一直很喜歡舜……要是早一點告訴他就好了……他出事的時候我好怕……好怕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嗚嗚……」

  若海一邊嗚咽一邊斷斷續續地哭道:「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舜會出事……獸人那麼厲害……我真的好怕好怕……活生生在你身邊的人,下一秒就……我好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主動一點……」

  「沒事的,他會好起來的。」

  安細聲細語安慰哭泣的若海,自己心裡也是百感交集。是啊,世事無常,安不由得想起了洛克。洛克在危險四伏的荒漠森林裡長大,遇到過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危險。他總以為洛克是無敵的,現在想想,自己的想法真是可笑。洛克在自己看不見的時候,也不知道遇上了多少致命的凶險,見識過了多少殘忍的死亡……

  正是因為這樣,自己斤斤計較的東西,在洛克的眼裡才一文不值吧!什麼道德,人倫,在洛克眼裡,只有遵於自己願望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別哭了。眼角紅紅的跟兔子似的,一會舜醒過來又要嘲笑你了。」

  「……」

  若海紅著臉離開了安的懷抱,他最近的情緒憋得太多了,安那麼溫柔地安慰自己,所以就忍不住……真丟臉。

  「別……別告訴……舜……」

  「別告訴舜什麼?你一邊哭一邊說喜歡他的事?」安故意揶揄道。

  「安!」

  小人魚急得捶了對方一下。然而下一秒,安卻突然臉色大變,抱著肚子蹲了下去。

  「安、安?你怎麼了?」若海一時間也嚇壞了,難道剛剛自己那一下打得太重了?

  他見安抱著肚子一臉痛苦的模樣,以為自己剛剛打疼了對方,正準備好好給安揉揉肚子,卻被手下突然傳來的詭異震動驚呆了——

  「安!你、你懷孕了——」

  否則若海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安肚子裡面的胎動!

  「你怎麼樣,要不要緊,我去找人來!」

  「別——」安連忙叫住了若海,「他剛剛踢了我一下,現在沒事了。」

  安咬著牙,強壓下心口突如其來的悸動。小傢伙也不知道怎麼了,進入聖地之後就異常活躍,剛剛那一下子差點沒把他的心臟給踢出來。

  「安……你、你……那個……那個……」

  「你想問是誰的孩子?」

  若海拚命點頭。

  「說了你可要給我保密。」安的嘴角掛著一絲淺笑,這一刻,他不再排斥被人知道自己和洛克之間的關係,反倒有些期待被人知道。

  「是洛克的。」

  「洛洛洛洛洛洛——」若海一瞬間瞪大了眼睛,結巴似乎更嚴重了。

  天吶,他沒聽錯吧?洛克可是安的侄子啊,他們倆不就是……就是……

  「小聲點。」安連忙摀住若海的嘴巴,幸好聖地裡除了重傷的舜就沒有外人了。

  「呼……」扳開安的手,若海睜大眼睛,氣喘吁吁地叫了起來——

  「你們、你們……那樣是不對的!」

  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心裡有種如落冰窖的感覺,安只覺得周圍的空氣一點一點冷了下去。連跟他最親密的若海都不支持他,那麼其他人呢,會怎麼看待自己,看待自己的孩子?

  「安……」若海看著對方瞬間蒼白的臉色,本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是一想到他和洛克的關係,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你、你還是好好想想吧……」

  「……」

  垂下眼,安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下一秒,他猛地抬起了頭,高高揚起下巴。

  「我想得很清楚了。」

  ……

  幾天之後,分散在外的獸人勇士陸陸續續回到了部落裡,其中也包括了威卡特。他結束了與北方幾大強盛獸人部族的會談,帶著一個令凱恩滿意的消息回來了。

  一旦獸人團結起來,這個星球上便再也沒有能夠威脅到他們的生物!

  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一掃部落裡連日來的陰霾,年輕的獸人勇士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不過,獸人族的聯盟是一件大事,和其他強盛部族的溝通才剛剛開始,這必然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

  原本凱恩是想花上好幾十年的時間,將這個計畫慢慢進行下去。但是如今事情有了變故,面對不懷好意和蟲族牽扯不清的變異迅猛龍,凱恩知道自己必須加快聯合獸人的腳步。

  只要蟲族還存在一天,獸人永遠也無法得到真正的和平!

  所以,當獸人全程沉浸在「會有更多厲害的獸人聯合起來對付恐龍」的這個認知中的時候,安卻是一臉擔憂之色。

  他一個人,靜靜地來到了部落外一片隱秘而寧靜的山泉溪流附近。

  這片人跡罕至的樹林是安偶然間發現的。每當心情不好或者有心事的時候,安就會來到這裡,看著藍天白雲,看著清澈溪水以及水裡那些五彩斑斕的小生物,靜靜地坐上一整天。

  蟲族——

  這個即陌生又萬分熟悉的詞一直盤據在安的腦海裡。安曾經聽凱恩說過,聽威卡特說過,聽迪特和穆法沙以及部落裡的長輩們說過,那是一種無比邪惡和強大的生物。它們掠殺獸人,掠殺這個星球上的一切生物,想要成為這個星球的主宰。

  因為蟲族以及蟲族帶來的邪惡力量,獸人曾經一度瀕臨滅絕的邊緣。部落裡的長輩們,至今一聽到「蟲族」這兩個字都會咬牙切齒,恨不得挖出蟲族的屍體狠狠鞭笞。

  安和部落裡年輕的一代都是幸運的,他們出生的時候,距離獸人和蟲族最後的決戰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他們不用像長輩們那樣,生活在絕望和恐懼之中,每一刻都戰戰兢兢。

  如今蟲族卻回來了,以另一種方式……這個星球上,還會有和平嗎?

  「你心裡有事。」

  腳踩在鬆軟的草地和落葉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安沒有回頭,他對這個腳步聲再熟悉不過了。這片密林除了他,就只有另一個人知道。

  「怎麼了。」

  身體被擁入另一個溫暖而厚實的懷抱裡,安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溫度回升了一點。

  「你怎麼來了。」

  安轉身,輕輕推開了獸人。

  「我不放心。」洛克稍稍拉開了一些距離,但仍是霸道地將安圈在自己的範圍之內。

  「孩子。」洛克若有所指地說道:「很快,你的肚子就會大得遮不住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公開我們的關係。」

  安瞪大了眼睛,腦中一片空白,好久才反應過來洛克在說什麼。

  算算時間也有好幾個月了。是的,很快他的肚子就會遮掩不住,到時候他該怎麼辦……想起若海驚詫的不贊同的態度,安的內心就一陣翻騰。就連部落裡最溫和的小人魚都不認同他和洛克的關係,那麼其他人呢?他們又會用怎樣厭惡的態度來對待自己,對待洛克,以及……他肚子裡的小生命。

  「……我不知道。」逃避一般低下了頭,安不敢相信此刻的自己居然像個膽小鬼一樣只能迴避問題。他真的,不敢去想那最糟糕的結果。

  「我說過了,你可以放心把一切都交給我。」嘆了口氣,洛克輕輕執起安的下巴。「我知道,你對我也是有感情的。」

  「才沒有……我……我……」對上那雙深邃的異色眼眸,安發現自己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周圍的光線彷彿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安的眼裡除了洛克那雙飽含了深情和渴望的眼睛,再也容不下其他。

  一青一金,像是吸走了所有的光線的深邃眼眸,呈現出陽光一般的耀眼的色彩。

  吻從頭頂落了下來,安輕輕喟嘆——不要想了!

  他決定把一切的煩惱都暫時從腦子裡拋出去。蟲族也好,孩子也好,此刻,他只想享受洛克溫柔的寵愛和呵護。

  什麼是最重要的?在你不安和難過的時候,永遠有一雙強壯的手臂擁抱著你;永遠有一個強健的胸膛作為你的依靠;擁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畔低聲安慰……

  自己為什麼這麼傻,到現在才明白洛克對自己來說有多麼重要。

  安輕輕閉上眼,順從地任由有著強壯手臂的獸人將他抱起,之後是熱情的擁吻。他抱緊洛克的脖頸,一股熟悉的雄性獸人的氣息鑽入鼻腔。

  身體裡湧起一股莫名的燥熱感,安決定不再去理會那些令他頭疼的事情。不管事情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發展,不管獸人族會面臨多大的危機,洛克的胸膛永遠是他能安然入睡的地方。

  主動伸出舌尖和獸人糾纏,安表現得生澀而熱情。洛克從來沒享受過如此主動的伴侶,手掌有些粗魯地扯開對方的衣服,狠力撫摸著那瘦削結實的胸膛。

  黏膩的吮吻,伴隨著衣服摩擦的窸窣聲,聽得安耳朵有些發燙。遮身的衣物三下五除二被洛克褪了個精光,陽光下,安的皮膚呈現出細膩的光澤。

  洛克嚥了嚥口水,火辣辣的目光沿著安的下巴,移過細膩的脖頸,緩緩滑至胸口。對方淡色的小巧乳頭已挺立起來,食髓知味般邀請著自己品嚐。

  洛克當然不會客氣,他的唇沿著安的脖側、鎖骨,一陣肆虐,用舌尖拖出一道淫靡的浮水印。

  「嗯……」安口中發出難耐的低吟,腰部不由自主地弓起,白皙的身體一點點浸透出誘人的色澤。

  洛克從喉嚨底部滑出一個低沉的笑聲,隨即吻住對方胸口右側的乳頭,同時手上也沒閒著,捏住左側的可愛小果實,輕輕揉按起來。

  「啊嗯……」安的身體猛地弓了起來,他徒勞地扭動身體,雙手卻深深插入洛克的髮間,不知道是該推開對方還是狠狠地按住。

  洛克加重了啃吻的力道,身體趁著安扭動的時候整個擠進了對方雙腿之間,支撐般將對方的身體向上抱起。

  圍在腰間的獸皮早已不知去向,洛克完全挺立的碩大男性器官鐵杵般抵在安大敞的腿間,模仿交歡的節奏,一下下戳刺安柔軟的下體。

  淫靡的撞擊令安的大腿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他的手抵在洛克的肩膀上,推都推不開,尤其是兩人的器官時不時會頂在一起,那種灼熱的感覺和下腹升起的快感幾乎快把他逼瘋了。

  「不,不要了……洛克……啊……啊……」

  帶著哭腔的呻吟不斷從安的口中溢出,最私密的部位貼合在一起,腰被對方緊緊箍住,堅硬的性器相互擠壓著,安的大腦裡一片空白,只能遵循生理的本能,手臂緊緊抱住洛克強壯的腰,拉向自己的身體。

  「啊……啊……洛克……」

  只要想到那覆在自己之上的,有著滑膩觸感的、炙熱溫度的硬物是屬於洛克的,血液就像急流一般,猛然充至腦頂。

  「唔——」

  忽然,炙熱而堅挺的器官頂在了下體最私密的部位,安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洛克……啊——」

  拒絕的話還未說完,閉合的部位便被強行頂入。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獸人的那裡顯然太大了,安還是無法第一時間適應,大顆的冷汗從白皙的額頭滑了下來。

  「放鬆,你快把我夾斷了……」洛克聲音聽來也是在極力忍耐。

  「出去……啊……」安仰著頭喘氣,身體裡突然被插入如此巨大的東西,他也很難受。

  「放鬆,你繃得太緊了。」手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安緊繃的臀部,洛克並沒有退出去的意思,反而緩緩抽動了起來。飽滿的頂端先緩緩沒入,然後是碩大的柱身,過程緩慢又淫靡。

  「唔……」知道洛克肯定不會放過自己了,安認命地深呼吸,放鬆身體配合獸人。臀部四周的肌肉逐漸鬆弛了下來,疼痛的感覺也逐漸被腫脹飽滿的感覺所取代。

  洛克的手移到安的大腿根部,將他的腿分到最開,架在自己強壯的手臂上,接著猛一個頂撞,深深刺了進去。

  「啊啊啊——」

  安忍不住尖叫,洛克每一次律動都是盡根抽出,然後狠狠沒入,那種幾乎頂到內臟的深入感以及器官和內壁摩擦產生的滅頂快感,幾乎衝撞得安要昏死過去。

  雙腿分開,臀部被大掌死死按住,怒脹的分身最大限度地撞向身體的敏感區域。剛猛有力的撞擊,幾乎要將人沖散架的力道和速度,安張著嘴,卻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吟哦。

  「啊——啊……」

  原始的律動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就在安忍不住想要求饒的時候,身體又被翻轉過去,腿被側向打開,洛克換成從後面插入的體位,更深入的擺動著胯部。

  「噗哧噗哧」交合的聲音在寂靜的樹林裡格外響亮。

  「不……啊……啊,不,不……行了……」

  「還早呢,擴張得還不夠。」洛克的手握住身下人纖細的腰,使勁往後一帶,猛一下深深頂入,撞得對方一陣驚喘。

  「不……不……啊——饒了……我……」安搖晃著頭,眼角一片濕潤。下身的慾望脹得快要裂開,洛克卻偏偏故意握緊了那裡,不讓他釋放。

  好難受,快被憋瘋了……

  「想出來嗎?」手指壞心眼地堵住鈴口用力壓住,洛克咬住安紅透的耳垂細細啃吻,火熱的氣息吹拂在對方頸項的同時,下體也加緊了撞擊的力道。

  「想……啊啊——」求饒般哭喊起來,腰部配合著撞擊的頻率瘋狂扭動著,安抬起濕漉漉的眼角回望著獸人,神情煽情而無助。

  「給我……我要……」

  果然,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最聽話。洛克深吸了一口氣,差點就被安的媚態誘惑得控制不住射在裡面。

  屏住呼吸了幾秒鐘,洛克這才沒有丟臉的繳械投降。他惡狠狠地咬住安的耳朵,重重吐了一口氣。

  「……」

  什麼!

  聽到獸人荒唐要求的一剎那,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也太……

  「如何?」洛克停下了動作,好整以暇地以單手按住安的臀部,埋入對方身體裡的分身故意抵住敏感的那一點不再快速抽動,而是自下而上的緩慢研磨。

  「唔……」安受不了了,回頭用濕潤的眼角瞟了洛克一眼,原本就精緻的臉龐,這下子看起來更加充滿了誘惑和難以言喻的風情。

  「我……答應……快、快……給我……」

  安被慾望逼得受不了了,自動扭起腰部向後頂送,用自己的穴口主動撞上洛克的器官,這种放蕩的迎合令獸人差一點就把持不住。

  「記住你答應的!」獸人低吼一聲,從背後死死壓住媚態盡顯的伴侶,瘋狂地挺送腰桿。

  「啊啊啊啊啊——」

  腰被握緊,狠狠拖拽向後方,安有種自己會被操壞的錯覺。洛克的每一次撞擊都是盡根沒入,再快速抽出。

  累積到頂點的情慾幾乎快把人淹沒,高潮猛浪一般拍打著,安什麼都顧不得了,在洛克一次快速而猛烈的抽插之後,臀部周圍的肌肉痙攣般顫抖起來。

  「啊啊……」

  「吼——」

  一個深深的挺動之後,兩人的喉嚨裡同時發出嘶吼,一同抵達了令人炫目的情慾頂峰……

  「好累……」

  空氣裡殘留著激情時候余留下的味道,安懶懶地趴在洛克身上,連抬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抱你回去。」

  吃飽饜足的某人翻身起來,輕輕鬆鬆將安抱了起來,一個下午消耗大量體力的賣力勞動不僅沒有累垮他,反而令他看上去更加精神了。

  安是個不會虧待自己的人,再加上他這種被人蹂躪了一百遍的樣子本來就是洛克造成的,於是就大大方方的任由洛克照顧自己。

  本來這就是雄性的責任,不是嗎?

  一直到快要接近部落的時候,安才讓洛克放下自己。他可不想被族人提早發現他和洛克的關係。

  然而進了部落,安才發現事情大大的不妙。

  長輩們圍坐在入口,臉上的表情全都是分外凝重。尤其是威卡特,鐵青了一張臉,幾乎是瞪著望向了洛克。

  人群裡,若海的眼睛通紅通紅,像是狠狠哭過了。安的心一涼,聰明如他立刻就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

  「安!」威卡特單刀直入,「你和洛克是什麼關係。」

  手掌被用力握住,安臉色煞白,想要說話,洛克卻一個箭步上前,對著所有人雙膝跪下——

  「這一切是我的錯。我喜歡安,是我先誘惑了安,但我們真心要在一起的,請成全我們。」

  「胡鬧!」威卡特的拳頭重重砸在了面前的石桌上,桌面應聲而裂,充分彰顯了此刻的威卡特有多憤怒。

  「你知道你究竟幹了什麼荒唐事嗎?你和安可是……他是你叔叔!」

  「我知道,請你們成全。不管如何,我都會帶走安!」

  「你——」威卡特氣得發抖,手指了洛克半天,最後憤憤地揮開。

  「洛克,你不是我們部落的人,我無權管你。但是安不一樣,我不會放任你們的錯誤繼續下去。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獸人部落!安肚子裡的孩子……」

  說到這威卡特頓了頓,嘆了口氣,然後一臉無奈地說道:「至於這個孩子,部落會撫養他長大。」

  「那是我的孩子!」洛克抬起頭,目光一一從所有人面上掃過,一字一頓道:「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都會帶安走。」

  威卡特沉下臉,洛克身上一瞬間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他和所有的獸人都感覺到了。這小子,膽子很大!敢當面挑釁所有的獸人。

  「我們無權說不同意,但是我想,穆法沙應該有這個權利。」挑挑眉,威卡特沒有被激怒,反倒有些欣賞洛克的勇敢,但是他的話卻令安感覺眼前一陣眩暈。

  穆法沙……難道父親也知道了?天,萬一被父親知道,洛克會被咬死的!

  「我父親……你們通知到他了?」安抱著一絲希望,虛弱地開口。

  「目前還沒有。」凱恩站在一旁,直到剛剛那一刻才開口說話。

  「安。」他的目光深邃,彷彿一泓看不見底的深泉,「洛克說是他先誘惑了你,說一切都是他的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你是被強迫的,我自然會為你作主。」

  「我……」

  垂在身側的雙拳握了緊,緊了鬆。安知道洛克那麼說全是為了自己,一旦他反悔,洛克就會將一切過錯都攬到自己頭上。

  真是個傻瓜,為什麼要維護他到這種地步,明明一開始就是他自己用身體來做籌碼,交換洛克的力量達成目的。

  卑鄙的人應該是他自己,不是嗎?

  「我是自願的……」安苦笑,雙腿一軟跟著洛克一起跪倒在地上,「我是個傻瓜,總是在傷害洛克。」

  手掌輕輕覆蓋在獸人黝黑的大掌之上,面對洛克驚喜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安心裡除了對以往的一絲愧疚之外,便再無後悔。

  「我喜歡洛克,我想和他在一起。」

  「好!很好!」憤憤地從牙關裡擠出一句話,威卡特頭也不回地走了。

  凱恩嘆了口氣,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安。說實話,事情來得太突然,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安是威卡特看著長大的,再加上迪特和穆法沙又是威卡特多年的好友,威卡特一直把安當成親生的孩子來疼愛。

  如今發生這種事情,他的心裡也一定很亂。大家都需要時間冷靜一下,好好想想。

  「你懷了孩子,別胡思亂想,先把身體照顧好。」凱恩吩咐洛克將安帶回去。他揮散了人群,心裡油然而生一股挫敗感。多少年了,自從蟲族滅亡之後,他又一次感覺這麼鬱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變異迅猛龍的事情已經夠令他頭疼了,再加上安和洛克……真是……

  悠長的一聲嘆息,飽含了萬般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