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展暮一工作起來就什麼都忘了。
滄藍望著窗外逐漸變暗的天色,手中抓著的商業雜誌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她回頭望了眼全情投入在工作中的展暮,人家皺著眉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電腦,根本就是把她這個大活人給忘了。
如果身後有扇門,她現在離開,他一定不知道。
可惜……
放下雜誌,展暮的辦公室有一間單獨的會客室,有時候累了他會在這裡小憩一陣,而辦公室的大門與會客廳之間,隔著他的辦公桌,所以滄藍若想離開這裡,勢必要經過他的身邊……
打消了偷偷溜走的念頭,她強打起精神將注意力放在他最喜歡看的商業雜誌上。
而後她看著看著,眼皮子閉了又合,合了又閉上,最終身子一歪,抱著懷中的雜誌睡了過去。
在這段昏睡的時間裡,滄藍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又一次回到了他們婚前的房子,12歲的展子修酷酷的站在餐桌旁,他遺傳了爸爸英俊的輪廓,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個俊美小帥哥,每天放學回家書包裡一定會塞著好幾封情書。
咧著嘴,他正揮著白嫩嫩的小手對她笑著:
「媽媽,媽媽……」
夢中的滄藍臉上掛著溫柔的淺笑,對他伸出了雙手。
誰知,一陣狂風刮過,原本白嫩的小傢伙卻在下一秒變做展暮英挺的模樣,嚴肅的五官卻用著最稚嫩的童音朝她奔來,嘴裡一路念叨著:
「你不要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不!不!
不要過來,你不是我的兒子!
滄藍不住後退,後背卻撞上了一堵柔軟的肉體。
那是一個女人。
女人一頭烏黑的長髮,漂亮的臉上畫著精緻的妝容,滄藍蒼白著小臉看著她,心下一驚正想後退,卻被她緊緊握住了肩膀,她紅艷的小嘴一張一合,扭曲著臉對她喊道:
「把兒子還給我!把兒子還給我!」
「我沒有!」
滄藍尖叫著坐起身,正好對上展暮那雙不愉的黑眸。
她愣了半秒,而後反應極大的推上他的胸膛,展暮猝不及防的被推了個正著,壯碩的身體往後退了數步。
難得的是,被她推開他居然沒有惱,反而上前問道:
「做噩夢了?」
滄藍縮在沙發裡盡量離得他遠遠的,輕輕點了點頭。
一張沙發椅能有多大,長腿一邁,他輕而易舉的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大手撫上她的面頰,為她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做什麼夢了?怕成這樣。」
她瞪圓了眼看著他,藏去眸子中的恨意,她要怎麼告訴他,她夢到了張婕,他的情婦,也就是展子修的親生母親。
一個因為難產而死在了手術台上的女人!
說起張婕,她是展暮升做總裁之後的私人秘書,漂亮、聰明、身材好……所有滄藍能夠想到最美好的形容詞,都能用在這個女人身上,張婕這人知情識趣,不會給男人帶來困擾,任勞任怨工作效率極高,可以說在職場上展暮就是少了誰都可以,獨獨不能少了她。
而她也是展暮歷任的情婦中,維持的時間最久的一個,甚至於為他生下了兒子。
她永遠記得展暮抱著展子修進門的那一刻,她哭著鬧著質問,他只是冰冷的看了她一眼,丟下一句讓她就是有滿肚子的委屈也無法對他發作的話來。
「抱歉,我需要個繼承人。」
這一句堵死了她所有的後路,滄藍底子寒,不易受孕,兩人結婚多年未曾有過孩子……
從此她多了個兒子,展暮多了個繼承人。
這個梗一直埋在心中,使她怎麼也無法用母親的身份去疼愛他,雖然那個孩子什麼也不知道,展暮從來不說,她更是不願提起,家裡的傭人都是新換的,展子修直至成年,也不曉得她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展暮皺著眉看她抗拒的眼,再深一層的探去,她漆黑的眸子中甚至藏著幾許恨意。
她是不是在恨他?
想到這裡,原本溫和的面容斂去,他抓著她的手問道:
「妳到底怎麼了?」
這話他一直想問,他的小藍從前不是這樣的,她不會排斥他,不會討厭他,更不會滿腦子都是離開他的想法。
「我……我做噩夢了,夢到了剛才的貨車衝過來把我撞死了……」拚命忍下揮開他大手的衝動,滄藍隨意編了個借口。
不能激怒他!
至少現在不行!
「是嗎?」他摸著她的髮頂,語帶深意,眸子裡精光一閃,雖然滄藍極力的掩飾著,可展暮那一雙利眸依然緊緊的凝著她。
他不相信她的話。
展暮大學的時候因為興趣修讀過一段時間的心理學,通常人說謊的時候眼睛會看往左下邊看,他看著她往左瞥的大眼,不愉的抿著唇。
「展大哥,你工作都做完了嗎?我們回去吧。」滄藍被他探究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抓下他撫在自己頭髮上的手,生怕他又做出什麼,只能緊緊的握住。
展暮享受著被她兩隻白嫩的小手握著的快感,反手包了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攥在手心裡細細撫摩。
這種細微的輕薄他經常做,總是趁著她不注意偷吃一點無傷大雅的小豆腐,忍一忍也就過了,滄藍不像剛開始那麼抗拒,只是輕輕動了動,再沒別的動作。
任由他把玩著她的小手,她抽出空子又問了一次:
「我們回去吧。」
我們回去吧……
這話聽在展暮耳朵裡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他心情愉悅的俯低身子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這次的偷襲很單純,這種單純讓滄藍感到意外。
在展暮俯下身子的那會兒,她已經做好了被他深吻的打算,可他沒有這麼做。
只是小鳥啄食般,舔了舔她的嘴角,而後立刻起身沒多做任何停留,速度快的,如果不是嘴上傳來的濕熱,她甚至以為剛才的索吻不過是她剛睡醒,腦袋不清醒而產生的幻覺。
放開她的手,他提起桌子上的兩袋子重物,用著溫柔得能夠膩死人的語氣道:
「我們回家。」
今晚,滄藍做的菜很豐富,全是展暮愛吃的,他坐在餐桌旁看著忙進忙出的小身影,心底不覺升起一股暖意,這間房子因為有了她的加入,終於變得溫暖,變得像個家。
「今天是什麼日子?」
推了推眼鏡,展暮笑著問。
「不過節就就不能這樣嗎?」端出濃郁的老鴨湯,滄藍取出湯勺給展暮先裝上一碗。
「當然不是。」
他不客氣的接過,喝了一口,裡面的鴨肉已經軟了,可見她為了煲這鍋湯水花費了多少心思。
等到飯菜都弄好了,滄藍也跟著入座,為了她的將來,她必須先去討好他,可心底還是有些陰影,所以找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
「怎麼坐那麼遠?」展暮斯文的擦了擦嘴邊的油漬,眸子裡精光一閃。
這是山雨欲來的架勢。
滄藍眨眨眼,猶豫半響,最後捧起手中的碗,朝他那邊坐了過去。
她還是很怕激怒他。
吃一蟄,長一智,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明白了,在兩人獨處的時候,最好事事順著他,因為她不懂,為什麼他的怒意說來就來,來得沒有道理,來得讓她不知所措。
展暮勺了一勺的嫩豆腐到她碗裡,滄藍愕然的抬眸,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喜歡吃這個。
迎上她困惑的視線,他但笑不語,他們做過夫妻,他當然知道她的喜好與口味。
又夾了一筷子牛肉給她,展暮淡淡的說道:
「不要只吃素菜,多吃點肉,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多長點肉,他將來的福利也好些。
滄藍低著頭默默的吃飯,食不言寢不語,展暮邊看著她邊吃,眼裡帶著笑意。
她不會知道今天他有多高興,小藍不止主動親近自己,對於他的擁抱,索吻甚至沒有露出太大的抗拒,一點一點的來,不能急進,這是個很好的預兆。
想著,他注意到她嘴上黏了點飯粒,白色的米飯沾在粉紅色的唇角上,隨著小嘴的一張一合,煞是誘人,眼神不覺一暗,他忍不住側過身子朝她晶瑩的小嘴印去,舌尖一伸,舔去她唇上的東西,笑得就像一隻偷腥的大貓。
滄藍原本心不在焉的吃著,一般他喜歡的菜她都很少吃,可今晚為了迎合他,將就嚼碎嘴裡的肉片吞下去,她看著面前的熱湯發著小呆,哪裡想到他會突然朝自己偷襲過來。
她一驚,捧在手中的熱湯灑了出來,沾上她白皙的手背,剛出爐的湯水還是很燙,慶幸的是潑出來的不多,可就這點也夠她疼的了。
展暮愣了下,看著她輕皺的小臉,一把抓過她的手臂,快速的往洗手間走去。
他走得太快,剛打過蠟的地板還是很滑,滄藍踉蹌的跟在他身後,如果他沒有穩穩的托住她的身子,她一定會摔上一跤。
大冷天的水龍頭噴出來的水跟結了冰似得,可澆在燙紅的傷口上卻得到暫時的舒緩,滄藍輕輕舒出一口氣,自來水濺上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冰涼刺骨的寒意令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可抓著她的手放在水下沖洗的展暮,他兩隻大掌同樣被冰水洗禮著,但他的臉色沒有改變,只是靜靜的凝著她的傷勢。
「可以了。」洗了很久,滄藍忍不住開口,她看著他專注的眼,有些詫異,不過是一點小傷,她搞不懂他為什麼會這麼急躁。
「再衝一會,家裡沒有準備燙傷藥我一會出去買,妳怎麼那麼不小心,萬一留疤了怎麼辦?」他揉著她的小手,眼裡是藏不住的心疼。
心臟驀的一陣緊縮,滄藍忍不住想抽回,突然間,在心裡加上的十把大鎖似乎一下子全被撬開了,她一陣恐慌,胡亂的掙扎起來,展暮瞇起眼,喝止住她的動作。
「老實點,你想留疤嗎?」
被這麼一吼,她也老實了,一動不動的讓他弄,有些畏懼他突如其來的怒意。
冷水沖了好幾分鐘,沖得她嘴唇泛白,身上不斷的哆嗦,她很冷很難受,可身旁的男人卻不放過她。
展暮盯著她的手背,確定紅熱退去後,他放開對她的鉗制走到門口,回身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想把小手從水下解放出來的滄藍,說道:
「我出去買藥,傷口還沒好要繼續沖水,知道嗎?」
「是。」
滄藍恭恭敬敬的目送他離開的背影,等到大門碰的一聲關上後,連忙將手從水裡抽出來,放在嘴裡不停的呼氣,白皙的玉指早已凍僵,冷硬得已經沒了感覺。
忍不住打開熱水暖暖手,誰知到大門又一次的開啟,而後露出展暮冰冷的臉。
「小藍?」
「對……對不起!」滄藍被他那一聲陰森森叫喚嚇得心跳差點停止,趕緊打開冷水忍著寒意沖洗傷口。
「我不喜歡妳騙我,告訴我,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妳會怎樣。」雙手抱胸,展暮站在大門口背著光,臉色陰沉昏暗,有種說不出的可怖。
「我會一直洗……」
滄藍打了個寒顫,乖巧的點點頭。
滿意的輕哼,最後又看了她幾眼,雖然不放心,可是他又不能壓著她一起過去,碰的一聲關上門,外邊傳出越走越遠的腳步聲。
滄藍出神的凝著紋絲不動的門板,再一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