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達爾正朝杜瓦爾的宿舍走去。「相信我,安迪。」芬恩追著他說,「她這會兒不想和你說話。」

  「那可不一定。」達爾說。

  「我知道的。」芬恩說。

  「是嗎?」達爾問,「怎麼知道的?」

  「她彙報完回來的時候我看見她了,她對我說,『如果我見到安迪,我發誓我會一拳打歪他的鼻梁。』」芬恩說。達爾笑了笑。

  二人到達了杜瓦爾的宿舍,走了進去。杜瓦爾正獨自一人坐在她的床上,除此之外房間裡空無一物。

  「瑪婭。」達爾開口了。

  「安迪。」杜瓦爾說著站了起來,一拳揍上他的臉。達爾踉蹌著跌坐到地上,捂著鼻子。

  「我警告過你了。」芬恩俯身說道。他轉向杜瓦爾。「我真的已經告訴過他了。」

  「我以為你在開玩笑。」達爾仍舊沒站起來。

  「真意外。」芬恩說。

  達爾把手從臉上拿開,看看是否流血了。沒有。「為什麼要打我?」他問杜瓦爾。

  「為了你的陰謀論。」杜瓦爾回答。

  「又不是我的理論。」達爾說,「是詹金斯的。」

  「拜託,和誰想出這個狗屁理論又沒有關係!」杜瓦爾厲聲說,「我今天在那個該死的會面上,不停地交代我所知道的關於南特號的一切,從頭到尾我都在想,『就是在這裡,就是在這一集我要死了。』然後我望著克倫斯基,他正瞪著我,好像我們已經結婚而不僅僅是炮友。然後我就知道我要倒大霉了,那個賤貨對我神魂顛倒,如果我死簡直就太完美,他就可以在這集結束的時候好好難過一把了。」

  「瑪婭,事情不一定是這樣的。」達爾說著,試圖站起來。杜瓦爾再次把他推倒在地板上。

  「閉嘴!安迪!」她說,「閉上嘴聽著。你還是沒抓住重點。重點並不是事情會不會按照這樣發展,而是現在連我也被你的妄想症影響了。出外勤時,我會想著這件事。每時每刻,我都想著這件事。這種感覺就像坐著等死。就是你他媽的灌輸了這些東西給我。真是太謝謝您了。」她一屁股坐到自己床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很抱歉。」達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

  「抱歉,」杜瓦爾重複著這個詞,接著輕輕地笑了,「天啊,安迪。」

  「向長官報告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芬恩問道。

  「我向他們介紹了南特號以及船員的信息。」杜瓦爾說,「也許有叛徒或是奸細混上了南特號,有人能夠入侵武器系統並且對主教的艦船開火,還切斷了通訊通道。自從襲擊以來我們完全沒有南特號的音訊。」

  「他們為什麼會在南特號上安排間諜?」芬恩問,「本來去護航的應該是無畏號才對。」

  「他們肯定知道了南特號是這次行動的後備艦。」杜瓦爾說,「而且往南特號上派臥底可比往宇聯旗艦上派要簡單得多。所以他們派來一艘船襲擊我們,使我們喪失機動,這樣南特號就當仁不讓地承擔起護衛使命了。當然還有別的疑點——」杜瓦爾指著達爾說,「在報告會中獲知這些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到底要提前多久把間諜安插得多深入才可以?南特號幾天前才被任命為任務的後備艦,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這種事情可能發生嗎?』然後我就在想,『這一集的劇本得重新梳理一遍。』」她低頭看著達爾,「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如果再碰到你一定揍你一拳。」

  「詹金斯也說他覺得這劇不咋的。」達爾說。

  杜瓦爾又舉起她的胳膊:「你又皮癢了嗎,安迪?」

  「對這次事件會派出外勤隊伍嗎?」芬恩問道。

  「會。」杜瓦爾說,「我也是其中一員。南特號沒有與我們聯絡,也沒有移動,所以無畏號受命前往調查南特號的情況,並要防止主艦船受到進一步的損壞。我曾在南特號上服役,又是陸戰部隊的人,所以我成了外勤隊伍的嚮導。現在我很有可能會讓隊裡的人全死光,這可多虧了安迪,我相信如果我眉心中一彈一定具有出色的戲劇表現力。」

  「我們什麼時候到達?」芬恩問。

  「還有兩個小時吧,」杜瓦爾說,「怎麼了?」

  芬恩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顆橢圓形的藍色藥丸:「拿著,吞了它。」

  杜瓦爾盯著藥丸看著:「這是什麼?」

  「這個是由奧林科斯草製成的情緒調節劑。」芬恩說,「它很溫和的。」

  「我才不要什麼情緒調節劑。」杜瓦爾說,「只要讓我再揍安迪一頓就好了。」

  「兩件事你都可以幹。」芬恩說,「相信我,瑪婭,你現在有一點頭腦發熱,你知道的。然後就會像你所說的那樣,害整支隊伍陷入危險。」

  「吞了這藥就不會了?」杜瓦爾說。

  「並不是這個意思。」芬恩說,「正如我所說,它很溫和,你幾乎察覺不到藥效。你只能察覺到你好像不那麼情緒緊繃了。正好夠你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而不是精神狀態上。除此之外不會有任何影響,你仍然保持著犀利敏鋭的洞察力。」他把藥丸又湊近了一些。

  杜瓦爾又盯著藥丸:「它上面有線頭。」

  芬恩把線頭撣掉:「拿著。」

  「好吧。」杜瓦爾說著接過了藥丸。「但如果我開始看見說話的蜥蜴了,我會揍扁你。」

  「當然。」芬恩說,「需要我給你倒點水嗎?」

  「不用。」杜瓦爾說著,把藥乾嚥了下去,然後她俯下身,扇了達爾響亮的一耳光。

  「你這是要幹嗎?」達爾問。

  「芬恩說我可以把藥吞了,同時也能揍你。」杜瓦爾說,接著皺起眉頭。她抬頭看著芬恩,「這東西是什麼做的?」

  「奧林科斯草。」芬恩說。

  「而且藥效很溫和?」杜瓦爾說。

  「通常是的。」芬恩回答。

  「我想告訴你的是,我突然間有了很強烈的反應。」杜瓦爾說著,從床板上癱軟下來。在她倒在地板上之前達爾扶住了她。

  「你做了什麼?」達爾質問芬恩,一邊吃力地攙扶已經不省人事的杜瓦爾。

  「顯而易見,我把她放倒了。」芬恩說著,走過來幫助達爾。

  「剛才你不是說藥效很溫和嗎?」達爾說。

  「我撒謊了。」芬恩說著抬起杜瓦爾的腿。兩人把她抬回床板上。

  「她還會昏睡多久?」達爾問。

  「體格健壯的大老爺們得睡上個八小時,」芬恩說,「所以她至少得躺個十小時吧。」

  「她會趕不上外勤任務的。」達爾說。

  「當然。目的就是這個。」接著低頭朝杜瓦爾的方向點點頭,「安迪,你的這套電視劇理論已經讓杜瓦爾還有我們其他的夥伴們神志不清了。如果你還要在這條路上走的話,那請便,我沒打算阻止你。但我想讓他們其他人看到一個反例。」

  「所以你就對瑪婭下藥?」達爾說。

  「達到目的的過程不重要。」芬恩說,「目的就是,證明即使沒有瑪婭來帶隊,他們也會到達南特號執行他們的任務。就算詹金斯的『劇情』想要介入,世界照樣在運轉。只要瑪婭、吉米和赫斯特意識到這一點,也許他們就不會再疑神疑鬼的了。誰知道呢?也許連你也會恢復正常。」

  達爾朝著杜瓦爾點點頭:「她要是缺席外勤任務的話,後面可有她受的了。」他說,「會被軍事法庭指控的,我可不確定她會不會喜歡這種事。」

  芬恩笑了:「你果然認為我沒有計劃到這一點,這太令我滿意了。」

  「那你又計劃怎麼善後?」達爾說。

  「你會知道的。」芬恩說,「你已經上賊船了。」

  「瑪婭人呢?」克倫斯基問。

  「誰?」芬恩一臉無辜地反問。

  「杜瓦爾。」克倫斯基看上去有些焦慮,「她應該也在這個外勤隊伍裡。」

  「噢,是她啊。」芬恩說,「她得了奧林科斯水腫。已經昏迷好幾天啦。所以我和達爾來這裡代替她執行任務。您可以核實一下您的任務簡報,長官。」

  克倫斯基打量了芬恩一會兒,接著掏出通訊機查看了這次外勤隊的簡報。片刻之後,他咕噥了一句,帶著他們走向穿梭艇。芬恩和達爾登上了飛艇。達爾不知道芬恩是怎麼偽造出任務簡報的,但他覺得沒必要深入追究。

  在穿梭艇上的有艾伯納西艦長、金司令官,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看起來緊張到極點的少尉,達爾以前沒見過他。這個可憐蟲已經意識到這三位長官出現在船上意味著什麼,開始暗自計算著生還的概率,而顯然結果並不是他希望看到的。達爾衝他笑了笑,在他身邊坐下;那少尉把視線別開了。

  數分鐘後,克倫斯基來到了控制台。穿梭艇旋即從機庫起飛,向南特號駛去。

  「你們中有些人是臨時加入隊伍的。」艾伯納西艦長朝達爾和芬恩點頭示意,「那麼我就再複述一下現在的情況以及我們的攻擊計劃。南特號自襲擊主教所在艦船之後就失去了聯繫。我們認為有可能是卡林達叛軍的間諜控制了一些系統,從而切斷了通信並且向主教的艦船開火,但最後船員應該是奪回了飛船的一部分控制權,否則南特號會繼續把主教艦船完全擊毀。我們的任務則是登陸南特號,查清事態,有必要的話還將協助抓捕叛軍。」

  「叛軍的身份是否有線索呢,長官?」達爾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句話,連自己都有些驚訝。噢,見鬼,他暗自埋怨。

  「非常好的問題,達爾少尉。」金說,「我們從無畏號出發前,我申請獲得了一份南特號的船員名單。幾個月來船上的人員一直很穩定,但最近有新人加入,是一個名叫傑·韋斯頓的船員。現在他被列為重點調查對象。」

  「等等,」芬恩打斷了司令官的話,「你是說傑·韋斯頓?」

  「是的。」金回答,有些惱火自己的話被打斷。

  「曾經在斯普林菲爾德號服役?」芬恩繼續追問。

  「是的,在調至南特號之前在那裡。」金說,「怎麼了?」

  「我認識這個人,」芬恩說,「我還在斯普林菲爾德號的時候就認識他。」

  「我的天哪,」艾伯納西轉向芬恩,「說說他的情況。」

  「並沒有太多可說的,」芬恩看了看艦長,又看了看金,「我們是同事,在貨艙工作。」

  「他是你的朋友嗎?」金問道。

  「朋友還說不上,長官,」芬恩說,「傑是個混球,他的詞典裡可沒有『朋友』這個詞。不過我和他共事了一年多,經常相處,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一點叛徒的樣子。」

  「如果間諜被人看出了謀反意圖,就不能算是好間諜。」金說。

  「芬恩,我們需要你告知你瞭解的關於他的一切信息。」艾伯納西熱切地說,「一切我們可能用到的信息,一切能幫助我們在更多的卡林達叛軍船集結於此之前奪回南特號控制權的信息。因為一旦他們在南特號恢復機能之前到達,光靠無畏號就不足以保障主教大人的安全。到時候不光是卡林達人的內戰,整個星系都將陷入戰爭。」

  接下來就是一段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芬恩也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呃,好的,長官。」

  「太好了,謝謝你。」艾伯納西說著,彷彿一瞬間如釋重負。「哇噢,這支隊伍在最後時刻經歷了人員變更,而你恰好就認識我們懷疑是間諜的那個人。這真是太神奇了。這事情發生的概率會有多大?」

  「大到必然的概率。」芬恩說。

  「我同意。」艾伯納西說。

  「艦長,在芬恩船員向我們彙報韋斯頓的情況之前,我想先和你討論一下南特號的佈局結構。」金說道,接著他和艾伯納西兩人就沉浸在忘我的討論中了。

  達爾扭頭對芬恩說:「你還好嗎?」

  「我很好。」芬恩回答。

  「你確定嗎?」達爾問。

  「安迪,別提了。」芬恩說,「這就是個巧合,只是個巧合而已。我會闖過去的,你也會闖過去的。我們會回到無畏號上,我們還會一起喝酒,然後等瑪婭醒了,我會去醫療中心看望她,被她痛扁一頓。這是我的預測。如果你樂意的話我們可以打賭。」

  達爾笑了:「好的。」他坐回自己的座位,望著艾伯納西和金,那兩人仍然在進行著討論。然後他轉頭看著另一位少尉。他正用難以捉摸的眼神望著芬恩。

  過了一會兒,少尉的眼神投向了達爾,看上去放下心來。

  接著他又顯得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