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_you_have_eliminated_the_impossible,whatever_remain_show_ever_improbable_must_be_truth。這句話是摘自福爾摩斯的經典名句,意思就是——排除所有不可能的事,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姆爾希理二世的一句『阿爾緹妮斯』,解開了她心中所有的迷惑。
哀傷,憤恨,以及被背叛的痛,讓她想笑。
她銳利的眼神環視著四周,將敵我雙方的差別看了個透徹,相比於赫梯軍的精神飽滿嚴陣以待,叛軍卻是疲乏不堪陣腳大亂,她知道,她輸了,但並非是輸給了赫梯皇帝,而是輸給了自己,輸給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信任。
她俯首在塔卡的耳邊輕聲的咕噥了幾句,而後者聽完後眉頭大皺,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怎麼做,但在看到那雙透露著堅定的紫眸後,他也只能默然的點頭。見他答應後,她便安心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以此為之後未知的命運做好心理準備,她示意塔卡放下她,誰知雙腳一著地便感到一陣眩暈,她反手攀住他粗壯的手臂,等待著暈眩的離開。
許久之後,她才傲然昂首的跨步來到赫梯軍前。
她的舉動無疑引來身後伊斯等人的叫囂,尤其是卡爾更是動作迅速的拔出暗藏在靴子裡的匕首,正當他蓄勢沖上去之際,脖頸後猛然一記強勁的手刀,讓他還來不及思索便墜入了黑暗,毫無意識的倒在塔卡的臂彎裡。
「塔卡,你幹什麼?」卡布斯見狀,一個健步沖上前去揪住塔卡的衣領,喝叱道,「你瘋了嗎?這時候你想窩裡反。」
塔卡使力扯下肆虐他衣領的大手,「是阿爾讓我怎麼做的。」
驚魂未定的眾人在聽到他的回話後,訝異的視線直直的射向始作俑者,帶著疑問的話還沒來得及吐出口,就被背對著他們的嬌小身影所抬起的手給制止住了。
「不要問!」她放下高舉的手,「沒有我的命令,你們所有人都不准輕舉妄動。」
她猝然的轉過身,凜冽的視線掃過他們擔憂複雜的臉孔,冷聲說道,「記住,這是我的命令!不許違抗!」她舉步朝赫梯軍走去。
伊斯只好將心中的焦急和擔憂壓了回去,他清澈無比的藍眸有著自責。
他保護不了她。
在阿爾緹妮斯毫無畏懼的凜冽眼神下,即使是驍勇善戰的赫梯軍也無不感到威懾,於是,他們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然後再一步,直到退居至皇帝身後。
這樣的情景不要說卡魯伊將軍了,就是薩魯也為之感到詫異,他夾緊馬腹驅使胯下的神駒邁步到她面前,垂首俯視著她,而後者則毅然昂首直視。
冰冷霸氣的綠眸對上凜凜而威的紫眸,霎那間火花四濺,讓看著他倆的所有人都直冒冷汗,比起明爭,這種暗鬥更讓人心生恐懼。
「我們談個條件!」輕潤的嗓音打破了這寂靜無聲的僵持。
隨之而來的卻是寒風刺骨讓人顫慄的笑聲,薩魯坐在馬背上張狂的笑著,彷彿她說的是個笑話,一個荒天下之大謬的笑話。
他的狂笑並沒有讓她感到害怕,反之,她也跟著大笑起來,不同於他狂肆的笑聲,她的笑聲像是被微風吹過的湖面,讓人感到和煦如暖陽照射,自有一番別然的韻味。
銀鈴般的笑聲瞬間制止了薩魯的狂笑,他俯首冷聲的問道,「你笑什麼?」
「那你又笑什麼?」她反問。
「我笑你,以敗將的身份和我談條件。」
「我笑你,勝之不武!」
她的回答倏地讓薩魯臉覆上一層寒霜,冷冽的眼神瞪著她,「你說什麼?」
「我說你贏得不光彩,枉為一個皇帝!」她毫不客氣地反瞪他。
接著又是一陣靜默,本該害怕的赫梯軍和叛軍卻發現了一件可笑的事情,他們的皇帝和首領正在用眼睛互瞪對方,大有看誰眼睛比較大的趨勢。但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儘可能的憋在肚子裡,以免招來殺生之禍。
「我怎麼贏得不光彩了!」薩魯矯健的躍下坐騎,高大的身影將她嬌小的身軀蓋住。
阿爾緹妮斯當然也不會為他的高大有所退卻,但是身高的差距,讓她發覺自己的氣勢不足,她傲氣十足地仰起首,繼續跟他對視。
薩魯見狀,突然發現到一個事實,眼前這個還不及他胸高的男孩,根本不怕他,確切的說,他從頭到尾都沒害怕過他,連一絲懼意都沒有。
此刻,他感到心中有把無名火在燃燒,熊熊的火焰猝不及防的讓他吼叫道,「你敢無視我!」
他吼叫的餘音未消,她已經先行吼了回去,「我無視你,你又能怎樣?」
他想掐死她,但伸出去的手,在見到她因怒氣而熏紅的嬌美臉蛋後,心中悸動莫名,心湖更是漣漪不斷,他下不了手,他握緊僵在半空中的手,然後頹然的放下,綠眸閃過陰狠,「你不怕我殺了你。」
她回以一抹冷笑,「你不會!」
他銳眼迸射出一道訝異,嘴角勾出一道弧度,「你篤定?」
「一個小小的叛軍首領,既然需要皇帝陛下率領三萬大軍御駕親征,殺了我你不覺地可惜嗎?」
薩魯不露聲色,但心中卻讚賞無比,眼前的男孩果然值得他勞師動眾,試想如果不是他親自對付,未必能擒獲住他。胸腔震動,他再次狂笑出生聲,綠眸銳利的鎖住她,笑聲隱約帶著歡愉。
看到此情此景的赫梯士兵,無不再三揉擦著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們冷酷無情的皇帝陛下竟然還笑地如此開心。再看向那個毫無懼意站在石頭上的嬌小身影,無不敬佩萬分,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們定然放下手中的武器,拍手叫好。
可惜,他們不想腦袋搬家。
叛軍們則是依然呆在原地,首領沒叫他們動,它們當然不敢動,但是經過剛才一番舌槍唇戰,怎麼變得好像是他們這邊比較有利了。
見薩魯笑得猖狂,阿爾緹妮斯心覺此人不容小看,腦中冷靜著籌劃著下一步,勝敗難兵家常事,更何況,她未必會輸,看得出來,他必然對她很感興趣,否則一發現叛軍,早已殺無赦了。
狂笑聲迴蕩於空谷之中,除了她,眾人莫不冷汗如雨。
「你笑夠了沒有?」他的笑,讓她覺得有種莫名的燥熱,心裡癢癢的。
薩魯見她毫無懼意,反而怡然自得,心下更是欣賞,「說說看,我哪裡勝之不武了!」
「你利用你的人內應,偷取我這邊的情報,還讓他施計挑撥瑪依克和叛軍決裂,從而製造你絕佳的進攻機會。」她凜然無畏,字字說得透徹。
綠眸訝異之色又起,忽閃而後,是讚賞之色,薩魯抿嘴一笑,「原來你知道了。」
無數的抽氣聲此起彼落,但抽氣聲之後,卻是一場叛軍的大混亂。
「兵不厭詐,你這招用的很出色,在勇猛的隊伍也抵不過一個小小的叛徒。」她贊,但口氣是嘲諷。
「叛徒?」塔卡張大嘴巴,粗獷的臉上那對大而有神的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他耳朵裡就聽到了叛徒二字,其他都沒聽到。
他們當中有叛徒!?
這個詞彙,讓叛軍們騷動起來,彼此開始懷疑和猜忌。
突兀的嬌喝聲頓時響起,「我說過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動。」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不敢違抗。
她逕自冷眼掃過他們,視線最後停留在垂首的某人身上,「奧利,我說的對嗎?」
被點到名的奧利緩緩地抬首,赫然間不再是那無邪的天真表情,那份稚氣的可愛已蛻變成沉穩成熟,冷清睿智的模樣,但清澈的褐眸卻絲毫沒有改變,唯獨蒙上了一層罪惡感,他沒有反駁或是辯解,因為他知道她遲早會知道的。
伊斯猛然間彷彿被嚇到似的倒退了幾步。卡布斯則茫然站在原地陷入呆滯狀。
塔卡雙手握拳,發顫的身子劇烈的抖動著,「不可能,這絕對不肯能。」
三人心中期望著奧利能說些什麼來反駁,可是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黯然的看著他們,他承認了她所說的一切。
被背叛的痛,傳遍他們的四肢百骸。
親情,友誼,過往的歡樂,再次煙消雲散。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伊斯發洩似的怒吼道,束縛長髮的帶子被吼聲震斷而落。
「因為他是赫梯軍弓兵隊隊長!」阿爾緹妮斯咬著牙根,一字一句的揭露他的身份。
叛軍一片震驚。
「一開始我沒有發現,直到——」她回首看來向驚訝萬分的薩魯。
而後者則莫名的看著她,「你是說我透露了答案?」
「沒錯,你叫了我的名字——阿爾緹妮斯!」
「一個名字而已,難道你不叫這個名字嗎?」
「我的確叫這個名字,而問題就在這。」她不再看他,回過頭直視著奧利,「除了他,只有卡爾、卡布斯以及伊斯才知道我的真名,而其他人都只知道我叫阿爾,確切的說除了他們四個,這個世界的人所知道的叛軍首領是個叫阿爾的人,然而——」她又回首瞥向薩魯,眼裡充滿了挑釁,「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愕然瞬間出現在薩魯的俊臉上。
「你必定是從他們四人中的一人身上獲知的!」她替他作了回答,從而她知道了眼皮底下出現了個叛徒,而且就在他們四人中。」
「首先,卡爾決不可能,身為軍醫的卡布斯也不可能,他不夠冷靜,而且不太會掩飾自己,接下來就是伊斯,他就更不可能了,他的身份足以證明這一切,而和他在一起的塔卡也就有了證明。」她臉上露出一抹受傷的表情,「最後只剩下奧利了!」
奧利抬起頭,見到了那抹讓他心痛的神情,但是他無法反駁,因為一切都是事實。
清冷的紫眸暗淡下來,抿嘴苦笑了一下,她又說道,「排除所有不可能的事,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奧利便是那個我認為最後剩下的不可能,但偏偏他就是真相。儘管我努力思索,想找出證據證明他不是,可惜,所有的證據卻都指向了他,這真要多虧了塔卡。」
「我!?」塔卡指了指自己鼻子,粗獷的臉上怒意未消失,這次更多了一抹迷茫。
「你手上繭子,記得嗎,我從你的手上的厚繭知道你是軍人的事!」
他點頭,記憶猶新。
「同樣的,從奧利的手上我也能看出來,不過有點我忽略了,這個時代的人在射箭的時候沒有護手套,所以右手拉弓的時候,左手的虎口和食指在調整箭的位置時必然會有摩擦,久而久之,就會留下一道傷痕,就如長久握劍的人一樣,都會留下痕跡。但奧利因為塔卡被我發現是軍人的關係,為了防止我察覺,故意弄傷了手,然後用紗布包裹,所以一時我也沒有想到,直到現在。」
這下,證據都清晰擺在眾人的面前,恨意在叛軍裡瀰漫開來,背叛想把利刃刺痛了他們的心。
她嘆了一口氣,看著卡布斯、伊斯和塔卡,幽幽之色染上臉頰,「別責怪他,他並沒有做錯,軍人的職責就是遵守命令,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沒有任何錯。」
三人心中雖憤恨但也不否認她說的是事實,但怨恨難消。
「但——奧利!」她銳利的紫眸鎖住他,不再是信任的眼神,而是看待陌生人的視線,「理智上我可以原諒你,但感情上,你的背叛,我無法原諒!」
他的背叛,讓曾經與他同甘共苦的人陷入了危機之中,她並不在乎自己如何,但那些跟隨她拚死作戰的人,卻因他被逼入囫圇中,甚至有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她無法原諒他,但更無法原諒的是自己,是她的錯信,害了他們。
只希望還來得及補救。
她豁然轉首看著薩魯,「繼續剛才我們的話題。」
薩魯挑起眉看著她,她不止一次讓他驚嘆,雖然從奧利那裡知道了很多的事蹟,但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更是讓他讚歎不已,「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跟你走,放了他們!」
話音剛落,叛軍眾士兵一陣抽氣聲,他們萬萬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條件。
「不可以,阿爾!」塔卡黝黑的臉慘淡下來,當下明白她為什麼要弄昏卡爾了,因為卡爾就算死也會阻止。
「你為我們做的夠多了,不要再為我們操心了!」伊斯更是激動異常,愧疚難當,當初如果沒求她留下當叛軍首領,就不會有現在這種事情發生。
卡布斯呆立一旁,綠眸裡她絕然的身影,他知道阻止不了她的。
阿爾緹妮斯置若罔聞的傲然昂首,決然地射向薩魯,「如何?」
視線凜冽的看著她,他像是在看待一件價值昂貴的珍品,暗嘆著:明明是如女人般嬌弱的身體,舉手投足間卻比任何一個比他魁梧高大的男子漢更顯迫人的英氣,尤其那份面對他毫無懼意,甚至敢和他談條件的氣魄,他無法不欣賞。
他有這個價值!!
她坦然面對,等著他的決定,猛然間感到一陣眩暈,她知道體力即將消耗殆盡,但是現在還不能倒下,在這個男人還沒同意前,絕不能倒下去,可是越來越沉重的暈眩一波接一波的向她襲來,努力站直身子,猝然間眼前一片黑暗,虛軟的身子向後倒去。
薩魯發現到她的異狀,立刻上前拉住她,一個使力將她打橫的抱起,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的她發現竟然被他抱在懷裡,情急之下在他的臂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放開我!」
突然的一擊使得他鬆了一下手臂,雖然僅是一眨眼的工夫但對她來說已是綽綽有餘了,她趁勢用腳一蹬掙個縫隙雙腳落地,在短短的幾秒內,她猛然一驚,發覺到她的腳這麼一著地,他原本扣住自己腰部的手,頓時被逼移到她的胸部。
薩魯當下一震,因為右手觸及的竟是一處柔軟地帶,時間彷彿就此打住,所有抵抗掙扎的動作全部停止,以他的『豐功偉績』當然知道手掌下的是一對成熟、豐盈、渾然天成的胸脯,他翠綠的眸子閃過一絲詫異,他竟然是個——女人!!
她一驚,猛然間讓她透不過氣來,更猛烈的暈眩向她襲來,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一片黑暗攫住,小腦袋無力的往後仰去。
瞬間,縷縷的銀絲隨著掉落的假髮飄飛,銀燦的發絲散開,柔軟如絲絹般覆在主人身上。
他驚豔的盯著她絕美的姿容,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隨後,他陰冷凜冽的視線掃向奧利,如鬼魅般的聲音倏地響起,「你沒有告訴我她是女人。」
奧利膽顫的俯首跪下,「請陛下治罪!」
「看起來,比起我你更願意效忠她!」冷冽的聲音比十二月的寒風還要冰冷。
奧利不敢反駁,因為私心。
「將所有叛軍全部拿下,別殺了他們!」他抱起她翻身上馬後向一旁的卡魯伊命令道。
「是!!」
薩魯垂首看著懷裡的佳人,大手輕柔的摩挲著她細緻無瑕的臉頰,低喃道,「我有預感,讓他們活著,就是讓你無法逃離我的枷鎖。」
遠方,天邊露出了一抹白肚皮,陽光隨著雲彩緩緩升起,金色的曙光灑滿大地,預示著赫梯的勝利,而對於赫梯皇帝來說,他懷裡的戰利品更讓他雀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