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魯姆爾希理站立於殿門之間,滿臉的殺氣,綠眸陰冷無比,環視這些朝中元老,個個如同驚弓之鳥跪地不起,怒意未減,反而更甚,緊握佩劍的大手,青筋仿若有生命似的跳動著,視線在接觸到亞莉之時,幾乎崩裂而斷,怒意更是比燒開的水還要燙熱三分,如波濤洶湧的海浪翻滾著,額際浮動的血管像是瞬間就會爆開,即使未出一聲,瀰漫在他周身的暴風也已然席捲了整個大殿,湧動在空氣中的是颶風般的殘暴。
眾官員冷汗潺潺,腦袋壓得更低,幾乎貼到了地面,他們明白,此刻鮮活的生命正懸於一線間,死還是生,就全憑皇帝的一句話,驚顫導致腦子也停止了擺動,連迎駕的話也忘記得一乾二淨了,身子抖得如寒風中的樹葉,屏住呼吸等待著。
立於一旁的亞莉則慘白著臉,唇上的血色盡褪,直立在原地,不敢移動,看似冷靜,但那雙握拳而泛白的指關卻洩露了一切,她比在場的任何一個官員都要驚懼,這還足以形容此刻的心境,她就好比站在即將塌陷的懸崖上,稍一動,就會掉入萬丈深淵,深重的寒意滲透了她每根神經,那利劍般的視線,令她驚顫,更令她痛苦。
阿爾緹妮斯當然不會害怕,但也沒伊斯等人因皇帝出現而鬆了一口氣,反而是愁思萬縷,美眸竄過一絲苦惱,尋思著,這下要怎麼收場?
他的出現,無疑將這場女人之間的戰爭複雜化,瞥向一群嚇得心神俱亂的官員們,以及幾乎石化的亞莉,她更是愁上加愁,從沒有想過要他們的命,只是想給一點教訓,好讓他們安分點,順便也讓自己的日子過得風平浪靜些,可眼下他一臉的殺氣,難保不會大開殺戒,形勢已脫離了正常軌道,她要怎樣才能平復這場驚濤駭浪呢?
餘光突然瞥到立於薩魯身後的奧利,乍見他一臉的憂色,她腦中困惑了起來,兩人視線交匯,他暗示性的用下巴朝向皇帝。
怎麼了?她蹙起眉,看向薩魯,細看之下,發現他暴怒的神色泛著一絲疲憊,更有一絲不易察覺地虛弱,他的樣子似乎不太對勁,視線繼續在他身上搜尋,他身上穿著一件鑲金邊的緞帛馬甲,下身著黑色短裙,天氣有些熱意,卻還緊裹著一件紫色的披風,像是在遮掩什麼,視線突然定住那稍許露在外頭的衣角上,竟有一小片還未乾透的血漬。
心突然一驚,她發現他黝黑的大手正緊壓在腹部上面。
難道……她抬首看向他的臉,有幾滴冷汗正沿著他棱角分明下顎滑落。
不妙,他傷口可能裂開了,而且還很嚴重。
她知道自己該淡漠以對,但心卻不能對他置之不理,她疾步跨去,扯住他的披風。
她的舉動令薩魯即將爆發的怒氣硬生生地壓了回去,凝視著那張嬌顏,綠眸裡的殘暴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情蜜意,想伸手去撫摸她柔細的臉頰,但腹部的刺痛讓他無法撤離小腹上的大手。
「我回來了。」他的嗓音柔和而深情,包含著濃濃的思念,更是在告之,他會保護她。
她聽得真切,一絲悸動湧上心頭,卻被她強壓了下去,誰要他保護,他只要少受點傷,少留點血,她就謝天謝地了。
薩魯的視線又回到官員身上,被壓回去的怒意,很快排山倒海襲來,握著佩劍的大手將她摟進臂彎,眸中凜寒的猶如利劍直射而出,浮動的喉結一頓,怒吼即將爆發,但一隻小手突然摀住了他的嘴。
他疑惑地看著懷中的人兒,想出口詢問,卻因嘴上的小手而無法開口。
「什麼話也別說,什麼事也別做,立刻跟我走。」她冷聲說道,聲音不大,剛好夠兩人能聽見。
他用眼神說了一句,為什麼?
她沒有回答,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腹部,突來的劇痛,讓他險些呻吟出聲,他怒視著,知道她發現了,他故意咬了嘴邊的小手一口。
「跟我走!」她的小手抓著他的披風,很明顯,他若是不走,她會當場掀起它,而他的傷,對她是最不利的,亞莉早已知道他有傷,一旦暴露了就能反咬一口,一個讓皇帝受傷的女人,即便是女神也不可饒恕。
他濃眉深鎖,根本不想就此離開,這些傷害她的人,全部都該死,恨不得立刻除之,可眼下卻不由得他不離開。
妥協吧,你捨不得她受到任何的傷害,嘴角勾出一抹苦笑,他點頭答應了,不過,加害她的人,他必追究到底。
陰冷的視線落在亞莉身上,又掃射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官員,「奧利,不准他們踏出議事殿一步。」這筆帳,他會好好和他們算的。
「是!」奧利頷首。
接著,迅速而來的士兵將議事殿團團包圍,殿內的所有人本都以為死定了,但皇帝卻只是將他們包圍,並沒有下殺手,他們一時愣住了,但好在暫時保住了命,心裡不免鬆口氣了,顫悠悠地站起身。
而亞莉卻身子一軟,頹然的跪坐在地上。
生或是死,對她有區別嗎,那雙透著憎恨厭惡的綠眸,早已判了她死刑了。
薩魯屏退了前來伺候的侍女,在阿爾緹妮斯的攙扶下坐上床沿,褪去披風後,腹部衣料上大片的血漬顯得觸目驚心,金邊的緞帛像是吸飽水的海綿滲出濕意。
她臉色慘白,急忙喚來卡布斯替他治療,然後從卡魯伊口中知道,他一收到奧利的密報,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披星戴月,一路上都沒有休息過,甚至跑死了三匹馬,傷口也因此一再裂開。
這份心意,她明瞭,他時而狂狷時而細膩的情意,她更是清楚,但為何他總要受傷,總要流血呢?每每看到這些,她心裡就會下意識的逃避,他的愛始終讓她覺得沉重。
「你瘋了,會死的,知不知道。」
薩魯輕描淡寫得瞥了一眼自己的傷口,「小傷而已。」
她冷哼一聲,推他躺下,和卡布斯一起用剪子剪開衣料,發現殷紅一片的血漬中,還有些許發黑的漬跡,連著布料黏在傷口上,像是第二層肌膚,看來傷口不止裂開過一次,必定是血止住後,又裂了一次,她小心翼翼地撕著幾乎連皮的衣料,每扯一點,都有泛黃的濃液湧出來,有些黏得很緊,要用力才能掀得下來,每到此時,她都明顯感到到他身子一緊,她停下來,見他蹙著眉,咬著唇,一聲不吭,臉上卻蒙上一層薄汗,見他隱忍著,她有些下不了手了。
見他一副死撐得摸樣,她便取來棉布湊到他唇邊,「痛的話,咬著!」
薩魯像是受到了侮辱,故意別開頭,「一點也不痛。」
她看著他桀驁不馴的臉,想他是皇帝,一國之君,即便是痛,也不會表現出來,更不會說出口了,或許撒把鹽,他就知道什麼是痛了吧。
一邊的卡布斯可就沒那麼多顧忌了,皇帝的傷雖然是慘不忍睹,但他是醫生,見慣了,無所謂病患痛不痛,現下最要緊的就是幫他治療,見阿爾緹妮斯一副慢吞吞的樣子,要撕到什麼時候,長痛不如短痛,心一狠,猛地用力一扯,血絲泛著黏稠的濃液頓時飛濺,傷口上結的痂也一併被他扯下。
薩魯蒙哼了一聲,臉色慘白,咬牙切齒的看著他,痛得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拿眼睛狠瞪他。
卡布斯扯出一笑,頓時有種報復的快感,暗道,你也有今天,這是幫阿爾報仇。
「你想殺了他嗎?」她驚叫,下意識的推了卡布斯一把,老天,她光是用看得就覺得痛。
被推得踉蹌了幾步的卡布斯,沒有忽略她怒氣衝衝的臉色,「這樣比較快嘛!」他摸了摸鼻子,狡辯道。
她知道自己表現得太過擔心了,這是不該的,她必須冷淡才對,但她就是做不到。
「他是皇帝,是這個國家最重要的人,你好歹輕一點。」
聽到她的話,薩魯暗喜在心頭,「你在關心我?」
「躺下,你在了流血!」見他又扯到傷口了,她瞪著他說道。
他聽話的躺了回去,熱切執著地問道,「你在關心我是嗎?」
「你多心了,我是怕你死了,日子就難過了。」她不得不潑他一盆冷水,免得他自以為是。
她淡然地回答澆滅了薩魯心頭竄起的火花,冒起了一縷名為失敗的煙絲,他別過頭,不再說什麼。
見他不再問了,她也鬆了口氣,示意卡布斯替他上藥,走到一邊,看著剛才卡魯伊交給她的東西。
那是用黃金打造的小盒子,巴掌大小,精緻非凡,上面還雕刻著手拿權杖的神像,盒蓋正中央是太陽的標記,用貴重二字還不足以形容,那是一種權勢的感覺。
她打開盒蓋,等看清了盒中之物,不由得大吃一驚,迅速關上,她看向躺在床上的薩魯。
原來他是為此才去卡斯城的。
將盒子放回矮桌上,她踱步來到床邊,見卡布斯已經包紮得差不多了,便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他點頭,收拾著醫藥箱離開寢殿。
殿內,瞬間變得冷清,她站立在床邊思索著要如何打破沉默。
首先,她必須先解決亞莉一干人的問題,這件事不解決,就不能安心,打定主意,她輕拍了一下假寐的薩魯,「放了他們如何。」
他猛得睜眼,綠眸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什麼意思?」他認為她是瘋了。
她勾起笑容,知道要和這種精明的男人說話,就必須懂得分析利害關係,「你也很清楚,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參與此事的人,一個是他的妃子,其餘的都是赫梯高層的官員,殺,談何容易。
「我不是個無能的皇帝。」他坐起身,目光深沉,「擅自違抗皇命的人,死不足惜。」
「他們死了,會有多少人不平,皇帝為了一個女人殺十數個官員,不管錯在誰,都必定是流言蜚語,你的腦門上絕對會扣上昏君二字。」
他挑眉,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伸手握住她的手,「這算不算是關心我。」
「我在和你說正事,別開玩笑。」她想掙脫,卻被他握更緊,只能怒目瞪他。
「你對任何人都心軟,唯獨對我。」她可以原諒奧利的背叛,可以不怪那些想要她命的人,卻唯獨不肯放開心接納他。
「這不一樣。」她的確心軟,但心軟不能用來愛人。
「我是不是昏君無所謂,倒是你,你有沒有想過,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放過他們一次,不代表他們會感恩,下一次或許會變本加厲,防得了一次,防得了下一次,或是無數次嗎?
他的話不無道理,她也想過,但來到這個時代,雖然沒有親手殺過人,但間接死在她手裡的人已經太多了,當叛軍首領攻打米特王軍的時候,就算在怎麼控制死傷,也還是死了幾千人,這對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是多大的罪孽。
「我不想有人因我而死!」心軟也好,仁慈也好,殺人她無法苟同。
「即使我要殺,你也要阻止。」
「除非,你認為他們傷得了我。」他要殺,無非是她的安全,如果無法傷害,他們活著也不存在危險。
他輕笑,的確,以她的能力,要傷得了她,還真是難呢,在奧利的密報中,他獲悉了一切,她的精心佈局,運籌帷幄,著實令他驚嘆。
雙手突然圈住她的腰身,感嘆著那麼嬌小的身子,卻有萬夫莫敵的智慧,她是個珍寶,「我深深體會到,你不是男人可以掌握的女人。」包括他。
任由他抱著,她沒有推開,一是顧忌他身上帶著傷,二是,畢竟那些傷大半是因為她的緣故造成的,「我生來就不需要依靠男人。」也是在暗示,她能保護得了自己,再者,身為皇帝,濫殺官員不是件好事,他也清楚,也沒否認過,想殺,也不過是氣頭上,他只下令讓奧利將人囚禁在議事殿裡,就可見一斑了。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想出除之而後快的心情,依然存在,只不過,皇帝也有無奈的時候,她說得對,句句戳中要點,但帝王的原則和自尊讓他必須給他們一點懲罰。
「這就不是我能阻止得了,你看著辦吧。」看來第一件事情解決了,她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矮桌上的黃金盒子,「你似乎還應該解釋些什麼?」
他隨著她的視線看去,大手一拉,迫使她坐在身邊,「你猜到了什麼?」
「老實說,我很不明白。」盒子裡的東西太過令她吃驚。
「為了給你在赫梯一個至高無尚,無法動搖的地位,它是必須的。」他捧起她的臉頰,嚴肅而認真地說道。
她在心底苦笑,「何必呢?」
「你以為女神的地位就可以安枕無憂了嗎?」她聰明歸聰明,有些事卻永遠不會明白。
「不夠?」她只想圖個清靜,好讓自己能活著離開,但他的話彷彿在告訴她,現在的情勢仍然對她不利。
他輕笑,彈了一下她的鼻尖,「嫡出的皇子和庶出的皇子,你認為哪個地位更高些。」
「嫡出的!」說完,她頓時明瞭他話中的含義,皇子的地位雖然高普通人一等,但皇子和皇子對比,嫡出顯然身份更高貴一些,那麼同樣的,女神和女神也是如此,平民出生的女神和貴族出生的女神,地位自然也會有差異。
女神還要分貴賤,這時代真是煩人。
不過,她很奇怪,他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濫用女神的地位,他是這個時代的人,又是帝王,對於神論也應該很重視才對。
「你不介意嗎,我可是有褻瀆了神哦!」
「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辦到得,不過我對神,沒有過分的尊崇。」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幽怨的望向遠處,像是想起了什麼,冷哼了一句,「他們在我需要的時候,根本就沒幫過我。」說話得同時,他神色竟痛苦地扭曲起來,陰狠之色盡現,像只殘暴的野獸。
她沒有感到害怕,反而覺得在這副凶狠的表象下隱藏了某種東西。
那是……無助和悲傷。
她的心因為這個發現而一陣抽痛,頭腦裡一片空白,無意識的伸手摩挲著他的臉頰,想要平撫他那抹傷痛。
他一愣,有些詫異,她也猛然醒了過來,急忙想收回手,卻被他一把攫住,然後將他的臉貼在她的手心上,定睛看著她。
她慌亂的撇開視線,該死,她又忘記要淡漠以對了。
她起身,打算離開這裡,膝蓋上突然一沉,垂眸一看,他竟然將頭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我想睡一會兒,可以嗎?」他側著頭,貼進她的小腹,問道。
她本想拒絕,但他的語氣有著濃濃的憂傷,令她說不出口。
「只有一會兒。」她妥協,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他不語,只是更貼近她,炙熱的呼吸吹拂著。
兩人就此安靜了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說道,「姆爾希理?」
回答她的是一陣均勻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她想起在奇卡魯,他總喜歡抱著她,或是枕著她的大腿睡覺,他這個習慣還是沒有變,她思考著要不要叫醒他,但他睡得很沉,想必是太累了,嘆了一口氣,她拉過棉被,披在他身上。
這次,又是多久?
她苦笑了一下,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好讓自己靠在牆壁上,不過多久,也有了睏意,掙紮了許久,終究抵不住睡意,她靠在牆上合上了雙眼。
阿爾緹妮斯從睡夢中醒來,已是夕陽西下之時,金桔色的晚霞染紅了片片白雲,她支起身子,揉著惺忪的睡眼,朦朧間忘了身在何處,視線移向窗邊,一陣微風拂來,紗幔飄動,霞光傾瀉,令尚未掌燈的殿內蒙上了一層暗紅的光澤,宛如夢境,小手觸摸到身上的軟被,溫熱被縟令她滿足得輕嘆,她垂眸看向大腿,怔忡了片刻,這才想起這裡是皇帝的寢殿,四下張望,卻沒發現皇帝人影,不禁輕笑出聲,想來是自己睡沉了,連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回憶著他枕在她腿上安睡的感覺,有些重,也有些暖,此刻卻輕地彷彿有什麼東西被剝離了,竟感到些許悵然若失。
想到此,她心中突然一沉,問自己,一年,是不是太長了?
她無言反駁,只能呆坐在床榻上輕嘆。
她不敢再想下去,輕搖臻首,她起身下床,按照上午來時的路,原路返回,路經議事殿時,她發現不再有重兵把守,知道皇帝已經饒了那些人的性命,也就安心了,心裡的沉重也散了些,然後往後宮方向走去。
走近寢殿時,一陣吵鬧聲突兀的傳進耳朵裡。
「不見了,真的不見了,你們看,太神奇了。」塔卡粗獷的聲音透著不可置信,大聲嚷嚷著,嗓門夠大,即使離殿門還尚有一段距離,也使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她雙手捂耳,不由地皺眉,步子加快了速度,走了進去。
殿內,依然是之前的樸素無華,空間雖大,但在進佔了五個高壯的男人後,也就顯得窄小了起來。
塔卡大手上正捧著一隻正方形的木盒子,正對著它,死命的朝上方的小孔裡張望,還不時搖晃了幾下,盒子因此發出叩叩響聲。
除了卡爾坐在椅子上一臉凝重表情外,其餘的四人也和塔卡一樣,對這盒子露出驚奇之色,彷彿它是世間少有的寶物,不時地伸手摸幾下。
那隻盒子,是她玩心大起時地傑作,也是那次實驗鏡子是否可用時,隨手做的小東西,看他們一臉的驚嘆與疑惑,笑著說道,「它很有意思是不是?」
她的出現,令玩得正起勁的四人嚇了一跳,慌忙朝她看去,塔卡驚了一記,大手一鬆,盒子眼看著就要落地,幸好他眼明手快探手一接,將它抓住。
卡爾回首,見她安然回來了,臉上的凝重也消散的無影無蹤,起身頷首,「主人!」
她應了聲,邁開步子,走到塔卡身邊,伸手取過盒子,打開蓋底,將引起盒子發聲的小東西拿了出來,抬眼看著驚奇的四人,「想不想知道其中的奧秘?」
四人如搗蒜的點頭,塔卡指著她取出的彈珠,那是他剛才從盒子上方不小心扔進去的,「明明就是扔進去了,可是看不到,這是怎麼回事?」
「當然看不到,因為有障眼法嘛!」她將在盒子捧在手心裡,一眼看去,它的構造與一般的小木盒無異,只不過有一面是透明的,可以看到盒子裡面,正上方則多個小孔。
她輕笑,又將彈珠從小孔中扔了進去,可是從那透明的一面,卻沒有看到彈珠落在裡面,盒子裡還是空的。
「看不到,不是因為彈珠消失了,而是裡面的鏡子搞得鬼!」她捧起小盒,走到軟榻上坐下。
「鏡子!?」伊斯聯想到神殿裡的一幕,「就像消失的女神像一樣。」
她點頭,將盒子放在腿上,然後掰開盒子的兩面,赫然盒子裡幾塊小鏡子正按照五芒星的放為排列著,彈珠就在鏡子間,但從另一面卻只能看到盒子對面的盒壁。
「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出現在眼前的東西,即便是鏡子反射的,也一樣,一個空間裡如果放上些鏡子,空間裡又會多出一個虛假的空間,彈珠其實就在裡面,只不過鏡子沒有反射而已,你們之所以看不到,是因為鏡子反射了盒面,形成了一個假象。」
奧利聽後,思量著,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說,卡布之所以沒看到女神像是因為他看到了鏡子裡反射的貢品台。」
「嗯,我在另一面擺了一個同樣的貢品台,由鏡子反射,正好對上女神像前的鏡子,所以他看到的是反射出來的東西,而當時的女神像已經蓋上了黑布,視覺上就會有差異,自然就看不到。」
伊斯細細思考著其中的奧妙,只有塔卡皺著眉,苦惱不已,他完全沒聽懂,不過也沒人指望他會聽得懂。
「那你的影子呢?」奧利明白了其中一個奧秘,又問到另一個困惑他的疑問。
她將盒子恢復原狀,放在身邊的矮桌上,笑道,「投影呀,我讓塔卡、卡爾、伊斯、卡布斯各自拿著鏡子,呈階梯形錯落擺放,我在另一面做出各種動作,再讓他們用鏡子互相反射,加上煙霧迷漫,使得整個空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白色幕簾,經由光線反射到上頭,便會像有人在空氣中浮現一樣,我只是利用了人在眨眼間的盲點罷了。」這其實跟現代的投影儀是一個原理,非常之簡單,而她之所以選擇晚上,是因為神殿裡會比較昏暗,所以看不真切,不過真真假假,反而讓人容易相信。
「所以,他看到了,卻碰不到。」卡布斯瞭然的說道。
「這就是人的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那麼樹葉也是一樣?」伊斯問道,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能看到紅雲,照她的解釋,估計也跟眼睛的盲點有關係。
「視覺疲勞!」
沒聽過的名詞,四人懵懂的看著她。
「人的眼睛一旦看慣了某種顏色,特別那種有對比色的顏色,接著,我在樹葉上寫上文字,讓他們閱讀數十遍,其實目的就是要讓他們的眼睛一直接觸綠色,眼睛看久了,瞳孔中的色差會顯現,等看到白色的東西時,就會變成綠色的對比色,也就是紅色,白色的雲也就變成了紅雲了。」她細細解釋道,這就是二十一世紀的科學,當然這裡面也有一點女神的因素存在,借用女神的效用,才能讓他們認真閱讀樹葉上的文字,而不敢怠慢。
說完,她看到伊斯正拿出黏土版奮筆疾書,「你寫下來幹嘛。」
停下手中的書寫工具,他閃著晶亮的眸子說道,「你說過,活到老學到老。」
她不雅的翻了翻白眼,視線瞥向一邊正蹲在地上仰頭苦思的塔卡,估計他腦子裡現在的問號比先前的更多,無奈的搖頭,再看向卡布斯,他則是一臉的崇拜,又開始研磨藥材了,這是他的習慣,一興奮就會在那搗弄藥材。
奧利則是張大了一張嘴,大得可以當鳥窩了。
這些性格不同,卻又忠肝義膽的傢伙,著實令她心裡暖暖的,真是很幸運,可以有朋如此,心間掠過一絲不捨,她終究會離開的,到時,又有誰來照顧他們,一年多的相處,她早已將他們視為自己的責任了,腦中閃過那隻黃金盒,心下有了決定,在逃之前,就由她為他們安排好一切吧。
夜晚的微風吹過托拉姆樹,沙沙作響,新月當空,映照在蓮花池中,宛如透亮的銀色寶石,周邊紅如火的玫瑰叢裡,站在一抹孤寂的身影,紫色金邊的披風,隨風搖曳,褐色的發絲在空中飛舞,更顯他的寂寞與蒼涼。
薩魯遙望懸掛於天際的銀月,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它,但天與地何其遙遠,又怎能是一隻手臂的距離就能到達的。
幽幽嘆出一口氣,他輕扯起嘴角,感慨萬千,這就好比她,明明就在眼前,卻無法擁有。
腦際浮現他下午醒來時的情景,她好夢正酣,他卻痴迷凝望,顫抖的手指圈起她柔軟的銀絲,湊到鼻尖輕嗅,淡香撲鼻,擾得他心猿意馬,克制不住地啄吻著她的紅唇,慾望如潮,卻被他硬生生的壓了下去,怕自己按耐不住要了她,只好慌忙逃離寢殿。
想到此,他嘲諷一笑,帝王之尊,竟也有不敢做得事情。
「陛下的神情似乎在告訴老臣,您現下非常需要女人。」蒼勁的聲音帶著戲謔傳入他耳裡。
「喜歡拿皇帝開玩笑,會死得很快。」收回僵持在空中的手,他轉首瞪向來人,銳目中絲毫沒有懲罰之意,只是淡然一笑,離開花叢,坐上一邊的石凳。
路斯比眼中閃過狡黠,笑道,「能看出陛下心中所想,才算是好臣子。」
「收起你老狐狸的德行,我來找你,不是和你逗趣的。」他冷哼,招來侍女,為自己斟上一杯鮮美的葡萄酒,不再理他,獨自品茗起來。
路斯比露出無辜的笑容,心想,他現在的心情一定不好,還是少惹為妙,揮手屏退一旁服侍得侍女,坐於他對面的位置上。
侍女退下之後,他神色稍凜,開口道,「陛下,真要給她女王的地位。」言中之意,簡明易概,他不會不明白。
「她值得。」啜了口美酒,他望月心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如此費心,想保護她,給她最好的,包括身份還有地位。
「如果她登上了這個位置,一年後,若想離開,就會變得容易得多。」女王的權勢,加上她的聰慧,要離開,即使到時阻止,也會很棘手。
他輕扯出一抹笑,有些無奈,有些蒼涼,「我知道,但她的安全,我更在乎。」他花了數天的時間,從囚禁在卡斯城的米特王族手裡查到了皇室印信的下落。
在逼問之時,米特的餘孽憤而起了殺機,用暗藏在背後的武器,趁他不備,想要行刺他,幸好他早有防備,躲過一劫,不過腹部的傷口在抵擋的時候又裂開了。
他也沒有在意,只是隨意的包紮了一下,便馬不停蹄的趕往米特首都尋找,終於讓他親手從一片廢墟中找到了它。
當時,傷口的疼痛,都不能讓消弭他的興奮與喜悅,女王的地位不僅可以使她在赫梯安全無憂,即便是將來她離開了,也可以衣食無缺,而且也能讓他隨時知道她的境況。
路斯比嘆了一口氣,「不會後悔嗎。」
他蹙眉,喝下含在口中的酒,「已經開始後悔了。」眼中的神色卻截然相反。
捋著白鬚,他輕笑出聲,「那就讓她愛上您。」
「談何容易!」該說的,該做的,他都盡力為之了,可是到頭來,她總說那不是愛,而是掠奪的本性,令他鬱結到了極點。
「陛下沒有自信做到她說的那一點?」只能有她一個女人的條件,他也聽說了,也覺得對,真正的愛情是不可以分享的,皇帝也一樣,她的要求並不過分,也許私心吧,從沒如此疼愛過一個女孩,總想著要讓她幸福。
他苦笑,「我不知道要怎麼去做,又怎麼能承諾,光是用嘴說,未免太簡單了點。」怎樣才算是只能有她一個女人,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實行。
路斯比訝異的看著他,言下之意,他還沒弄清楚自己的心嗎?不由地暗笑在心底,精明的人也有理不清事情的一天,那就由他這個老人來提醒他吧。
「陛下有多久沒碰過女人了。」
「什麼意思?」他冷眼以對,以為他又開始開玩笑了。
他扯出笑容,笑得很狡猾,紫眸閃過一抹趣意,「陛下,先回答我。」
「兩個多月了。」他冷哼。
「那可是很久了。」他嘆了一句,依照以往他的男性雄風,可真的算是很久了,頓時他玩心大起,「有沒有讓巴魯尼看過。」
薩魯頓時惱了起來,胸中的怒意開始凝聚,「老狐狸,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示意他稍安勿躁,又問道,「陛下這兩個月來,是否有想過寵幸其他的女人。」
「沒有!」他吼道,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氣,免得宰了他。
「真的一點也沒有?」他追問,笑容更大,看在薩魯眼裡,只覺得刺眼。
「沒有,一點慾望都沒有,只除了她。」他吼叫著,振的蓮花池莉含苞的花蕾都抖了起來。
「最後一個問題,陛下是否能一直能如此,只有對她時才有慾望。」他隱去笑容,突然正色道,表情之嚴峻前所未見。
薩魯心中一凜,不明所以得看著他,沒有經過思考就答道,「除了她,我對任何女人都沒興趣。」
突然,路斯比大笑,連帶著白色的鬍鬚也飛舞起來,站起身,輕拍他的肩膀說道,「陛下,您已經做到了,只除了她,不再會有第二個女人。」
薩魯腦中頓時一片混沌,細細思量著他的話,以及剛才問題,過了好半晌,思緒才漸漸明朗,綠眸閃起光彩,喃喃自語道,「我已經做到了……!」
「心做到了,害怕承諾不了嗎?」
抬眼望向路斯比,他眼中光彩乍現,握拳答道,「我明白了。」
「你們年輕人的事,還要我這個老頭提點,真是麻煩!」捋起白鬚,他走到玫瑰花叢中,藉著月光,俯視著花蕾,眼神充滿了愛戀,仿若愛人在眼前。
望著他的背影融於一片花海中,薩魯開口道,「你也是如此嗎,愛著她數十年不變。」
聽聞,他的身子一震,蹲下身子撫摸著一株玫瑰,笑道,「心中已容不下任何女人了,數十年和數十天又有何區別。」
薩魯沉默得看著他,飲盡杯中的酒,突然說道,「我不想像你那樣看著玫瑰花去思念一個女人。」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路斯比回首,給了他一個承諾。
「我相信你。」他飲盡杯中的酒,笑意燦然。
米特的印信是找到了,可還需要一個至關重要的東西,才能發揮它的作用——米特第一神官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