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甦醒、淪陷

夜又一次降臨,冷肅的風呼呼地在叢林中穿梭,警告著萬物:嚴冬即將來到。

凹谷的溫泉地本是許多小動物避寒的最佳場所,卻連續幾天門可羅雀,只剩那嫋嫋水煙在夜色中傾訴著自己的寂寞。

距離溫泉地不遠處的叢林邊上的小木屋裏又傳出一聲淒厲憤怒的長嘯,所有企圖靠近溫暖的動物立刻抱頭鼠竄。以小木屋爲中心,輻射方圓十裏之地又再度陷入空曠的境地。那長嘯是死亡的催命符,是收割生命的巨鐮,沒有誰敢去不怕死地挑釁。

又聽到了熟悉的嘯聲,這到底是從哪兒傳來的?爲什麽聽起來好遙遠好遙遠?誰──又在喚童了?一聲又一聲,嘶啞泣血,含滿了痛楚和憤怒,聽得她的心好痛。是誰?是誰?爲什麽她已經努力睜眼了,前方還是一片黑暗。好冷,身體又要關進冷凍櫃裏了嗎?好冷!阿奇呢?阿奇怎麽不來找她?不──不!阿奇被劍齒虎戳穿了,血!血流了好多!到處都是銀紅色……阿奇死了?!

「不!不要!阿奇!」床上昏迷的人兒又開始一邊哆嗦一邊尖聲哭喊。

守在床邊的阿奇趕緊把她摟入懷中,「童!童!」他輕輕搖著她,痛苦地喚著。

好恨!好恨!要是他堅持帶著童一起去採摘果子,要是他能快點回來,童就不會遭到猛獸的威脅,也不會誤食毒果了。雖然及時給童服下了草藥,可童是這麽的弱,一部分毒素早已侵害了她的身體。

童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個日出日落,身體一會兒火燙一會兒冰冷,昏迷中,她會哭喊他的名字,卻始終不肯醒來。再這樣下去,即便不會毒死,也會活活餓死的。

不,童不會死的,童這麽可愛,怎麽能離開他?絕不允許!

「童!童!」他不停地低低喚著,胸口絞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幾滴透明的液體啪嗒、啪嗒,打在童慘白的小臉上。

童,快醒醒,我也有了和你一樣的水珠子,原來胸口痛到極點時才會掉出這種水珠子。童,你快醒來看看。他無法用童的語言說出,只能在心底喊著,不停地喊著,一串又一串水珠子自金碧色的眸中滾滾而落,映著跳躍的火光,晶瑩剔透得不可方物。

「……好……美……」童話一掙脫黑暗的束縛,就看見一串串閃爍著晶瑩光芒的水珠子不停地滴落,禁不住發出由衷的讚歎。

「童!童!」再次的呼喚含滿了若狂的欣喜,阿奇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懷中的人,童醒了!睜開的眼睛一如往常的黑黝,只是少了幾分明亮,多了些虛弱迷蒙。

「阿奇,是你……你……一直在喚我嗎?」童話綻開一個微笑,虛弱而蒼白。

「童!童!」阿奇摟緊她,只是一個勁兒地使勁喚著。

童話又笑了,她緩緩擡起無力的手輕輕按住他的嘴,「別喊了,我在你懷中呢。」手又滑到他的胸口上,擡眼擔心地看著他。

阿奇用力搖了搖頭,還用手使勁拍了拍胸口,示意他完全沒事。

「傻奇!」童話低斥道,眼淚不由自主地溢了出來,「你爲什麽要救我,你知不知道那樣會要你的命的!」她半環住他的身,阿奇捨身擋虎的一幕,她想她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了。

「殺!晚!」阿奇只吐出了兩個字。當時趕到時,情形實在緊迫,他不敢讓童有一絲一毫的危險存在。

「真是傻奇!」童話輕輕捶了他一下。二十一世紀的科學家研究出,愛情是一種類似激素的物質,有效期至多三年。所以她相信世上有愛情,卻不相信海枯石爛;她相信只羨鴛鴦不羨仙,更相信大難臨頭各自飛。可是在經歷了這麽多以後,她對所謂的愛情研究論産生了深深的懷疑,阿奇所做的一切打破了她所有的壁壘。

她雖說也依賴阿奇,但潛意識裏總視他爲原始的野蠻低等人,從未想過阿奇會爲了她甘願付出生命,更沒想到的是當她看見胸口上插著虎牙的阿奇時,會有一種肝膽俱裂的痛。原來在她內心的最深處,早就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阿奇,只是身爲現代智慧人的虛榮掩蓋了所有。蠢笨的人不是阿奇而是她,是她這個自以爲聰明的現代人。

所有的迷霧全部消散,整個人恍如新生一般,童話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擡頭看向阿奇。

火光中,阿奇猙獰的臉不再可怕了,情到真處便和表像無關,這個道理她終於明白了。捧起阿奇的臉,主動親了親那森白的獠牙,紅著臉,悄聲道:「阿奇,我餓,餵。」

阿奇有些怔然地看著她,內心因她的舉動跳起莫名的喜悅,「童。」他輕喚。

「幹嘛?都說了我餓,快去拿吃的!」童話有些不好意思了,佯怒地推了他一把。

阿奇慌了神,連忙小心地將童放在床上坐好,起身走到火盆邊取下架子上的石碗。

當他把碗端到童話跟前時,童話眼眶一熱,差點哭了。記得有一次,她對阿奇比劃過,說生病的人最好吃稀飯,他們這兒沒有,就可以把果肉磨細,加上肉末熬煮成粥也行。現在碗中的正是水果肉末粥,中間還有些綠綠的細葉絲,飄著淡淡的草藥香。

裝滿粥的小石勺遞到了嘴邊,童話哽咽著吞了下去,香香的、暖暖的、糯糯的,像阿奇的愛。

隨著一大碗粥的下肚,她覺得精神好了許多,身上也有勁兒了,不知是不是那些綠葉絲的作用,真有點像大力水手的神奇菠菜。這時,一股汗臭味鑽入鼻子,仔細嗅了嗅,這味兒來自她和阿奇。對了,昏迷中她感到身體反復冷熱交替著,但難受時總會被擁進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心因甜蜜的回憶而越發柔軟。

「阿奇,洗澡。」她纏住阿奇的脖子,聲音前所未有的嬌軟。

阿奇聽得心酥酥的,他點點頭,用獸皮把她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推開門,幾個縱躍間,便來到了一個溫泉邊。

他拉開獸皮抱著她迅速浸入水中。

突然間的沒頂,引發了童話一連串的尖叫,她手忙腳亂地攀住阿奇的肩,才總算冒出了腦袋。

「阿奇,你壞,又把人家泡在這種深泉裏。」她不依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死阿奇,又選這種能沒過她頭頂的溫泉,顯不出他個子高嗎?明明會淹死她的水位卻只齊到阿奇的胸腹處,真是不公平,她好歹也有168釐米啊。

阿奇桀桀地笑著,他喜歡這種泡法,童踩不到底就會一直攀附著他,這種依靠和肌體的親密摩擦讓他渾身舒暢不已。

童話的手再度在他的胸膛上細細撫摸,半帶欣羡半帶驚歎道:「阿奇,要不是親眼所見,我真懷疑你到底受過重傷沒有?怎麽可能好得這麽快?沒留下一點痕迹?那可是致命傷啊!」

阿奇費力道:「童!……弱!」

童話沒好氣地拍拍他的胸口,「我知道我弱你強,但你這種強悍也強得太邪乎、太沒人性了吧?要是能把這強悍分點給我多好。」

阿奇咧嘴一笑,拍了拍她的頭。

她不甘示弱地抓住他頭上的青黑色尖角使勁搖了搖,紋絲不動,又想起阿奇的血是銀紅色的,「阿奇,你到底是啥物種進化的呀?」她忍不住直接問了阿奇。

阿奇回答她的是一陣桀桀的笑聲。

童話聽得直歎氣,再看看阿奇茫然傻笑的神情,一點也不指望靠他來回答這個高難度問題了。唉,身爲人家的女朋友,卻連這最基本的人種問題都沒弄清楚,不能不說是一大悲哀與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