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魂溯.戰麒(七)

來者有上百數之多,個個身材頎長挺拔,銀白色戰甲在金色陽光下閃爍著乍長乍短的耀眼光輝,那是一種神聖冷漠而又高貴美麗的光芒。銀色頭盔遮住了每個生物的一半臉面,看不清容顔,只能看見一個個優美精致的下巴,一張張緊緊抿住的薄唇以及半截挺鼻,還有渾身上下逸散出的毫無生息的冰絕。

憑直覺,童話預感這一個個生物均屬俊美級別。婆娑宇宙的風水呱呱好啊,不管是兩萬年前還是兩萬年後,清秀俊美的基因隨處可見。要是她當初能投胎到婆娑宇宙,目前這張小家碧玉的臉孔指不定會長成一張傾城傾國。由此可見,投胎真的是門技術活。三眼蘿莉和女媧權財貌三者皆有,足以證明是個高級技工。她麽?唉,三者皆無的試用期技工。

「小魂兒,爲什麽歎氣?」耳邊傳來戰麒冰冷堅硬的低醇磁音,淩厲肅殺中有一絲不可察覺的溫柔。

「戰麒哥哥,這一群漂亮的生物是什麽族群?」

「小魂兒被這些生物迷惑了?」

「是呀,雖然看不見全貌,但我還是覺得他們好漂亮。」童話隨口發表出自己的觀察心得,「不過看起來好冷,像是不帶絲毫生命氣息。」

戰麒眸光閃過一絲狠煞,「他們是光神族的聖光殺士,個個美麗無情,專擅狙殺,是光神族馳名宇宙也是最珍貴的兵團。」

「殺手部隊?」童話訝然問道。

「殺手部隊?」戰麒輕輕重復,笑了,「小魂兒理解得沒錯。」他捉住她搭在胸上的赤腳,化出一雙中長青色皮質軟靴,又仔細將她淡青色衣裙下擺整理好。

這柔情溫馨的一幕落入一副副銀白頭盔背後的眼睛中,不亞於是在厚厚的冰層上投下一枚威力巨大的光彈,如果不是有著頭盔遮擋,這些以無情冷漠著稱的聖光殺士早已暴露出一雙雙驚愕的眼睛。

戰麒,被稱爲宇宙煞神的戰麒,暴虐無心的戰麒在爲一個人族魂體整理衣物?!從來無笑的金碧色眼眸竟然流瀉出淡淡的溫柔?!明天是決定結局的最後戰役,神族最高統領命令全體聖光殺士傾力出動提前狙殺戰麒,意圖用上百個殺士的生命消耗他的力量,確保明天戰役的勝利!沒想剛截住戰麒,竟目睹到他正身負累贅!這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狙殺機會!

「殺!」空中響起漠然的冷喝。

無數道銀白光柱閃現,光芒鑄就的刀槍劍戟密如織網般撲殺而來,耀眼的光芒生生逼退碧空的太陽。那一片燦爛的光芒輝煌美麗,聖潔冰厲,裹挾著同歸於盡的森寒殺氣。

童話一直認爲光是溫暖的,明亮的,神聖的,是普照萬物的生命之源。但現在她愕然了,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光芒依然神聖明亮,卻是冰冷的,鋒利的,是毀天滅地的死神巨鐮。

神族,神話故事中的神族,亞洲神話中他們是一群斬斷七情六欲的滅絕師太師公,歐洲神話中他們是一群情感豐富得與人類不相上下的上位者。高傲、冷漠,施捨般的憐憫,掌控欲極強,一不如意就製造洪水重築世界。至此,童話對神族湮滅了最後一點好奇和欣羡。

「愚蠢!」青黑色光芒在銀白冰冷的光網中閃現,戰麒右手凝出一柄青黑色長刀,淡黑色煞气在刀身上彌散勃發,幽森沈冷如從地獄最深處幻化而出,「吾一隻手就能殺了你們!」他長聲輕笑,金碧色眸中的暴虐殘酷濃稠欲滴。左手扶住童話結出護印,長刀一晃,劈出一道銳利刀鋒,凶戾地撕裂完美強大的光網。

「戰?煞破!」醇厚磁音幽長喝出,撕裂的光網中失去了他高大剽悍的身形,青黑色光氣一道一道在光網中迅速殺伐交錯,無數次割裂試圖重新綻放輝煌的銀白,當銀白被青黑全數吞沒時,四周充斥的是濃到極點的血腥。

最後一個聖光殺士單膝跪地,頭盔早已碎裂跌落,燦爛的金髮明亮鮮活,卻挽不回即將崩潰的生命,「你……你不是……這樣……強大的……」金色的眼眸中是恐懼駭然,還有極度的不敢置信。光神族一百八十個聖光殺士傾力攻擊下,竟沒有一個進入戰麒身邊三尺範圍內,眨眼間便死無全屍。幾十年裏,神族與戰麒之間大大小小的戰役不下上千場,沒有一次敗得這樣簡單輕易。他們以爲……以爲這次舍去一百八十個聖光殺士的生命,至少能消耗戰麒三分之一的力量,但──

「吾現在只是沒有了和你們再玩下去的興致。」戰麒淡淡道,長刀劈下,最後一個聖光殺士分裂成兩半,鮮血從剖開的軀體中汩汩湧流,慢慢浸入青綠的草叢。

被映染得發青的詭異陽光中,再沒有一個完整的銀白色人形生物,地上到處散落著殘肢斷體,綠草上濕漉漉的,塗染了無數的殷紅,綠與紅交染出的腐臭暗黑腥烈中,唯有銀白殘盔上濺著點點鮮紅。

青黑色長刀在空中挽出一個刀花,瞬間收回體內。戰麒渾身除了被童話坐著的左肩甲是潔淨的,其餘地方全覆上了一層淋漓腥臭的黑紅,如同從血池中衍生的煞魔,森厲血腥,威凜殘酷。

「小魂兒,你瞧,這樣的聖光殺士也很漂亮吧。」他解開包裹著小魂體的透明青色護印,指著滿地屍塊笑道。不止是唇笑,金碧色眸中也帶著笑意,只是浮在暴虐殘忍上的笑意看起來無比猙獰兇殘。

童話一臉慘白,戰麒動作太快,她什麽也沒有看清。等她能看清時,面前已是修羅的地獄。她是來自和平年代的地球人,一個最普通平常不過的人類女孩。她所經歷的最慘烈的戰鬥也就是格薩爾國格鬥賽場中的王權紛亂,但那場戰鬥中她大半時間都在阿奇和四不像的保護下遠遠觀望,身邊還有女媧陪著說話。她看見了死亡,但絕沒有像這般殘忍暴虐。置身在修羅場中,嗅著腥濃的血味,她只覺得渾身發冷,胸口翻江倒海卻什麽也吐不出。

「小魂兒,坐太高看不清楚麽?」戰麒將她從肩上抱到地上,半扶半摟,青黑色腳甲踢起一顆金色長髮的頭顱托於掌中,「小魂兒,他這雙隱藏在頭盔下的眼睛漂亮嗎?」

面前的頭顱五官形狀非常俊美,優美的唇角遺留著鮮血的痕迹,那雙隱藏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眸色是黃金一般濃郁的金色,只是它們失去了金子的璀璨,變得死氣沈沈,即便如此,仍能清楚地看到那擴大的瞳仁中殘留的恐懼和質疑。

……

他們是來狙殺戰麒的,是死有餘辜,死得其所。每個生物都有自己的殺戮方式,她不能指責戰麒的殘虐。但是,他們本來不該死得這樣淒慘,這樣醜怪的。童話努力壓下胸口嘔吐的欲望,緩緩搖了搖頭,「不漂亮,不管他們變成什麽樣,都沒有我的戰麒哥哥漂亮,我不想再看到這麽醜陋的屍塊和鮮血。」

「小魂兒,吾的女皇,一切如你所願。」戰麒沈沈低笑,淡黑色煞气如風般在大地上狂掃而過。太陽重新回復了明亮燦爛,天空還是碧藍如洗,凹穀綠草如茵,片刻前的血腥像是從未發生過,連空氣中也沒殘留一絲腥味。

童話恍然看著近處一塊銀白的殘盔,它靜靜地躺在充滿生機的綠色中,幽幽閃動著乍長乍短的美麗光輝,仍是那樣神聖冷漠,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主人的消逝,也不在意自身的殘破。

戰麒唇畔的笑意漸漸收斂,眼眸微垂,投注在小魂體發白的小臉上,烏溜溜的眼睛沒有焦距,顯得恍惚茫然。

第一次,他嘗到了後悔的滋味。其實,在刀鋒下去,破除開聖光殺士防護時,他的煞气瞬間就能讓他們灰飛煙滅,但他選擇了留下他們的碎屍。只因爲小魂兒說了句漂亮嗎?眸中溢出了淺淺的無奈,青黑色戰甲在煞气中逐漸隱去,他幻化出一身深青色衣物,仔細審視每一根手指,直到確定沒有沾染半點血迹後才將小魂體抱進懷中。巨掌捧起她慘白的小臉,輕輕揉搓出淡淡的紅暈,「小魂兒,害怕了?」

童話恍惚的眼睛看向他,漸漸有了焦距,潔白光澤的貝齒輕輕壓住下唇。片刻,她點點頭,雙手抓住哀在臉頰上的巨掌,柔聲道:「戰麒哥哥,不管什麽理由,我都害怕這種殘虐的殺戮方式。」

「好,以後不管什麽理由,吾都不會再讓小魂兒看到這種方式的殺戮。」戰麒俯身在她唇上吻下,「害得小魂兒的唇都涼了,身子也涼了。」他的小魂兒啊,看來很不適合生活在血腥中。

散發著麝香冷息的懷抱逐漸安定了童話的心神,伸手環住戰麒堅實柔韌的腰,小臉在他胸腹間磨蹭著,聲音嗡嗡的,「戰麒哥哥,涅世呢?我怎麽沒看見你用他殺敵?」

戰麒撫著她的頭,沈吟道:「小魂兒想見涅世嗎?」

「嗯。」

也好,去見涅世,小魂兒說不定會慢慢遺忘剛才看見的血腥,反正那把武器現在見與不見都沒有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