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
不離不棄(二)

戰麒和幻麒不約而同地面色大變,身體瞬間僵直。

「小童,你瞎想了吧。」幻麒不自在地乾笑兩聲,手輕輕拍拍她的臉頰,笑聲背後卻含著些微顫抖,千萬,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童話拉下他的手,從戰麒懷裏站起身,烏眸笑意盈盈,輕鬆地聳了聳肩,口齒清晰無比,「不,小幻,我沒有瞎想。這個好辦法就是我親自下黃泉打撈四不像。」

吧笑僵裂在幻麒華美的童顔上,媚惑詭異的妖瞳溢上了恐慌,「小童!」他啞聲驚呼。

「吾不准!」戰麒雙手一拉,猛地將她緊緊箍進懷中,暴烈地怒喝,「童,你的血肉軀體雖然不會被完全腐蝕,但細胞的修復速度遠遠及不上腐蝕的速度,皮肉會在黃泉中寸寸開裂融化,帶來的劇痛足以和當初身體崩潰的劇痛相提並論!」

童話聞言身體一抖,再次沈默了。時隔兩個多月,她對三月空間裏元素相克導致的身體崩潰仍是刻骨銘心,那是從未體驗過的,比生産之痛還要痛上千倍的裂體割魂之痛……

半晌,她仰頭閉上眼睛,輕輕開口道:「阿奇,戰麒哥哥,我的身體和靈魂一直記得那種可怕的痛。當初我是因爲有你和涅世在等我,支撐下了所有的嚴苛訓練。我記得也是在那一次的身體崩潰中,涅世忍受了剜骨噬心的洗練,將契印中的嗜血本能強行轉化成守護。他說認定認死了我,生生世世永遠不離不棄。我也承認了他是我童話的丈夫,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丈夫。」

「……吾寧可你從來沒有承認……」戰麒的手臂收得更緊,醇厚的磁音暗啞無比,「童,吾後悔將你從上古戰麒的身邊帶回來。」

童話低低柔柔地笑起來,「阿奇說傻話呢,我怎麽捨得離開你們?」她頓了頓,張開眼沖面前的幻麒俏皮地眨了眨,輕快道,「戰麒哥哥,小幻,別擔心,我不是還和小幻定下了生死契約嗎?我又不會死,只是會痛上一小會兒。而且那種程度的痛我還曾經歷過,無論身體和心理都具備了一定的承受力和免疫力。」

「小童……」說傻話糊弄我們的是你吧,那樣慘烈的疼痛烙印在你的身體細胞,你的靈魂中,只會讓你的神經更恐懼。幻麒無言地看著她清秀的小臉,小童,你只是個柔弱的人族少女啊,爲什麽你複雜的性格中還要潛藏著無與倫比的堅韌?你可知看著這樣微笑的你,在我胸腔裏跳動的屬於你的那顆半心擰得有多疼?

「不過啊,能夠少痛點還是少痛點吧。」她轉頭看向戰麒,笑顔裏帶上一絲得意的狡黠,嬌聲道,「阿奇,戰麒哥哥,你從空中把我放入四不像離池邊最近的黃泉中,等我從水裏撈起四不像的身體,你再把我連著四不像一起從水裏抓起來帶回池邊。」

「……童,吾只能將你放入黃泉中,你身上一旦沾染上黃泉,吾和幻麒都無法再將你從水中抱起,你只能拖著涅世自己走上岸……」童,吾的小魂兒,放棄吧,吾身上由你孕育出的蓮心已經痛得縮成了一團?

「……這樣啊……」她垂眸想了想,擡眼粲然一笑,「那阿奇把我放入池中後,就回到岸邊和小幻一起塞住耳朵,背過身去不准偷聽,也不准偷看。我不耐痛,估計下了黃泉一定會嚎叫得很難聽,被黃泉腐蝕的身體也一定會很難看。」女爲悅己者容,她不想給心愛的丈夫留下心裏陰影。

「童無論什麽樣子都很可愛。」戰麒快速介面,剽悍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小童是最漂亮的。」幻麒淡藍色的唇角微彎,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嘖,你們一個二個都會甜言蜜語。放心吧,如果哪天換做你們成了這樣子,身爲妻子的我還是一樣地敢下油鍋,上刀山。」童話咂咂唇,嘻嘻笑著,「阿奇,把我放入黃泉吧。」

戰麒一直知道,童看似柔弱,本質卻極爲執著堅韌。他固然能以武力強行禁錮童,也篤定童不會生他的氣,但他更知道童的心中會留下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失去了涅世的童也永遠不會真正地快樂起來。他別無選擇地只有妥協讓步,抱著童淩飛到涅世離岸邊最近的黃泉上方,垂眸凝視懷裏纖細柔嫩的身體,堅實的手臂怎麽也放不下去。

童話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住戰慄叫囂的神經細胞。愛是相互的,她承諾過四不像,就一定會做到生生世世的不離不棄。渾黃的水面上似乎浮出四不像精美陰殘的死白面容,薄冰重瞳微彎,弧線絕美的淺灰色薄唇輕掀,「好啊,那本武器就在水裏等著小童話,等你來打撈我。」四不像,你等著,你的小童話一定會把你打撈上來的,一定要和你生生世世永遠不離不棄。因恐懼而繃緊的神經逐漸放鬆,她冷靜地開口,「阿奇,戰麒哥哥,把我輕輕地放下去吧。」

戰麒金碧色眸中沈冷幽暗,又似暗潮洶湧。他緩緩彎下腰,像捧著宇宙至寶一般,小心地輕輕地卻急速地放下心愛的人兒,嗤嗤黃白的濃煙中,他猛地收回雙臂迅速退回岸邊。

立在三尺多深的黃泉中,童話只覺得胸腹以下鑽心地劇痛,身周不斷冒出嗤嗤濃煙,她聞到了黃泉的腐臭味兒和自己皮肉的焦臭味兒。肌鼻被利刃切刮,內臟被啃噬,靈魂被割裂,鋪天蓋地的痛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五官在一瞬間盡數扭曲,她難以忍受地張口發出淒厲的嚎叫,淚如瀑布般狂湧而下。

淒厲慘烈的嘶嚎在空曠寂寥的九道空間不斷地盤旋縈繞,傳得極遠極遠……

突然,她狠狠咬住下唇,慘烈痛苦的嘶嚎戛然而止,殷紅的血自潔白的齒間不斷泌出。唇上還殘留著小幻唇瓣的溫熱魅香和他悄然落下的一滴滾淚,那是對她的信任和鼓勵,還有無限的心疼。她不能讓他和阿奇白白心疼了,更不能讓四不像在黃泉中等得太久。

烏黑的狼眼閃爍出兇悍的厲光,她驀地埋入黃泉中,雙手往水下撈去。

黃白的濃煙從離岸兩米多遠的黃泉中股股冒出,平靜的水面在劇烈地波蕩,一圈圈漣漪不斷地擴散……

黃泉岸邊立著兩個僵硬靜默的身形,一雙金銀藍妖瞳,一雙金碧色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翻滾的渾黃水面。

渾黃的黃泉角落還有兩點鮮紅在閃動,裏面是全然的震撼和驚豔。

驀然──

黃泉水翻滾得更加厲害,從渾黃的水中陡地冒出一個鮮紅的人形。是的,清秀嬌嫩的童話不見了,取代的是一個什麽也看不清瞧不明,模糊成一片的鮮血淋漓的人形生物。渾黃的水液混合著殷紅在人形體上不斷滑落,騰燒出一股股黃白色濃煙。

人形體裸露出白骨的纖細手臂上拖拽著一個漆黑的巨大尖錐,慘烈的嘶嚎再度響起,然而此刻卻如破裂的風箱,沙啞粗糲,鈍滯沈悶。透過鮮紅殘破的血肉,幾乎腐蝕融斷的森白胸骨,隱隱可見那顆跳動的鮮紅心臟上有一道Z形的銀藍色契印。

鮮紅的人形體嘶嚎著,奮力拖拽著漆黑的錐頭在黃泉中艱難痛苦地跋涉。